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在脸上慢慢的爬,驱散了远方的薄雾。
走在路上的夏稻,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沉醉其中。当人行走于林间小径时感受到那阵清凉,其实是来自自然的拥抱。
小路旁的鲜花努力地绽放着,一缕缕夏稻从未闻过的清香撩拨着他的鼻子。
“哈......哈欠!”
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将鼻水吸了回去。
宁静,这是这片树林给夏稻的第一感受,他还隐隐能够听到那些花儿开放时的声音。
“啪,啪......”
也许是错觉,他忽然没由来的内心一阵感动。花开,一种再寻常不过的现象,是种子植物渴望生存与繁衍而衍化出来的,最狂热、最绚丽、最奇妙的自然形态。它们本不是为人而开,而人却能从这一过程中收获美丽和满足。
“很美吧?这条小路是我闲逛时候偶然发现的,跟这块梦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呢。”在前方走着的拐棍没有回头,轻声的问道。
“确实,真的很美啊!”夏稻深吸一口气,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自然的馈赠。
“抱歉打扰你感受自然的好心情了,包括刚刚你吸到的花香,这些也都是灵魂变来的哦。”拐棍不无恶意地说道。
“......”
夏稻确实被打扰到了,他心中一堵,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幸福感被打碎的一干二净。
“这里是格温先生留下的美好之一,清晨的雾霭与宁静的花开,经常还能听到黛阿小姐的歌声。虽然她并不在这里。”
“黛阿小姐的歌声?”
“对,树林会传来她的歌声,很好听的。这里的一切大概是基于格温先生的记忆而演幻出来的一个场景,很可能是他当时的亲身体验。”
“我们在体验他的体验?”
“嗯,我们受到的感动,其实是来源于格温先生本身的。之前不是说过,这里都是他的回忆衍化的吗?连黛阿都是经由回忆形成的,能够受到虚幻的感动,听到虚幻的歌声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夏稻惊讶了,“这到底是......”
“之前乌拉诺斯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个梦境是格温彻底陷入疯狂后,遗留下的最后的美好。它是这个扭曲崩溃的人所拥有的一部分记忆的集合,存在的意义就是将悲哀掩埋,将记忆中大多数的美好显现出来。这是一个掠夺了数不清的世界的灵魂所构建的避难所,专属于格温的港湾,一个永远也不会完结的梦。
当单纯的同化现世所获得的不再能满足他时,他就通过自己掌控的梦去吞噬其它深层梦境汲取养分,那些悲伤和绝望化为他的食量,安抚他的心。扭曲的灵魂被他捕获,转换成自己的玩具和素材,一点点地建起一个宏大的,掩埋悲哀的梦境世界------
我们脚下的这块世界。
随后他不断地挖掘灵魂深处的记忆,不断地改造,最终将这个世界构建成这样。
记忆原本是个体对其经验的识记、保持和再现,是一种概念,也是生物对于外在环境的体验和反应。它们是流动的,就像是无法被斩断的水。它是客观的存在,也是一种状态,一种由物质或物质系统经人类内在和外在变化而留下痕迹的状态。而这里,记忆成为了人所创造出来的实体,变成了从被记忆的原初内容中抽离出来的那部分明晰表征的、不受规则约束的、跨越并沟通了无尽位面的记忆的环。
以上是我来到这里所得出的结论。”
夏稻跟上了她的节奏,试图用自己的理解来重新表达,总结归纳,“就像是莫比乌斯环中的蚂蚁?”
“那是什么?”拐棍好奇的问道。
夏稻想了想,发现知识贫瘠的自己竟然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捡起一根树枝,蹲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图形,又在图形上画了一个火柴人和一个箭头,示意这个火柴人走在那个图形上。
“就象这样,这个火柴人就是我们走在这个环里......”
这个闭合的环只有一个面和一个边界,但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火柴人前进的方向永远都局限这个封闭的环里。
“你打的比方恰到好处,我们就像你画的这个火柴人。身处的这个环中。它在不断地移动,而我们被迫在这个环之中盲目地往前行走,不断重复走过的路,永远也到达不了终点。
你刚刚说它叫什么?”
“莫比乌斯环。”夏稻丢开手中的树枝,回答道。
“嗯,我记下来了。”拐棍点了点头,歪头看了看他,“还不错,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点。”
“......可是,这是人能做到的吗?根据回忆创造一个世界?这已经是神了吧?”
“呵呵,真的有神吗?我表示怀疑。”拐棍冷笑着说道。
“大多数生物信仰神,是因为它们有自己实现不了但又渴望实现的愿望,于是就产生了虚无的神,让祂去帮助它们实现。在我看来,神的本质就是生物愿望的变相表达。如果没有愿望的话,就不可能有宗教和神。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也被称为神,然而那只不过是我们对祂们的一种称呼,是因为我们达到不了那种纬度,无法理解也无法描述,因此才采用了‘神’这一虚无飘渺的词汇。
企图在幻想的宗教中实现愿望只是懦弱的天真梦想,必须从中幡然猛醒,通过现实中的实际行动去实现愿望才是正道!因为当你陷入绝望的困境之时,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别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这是过来人亲身体验哦,新人,记好了!”
“继续刚刚的话题,既然这里是基于一个人的记忆创造出来的,那必然有其特定的规律,理解了这些规律,就能通过这些规律去追溯一些根源的蛛丝马迹。例如我们刚刚吃的面包,简单地说来它只有两种口味,难吃和好吃,对吧?”
“嗯嗯?”夏稻点点头。
“那么我们来反推一下,这很可能说明这面包的味道是统治这块梦境的记忆的主人灵魂最深处的某个映像,极大的可能就是,他的一生之中几乎一直在吃这玩意,极少甚至是完全没尝过其它更好,或者更坏的味道。这说法虽然极端,但是不无可能。”
“......这,这可真是令人心疼啊......”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关于食物的印象,因为是由黛阿做出来的,所以才最深刻,以至于烙印在灵魂中难以忘却。才会形成现在我们对于这些食物的感官。也就是说,我们在不断的重复体验格温灵魂中感受到的,那几次由黛阿带给他的,印象最深的味道。换言之就是,格温只记得黛阿做的面包的味道!
这个推测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这些食物只能由黛阿做出来,而她在这里是最特殊的存在。”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黛阿小姐是最特殊的呢?”夏稻疑问到。
“......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拐棍转过头,没有回答他。
“我听乌拉诺斯说过这里之前要更大更恐怖,这里只是残留下的美好?美好在哪里呢?这些风景吗?”
夏稻接着发出了疑问。
“嗯,好问题!我也不知道,你该去问问巴特,让它来给你讲,毕竟它呆的最久,最有发言权。不过我觉得,美好这个词很可能是这个梦境本身的产物描绘出来的,因为任何外来的都不会觉得这里有一丝的美好。”
“这个梦境本身的产物?”夏稻疑惑。
“比如,黛阿......”
“你是说,黛阿小姐觉得这里美好?”夏稻不甚明了地发问道。
“谁知道呢?”
不知不觉的对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练习场。
拐棍站在兽栏的门前,推开门,身体挡住了,门口顿了一下问道:“人和野兽的区别在哪里?”
“emmmm......人能独立思考,有理性、有情感,可以沟通?而野兽不能?”
“有道理。
在我看来,人与野兽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人能够自杀,而野兽不能。
被困在这的我们,其实根本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我们被动地接受来自未知意志的控制,按照祂的规则存在,连自我终结的权利都没有......
真可悲啊,不是吗?
说起来,野兽的可怕通常表现于外在,人的可怕之处表现在内心,当人沦为了野兽,他/她是否会变得两者更可怕呢?”
她踏进房门,侧过身体让夏稻通过。
“欢迎来到兽栏,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