老婆也气得呜呜地哭了半宿,被迟人禄又踹了两脚才停止了哭泣。迟人禄也一宿未眠,暗自庆幸这事幸亏发现得早。没人发觉,才未造成严重后果,也为那花掉的一百元和一个羊腿该怎么个还法颇费了一番脑筋,同时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来贿赂国家干部。早晨起来仍不瞅老婆一眼,临出门时才问了一句。“是谁送的?”
“他说叫吴福才。”
“把剩下的钱给我。”
他恍惚记起是有吴福才这么一个人,好像是一个属于大集体包工队的头,找过他,他向来不与这些人打交道,总觉得不如把活交给国营建工队让人放心,因此,没说上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想不到这人倒挺有心机,竞走起老婆的后门来了。
果然,上班不久,就有一个自称是吴福才的人来找他,他叫他先等一会儿,处理了几件急需处理的事后,他把办公室的门关好,从抽屉里拿出一百多块钱,这是他一年多攒下来的奖金,没交给老婆,怕她胡花,又把老婆花剩下的钱拿出来凑成五百元交给吴福才,“这就是你送给我老婆的钱,还给你,那个羊腿多少钱,我一块还给你。”其实,他所剩无几,真的不够一个羊腿钱了。
“迟科长,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候给你老婆送钱啦?”吴福才一口否认。
迟人禄愣住了,是老婆记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世界上竟还有给别人钱不认账的道理!
“咳,迟科长,您也太认真了,不管是谁送的钱,肯定是有道理的,不是该您的,就是欠您的,再说又没让您打收条,怎么能证明是有人送了钱给您?”吴福才似乎不太经意地劝导着。
迟人禄也就明白了,觉得这人还不坏,会办事,挺够朋友的,至于钱的事暂且不提,反正早晚一定要还的,但却客气了很多,问了问他们建工队的人员、设备等情况,口气也就松动了,可以考虑把活交给他们去干。
没过两天,建大礼堂的活就交给了吴福才,以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干得多了,吴福才也就成了迟人禄家的常客。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人禄最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风声,这才和老婆合计好,演了今天这一出打子哭穷的戏。
进了屋,迟人禄就埋怨起老婆来。“你咋跟小三说的,瞧今天这事闹的。”
“能怨我吗?我跟小三说你爸咋打你你都别吱声,光哭就行,完了给他一块钱,他答应得好好的,谁知道怎么又变卦了?”老婆也一肚子的委屈,“也怪你,打得太狠了。”
“人家疼嘛,嘻嘻,给钱。”小三凑了过来。
“滚!”迟人禄气得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出去。
“砰、砰……”有人敲门。
小三跑着去开了房门,吴福才还带着两个人跟着走了进来。
“还好意思见我?!你们屋里看电视去。”迟人禄对吴福才十分冷淡,并把老婆孩子打发走了。
最近,基建科的监工人员向迟人禄反映,包工队偷工减料,砌墙的水泥标号根本达不到标准,迟人禄亲自去看了看,果然是差得码子太大,用手指一抠,竟然能把砖缝间的水泥砂浆跟碾核桃酥一样地碾碎。
“活是他们队干的,我这不是带他们来向您赔罪了吗?”吴福才笑嘻嘻地递上一枝香烟。
“以后少来这一套!”迟人禄打掉他手中的香烟。“总得说得过去吧?让我怎么向厂里的人交代?告诉你,这点活得返工!”
“返工返工,一定返工!”吴福才态度很好,“这总行了吧?来,大风天的也没啥事可干,摸两把。”
迟人禄根本没有心思摸,架不住三个人生拉硬拽,只好坐下来摸了。
照老规矩来,五零的,赌注相当的大。
这天晚上迟人禄的手气极好,想要啥牌就来啥牌,抓不来的自有上家给喂,上家看来是个臭手,不大会打,气得直抽自己的嘴巴,几圈下来,就把迟人禄喂饱了。
突然,轰隆一声,一个响雷平空而起,声音之大,足以让人心惊肉跳,连玻璃窗都被震得发颤,随后,豆粒大小的雨点凌空而降,砸在玻璃窗上乒乓作响。西北的雨就是这样,不下是不下,一下就是急的。迟人禄赶忙起身去关门窗之际,却发现随雨而。至的还有一个落汤鸡似的女人站在大门口。
是童珍。
“迟人禄,这回还有啥说的?让我抓着了吧,跟你说,我盯了你好几天了!”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豆粒大小的雨点砸得玻璃窗子乒乓作响。屋里,异常的安静,棋盘上陡然紧张起来,对于高明来说,正是面临抉择的关键时刻。
布局的时候,高明仗着执黑的先手优势,把几个大场该占的都占了,似乎没有吃亏,还处于领先的地位,进人中盘以后,问题就出来了,当初打人白空中的拆二现已处于白方的三面包围之中,被白子抢先点上走了几手之后,只有一个眼,没活,从而形成了一片孤棋,这块棋被杀,黑棋必死无疑,一味逃孤似乎又是兵家之大忌,白棋在追杀过程中,不仅兜成了空,而且还乘势进入黑空之中,本来是旗鼓相当的棋,这样走下去,黑棋必输无疑。摆在高明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逃孤,要么弃掉,前者靠侥幸,后者靠魄力。这着棋高明已苦苦考虑了十五分钟之久,这就是所谓胜负手的一着棋。
两人今天可以说是不期而遇,都是在饭后百步走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两人一照面,高明先开的口,“你这是?”“没事!太热,转转。…‘我也是,去家坐坐?”“也行。”崔亮就接受了邀请,跟着高明进了他的家门。如果不是甄爱美热情的款待,穿梭不停地倒水、切西瓜,两人还真有点尴尬,毕竟来往太少了,都显得很生疏。“下盘棋吧?”高明最终想出了摆脱尴尬的好办法。两人在学校时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各有胜负,只是这十几年了两人就再没交过手。当高明叫甄爱美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找出那副落满灰尘的云子时,崔亮就知道高明肯定不是对手了。崔亮已经三次蝉连全厂围棋冠军了。开始时,他还尽量让着点,不让对手感到相差过于悬殊,走到这会儿,知道大局已定,高明离交棋不远了。
高明此刻还在冥思苦想。
单纯逃孤显然不行,他已经计算过白棋的几种应法,只要白棋应对了,黑棋可以连回家,但黑空也被白棋乘势掏光,而且还留有破绽,如果白棋应错了,黑棋不仅可以原地做活,还可歼灭十数迸犯之敌,只是这种胜利是建立在对方侥幸应错的基础上,以崔亮目前的棋力,是不会走出这种昏招的。只有弃子了,在弃子过程中,可以利用死子垒起一道墙,从而在白空中建立一片敌后根据地,他大致数了数空,这样可以下成细棋,输赢只在一目半日之问。想到这儿,棋子轻轻落地,他走了大跳一手棋,明显让对方切断那片孤棋与这子的联系,采取弃子的战略了。
这着棋崔亮有点出乎所料,根据以往对高明棋风的了解,他宁可来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一块棋束手就擒,棋如其人嘛!现在却逼着你去吃这块棋,不去硬断,下一手黑棋利用大跳之子就可以做活了,这是让白棋不能容忍的,崔亮毫不犹豫地就切断了这块棋的归路。
高明利用死子连打四子,从而在死子外面垒起一道墙,又用一个小飞,这五个子就初具活型了。
现在又该崔亮面临抉择了,就这个棋形而言,一子就可以点死,但黑棋可以利用先手之便左冲右突,将几颗白子断开,弄得不好,黑棋活了不算,还将俘虏白方一些兵马。当然,也存在将黑方一举围歼的可能,但局势就复杂了,一时也算不透。这属于破釜沉舟的走法,除非相差悬殊,不如此就不足以挽回败局,走这种棋,太贪了,风险自然也大。
崔亮最终选择了稳健的走法,在外面封住,让黑棋后手做活,而后利用先手之便进入黑空,虽然胜负的差距缩小了,但还占有一定的优势。
窗外,大雨如注,伴随着阵阵雷声,还没有停息的意思。
看看表,已经近十点了,这盘棋足足下了两个小时,这场大雨也下了近一个小时,这样大的雨,又下了这么长的时间,在西北还是不多见的。
“再来一盘?”高明余兴未尽,反正外面下着大雨,崔亮也回不了家。
“不行,我得回去了。”
崔亮执意要走,高明只得让甄爱美找了一件雨衣给他拿上。
崔亮冒雨回家,郝英还没有睡,见他回来,一边递给他一条毛巾一边问:“上哪去了?”
“高明家。”
“高明家?干啥来着?”
“下棋。”
“也该走动走动,毕竟是老同学嘛。”
“我发现高明变了很多,完全成熟了,我不如他。”
“你输啦?”
“赢了。”
“赢了?”
郝英糊涂了,赢了棋怎么还自愧弗如?以往,哪次赢了棋回来不是跟过年一样的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