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穆芸筝一行人早早起身结算了房钱出了城。
临别之际,李吴一与春尘二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但最后春尘什么也没说,骑上马与姜尧头也不回的走了。
丁郎君一行人则觉得自己此前得罪过穆芸筝,此番又是东家传书让他们逗留瀛洲,遂丁郎君与友人们商议完毕,腆着脸来问穆芸筝他们的动向,得知他们是要去五台山后,他捻着三寸美须笑道:“你们这样去五台山可不行。”
弛羽本还在看地图,闻言奇道:“为何?”
丁郎君刚要表现,却听马车里的穆芸筝道:“五台山由于地理位置特殊,致使台怀乡里的气候常年湿冷,只有大暑前后才能着薄衣入内,其余时候若是穿成咱们现在这样,非得冻出个好歹不可。”
丁郎君也没有被抢白的尴尬,续道:“姑娘所言极是,你们若要进山的话,还需寻些冬衣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在场众人皆恍然点头。
许怜问:“那去哪里寻冬衣?”
丁郎君这次反应倒快:“台怀乡的市集里就有,但那地方的人不诚实,会逮着不明就里的外乡人痛宰一顿,所以咱们沿路去寻村落,问务农人家买些旧衣带上即可。”
弛羽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生意人的精打细算,他由衷佩服道:“丁郎君果然博文识广。”说完招呼了一声,队伍就晃晃悠悠动了起来。
由于天气沉闷,穆芸筝索性把车帘卷起,靠着车厢内壁坐着。
李吴一听到动静回头:“姑娘真是见多识广。”
穆芸筝掩唇笑道:“哪是什么见多识广,不过是少时陪姥爷去五台山观摩过台怀乡举办的盂兰盆会,当时我体质弱,在乡里住了两日高热不退,差点交代在那里,所以对此间的印象尤其深刻。”
李吴一听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莫名想起那个诡异非常的梦,不由有些紧张道:“那要不咱们不去五台山了?”
穆芸筝哭笑不得道:“哪有那么脆弱啊。”说完见他仍然面带忧色,安慰道:“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待会儿等到了地方,你替我多买些衣裳裹起来,这样就不容易着凉了。”
李吴一被她逗笑了,咧嘴露了八颗大牙,“好。”
接下来一路无话,赶在晌午之前,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一处靠山的乡野村落。
许是因为挨着官道的缘故,村口处设了一处茶棚,底下有几张高脚木案,四面倚着被人坐出了包浆的长条木凳。
茶博士本来在打盹,一听清脆的马蹄声立刻惊醒,忙两眼放光,搓着手准备接待他们。
赶了一早上的路,大家伙也都有困乏口干,再来也还要进村求购冬衣,是以一行人在茶棚前停了下来。
李吴一扶着穆芸筝下车,待她在茶棚中坐定后道:“姑娘,你在这等会儿,我与荣校尉他们去去就来。”说罢也不等穆芸筝说话,与丁郎君、弛羽他们疾步走了。
茶博士热情地提溜着铜壶过来与他们斟茶,说是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煎成的,茶汤呈现浅棕色,放置了一会儿以后底部还沉有杂质细屑。
好在这一行人里除了丁郎君的友人,对吃食饮品都不怎么讲究。
穆芸筝端起碗,半撩起帷帽纱帘小酌一口,只觉入口微涩,但隐有茶香,应当是在水里放了老茶梗熬煮而成。
她对古代的茶道了解不深,只记得唐朝时期,时人喜欢在茶里加佐料,那种类之五花八门,让当时初来乍到的她感到瞠目结舌,是以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只喝得惯这种纯天然的清茶。
丁郎君友人坐在穆芸筝对面,见她没有一般富家女公子的扭捏造作,一口气喝了小半碗,也不信邪端起茶碗又啜了一口,然而味道实在寡淡,他们只好放下。
穆芸筝见状默不作声,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若是把清茶换成茶汤,自己估计也会和他们一样难以下咽。
正休息间,官道上又下来一乘四面镂空挂着竹帘的马车。
马车到近前,就见一个身着灰衣,头系帻巾的男子跳下地,待他站稳,竹帘掀起,又下来三个总角少年。
外头骄阳烈烈,男子撑了伞,护着孩子们来到茶棚,他见穆芸筝一行人霸占了所有桌案,也没有坐下的打算,就上前问道:“摊主,可还有茶,来四碗。”
茶博士没想到今日生意这样好,有些为难道:“哟,真不巧,今儿的凉茶都卖完了,不过塘上有刚煮好的热茶,您若不介意,先坐下歇会儿,我用冷水浸泡茶壶,小会儿功夫就能晾凉了。”
男子有些为难的沉吟:“这……”视线转向在场众人,那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这时其中一个孩子掩唇咳嗽起来,许怜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招呼弟兄们腾出了一张桌案。
那男子见状,忙领着孩子们给许怜他们作揖:“多谢,多谢。”说完与孩子们坐下,就等着茶博士上茶了。
“好嘞,您稍待,小人这就弄去。”茶博士见状转向灶塘上倒腾去了。
许怜与殷棠他们坐到穆芸筝这边,倒不是故意为之,就姑娘这桌人最少。
丁郎君的友人笑捻美须道:“以前常听人说固北军将士平易近人,如今才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军民鱼水情。”
当事人许怜还没反应过来,同桌的几个人却都把目光投向他。
尽管当今世道,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森严,但许怜到底年纪轻,被大了自己两折的长者夸赞,面上不免有些燥热:“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吗?”
在他看来,扶危济困,见义勇为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因为王爷每年巡视封地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干啊。
另一位友人笑道:“在你眼中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在别人眼里,帮扶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并非人人都要宽宏大度待人以善,小郎能够做到不以善小而不为,足见品行优良,握瑜怀瑾。”
说完他顿了顿,突然就市侩逢迎起来,“小人妹子家中有一外甥女,年方二八,生得娉婷标志,不知小郎可否婚配,介不介意……”
穆芸筝原来还挺有感触,听到后面差点一口茶呛进气管里。
就连殷棠、赵旭文都一边一个笑瘫在大哥肩头,旁里几个弟兄更是不嫌事大,纷纷凑过来,叫嚣着‘您看我如何’之类的话,还有几个拍了拍自己硬实的肱二头肌,俨然一副自荐枕席的模样。整个茶棚里的氛围也因为他们一群人的玩闹,变得热火朝天。
许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友人却整肃道:“啧,你们呐,自古以来男婚女嫁,阴阳调和生生不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等你们日后成家了就该知道了,没有什么好避讳发笑的!”
穆芸筝刚要说话,却听先前落座的男子一声惊呼:“文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