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走了,带着一大群人,还有他的疑问。他们离开寺院的时候悄无声息,慧正也只是第二天清晨才知道杨坚离开的消息。
这是一个好消息。
秋日的风还是那么凉爽,久别的太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你为何还在这?”慧正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院内石桌上沏茶的男子。
“宫里哪有这里有趣,我在这里,有茶喝,有朋友。”杨广对着慧正举了举茶杯,杨坚走了,他却留了下来,很罕见,他这次并没有称本王。
“宫里还会缺你的茶水?”慧正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香扑鼻,或许是茶叶的缘故。早课他是不准备去了,到现在慧悟师兄还没有叫自己去上早课,那去不去也就无所谓了,逃课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逃课被夫子抓住也不过抄书而已。
“宫里的好茶不少,但总比你这儿少了几分滋味。”杨广很坦然,茶,要和自己认为对的人一起品才是乐趣。
“你打算留多久?”慧正很高兴,杨广留了下来,意味着自己终于不用每天面对一群糟老头子了,少年人还是只有和少年才聊得起来。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杨广自顾自的数着,”等着吧,什么时候我觉得我该回去了,自然就走了。”他不紧不慢的接出了这么一句,很随性,但也很符合实际。
宫里的事,从来不需要他杨广插手。
慧正很享受和杨广畅聊的时光,很有趣,无关痛痒的话题不知道聊了多少,慧悟来了,手里提着一根竹棒。
慧正看着慧悟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发抖,慧悟师兄的功夫自己还是见识过的,一指深的墙面一拳就打碎了,手上还并未有什么伤口,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清楚的,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力气,悄悄看了一眼杨广,心想慧悟师兄不至于在皇子面前失态吧。
慧悟哪管得了那么多,看见慧正和杨广在一起就生气,身影近了,那根竹棒就往慧正身上招呼,边打还边说:“让你不去上早课,还有闲心在这儿喝茶。”竹棒打下来,慧正下意识的就用自己的手臂去挡那根竹棒,没几棒他那如藕玉般白嫩的手臂上就出现了很多道红印子,跟他的手臂颜色很衬。
慧悟是留手了的,毕竟慧正只是个孩子,但慧正却不知道。
“啊,师兄别打了,再打佛祖就要降罪了。”慧正的声音越喊越大,自己也不是没有挨打过,前几年因为读书夫子没少拿戒尺打自己,但像今天这深入心扉的疼痛还是第一次体验。声音是越叫越大,还带着一些哭腔,慧正从小就知道大丈夫是要有傲骨的,轻易不流泪,更何况自己还自诩是读书人,那风骨就更不能丢了,现在这样,连哭带喊的,慧正发觉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这些东西。
杨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手上端着的茶杯还冒着热气,但手臂就是动不了,自己可是皇子啊,到哪里不是身份尊贵,这样失态的场面怎么能在自己面前上演。但看着面前的一切,大和尚教训小和尚,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对话,杨广有些羡慕,父皇从未这样管教过自己,母后也是一样,哪怕是骂人也从未有过,父皇的注意力,从来都是在大哥身上。
“师兄,你再打我要还手了啊。”慧正嘴上说着狠话,但现实往往却经不住推敲,背上那沉闷的声响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他的脸越涨越红,少年人都是爱面子的,在同龄人面前被这样教训,丢人啊,特别还是自己熟识的第一个同龄人。
“小兔崽子,你还敢还手,佛祖的话也敢乱说?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了?”慧悟是越想越气,从发现慧正没去上早课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早上皇帝走的时候专程留下了杨广,说让他好好在这养养心性,大家都不是傻子,皇帝留下杨广是为了什么谁都知道,但这把戏又有什么人敢拆穿。
慧悟是气急了,手上的劲越使越大,竹棒被他捏得极紧,抬手就是一棒想要敲下去。
“住手。”
“住手。”
一道年轻稚嫩的声音和一道苍老的声音一同响起,俩人互相望去,是慧智和尚,杨广看着他,很快就将目光转移到了慧悟的身上。慧悟听见两句住手哪里还敢动,前一句他可不必理会,但后一句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不理。”你这和尚,看看把本王的贤弟打成什么样了。“杨广有些发怒,语气也有些冲,用手指了指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慧正,只见他眼睛涨得通红,眼角还有泪水流出。
“殿下恕罪。”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慧智和尚上前,想伸手取过慧悟手中举起的竹棒,奈何身高相差太大,加上身躯又有些佝偻,伸手时,离竹棒的距离还差上几寸。
慧智有些恼怒了,也不收手,抬起的手顺手就往慧悟的脑袋上抽去,慧悟哪里敢躲,一掌拍过,僧帽顺着轨迹飞了出去,那顶上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慧正很委屈啊,一天不上早课的惩罚不至于这么狠吧,自己到现在还缓不过来,身体不由的在抽搐,这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慧悟师兄,那个时常乐呵呵的和自己最熟悉的慧悟师兄,反差太大了,连带着,慧正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还藏着一些畏惧。
慧智是何等的智慧,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慧智他就觉得不好,这孩子心中的胆怯已经被打出来了,被自己亲近的人如此殴打,一点情面都没留,反差太大的情形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接受不了的,就算恢复过来再次面对那个人也多少会有些后遗症,这不是他现在应该经历的,特别是从小就被收养的孩子,这一切发生的太早了。
自从慧正来到这座寺院慧智就知道慧法的目的了,这一个月故意避而不见就是不想再参与世俗之事了,但对于慧正的关注,他是从未少过的,毕竟能入那位老友的眼的,必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慧智越想越气,多年来的修身养性似乎在这一刻就已经全部破除了,看向慧悟,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声音很响很脆,“你自己去找慧法那老混蛋领罚。”说完也不等待他的回应,上前将慧正搀扶了起来,慢悠悠的带着他出了院门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临出门时还不忘说一句”殿下告退。“
杨广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心中很不快,茶壶被打碎了,茶水还在往石桌下滴落,心里想着这叫什么事啊,好好的早晨全被眼前这该死的和尚破坏了。
“大师,本王的贤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应该知道后果。”杨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这些年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看得对眼的人,竟被教训成了这样,作为皇子,自己的脸往哪放,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是不好插手的。
其实杨广和慧正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作为皇子的杨广是有很多弟弟妹妹的,但从未有一人能让自己想这样的照顾,或许是聊得来的缘故,但杨广清楚的是,他在这个小和尚的身上发现了他心中的情,很干净,也很纯粹,他很乐意结交这个小和尚,汝以真情换我真心,这是帝王家从未有过的先例,但现在的杨广,不妨开了这个先河,他觉得帝王家也是可以有真情人的。
慧悟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么多年的佛法算是白修了,被师兄教训不丢人,关键还被一个小辈看见,现在的皇子的身份在他眼中从未有过任何独特之处。慧悟也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对于自己的本事,自己怎么会不清楚,佛祖怪罪,或许会吧,自己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还是和皇家搭上了关系,不应该啊,小师弟以后怕是不会和自己亲近了吧。
慧悟拿起竹棒,将它向远处随便一扔,对着杨广作了一揖,“晋王殿下,贫僧告退。”话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小院,慧智师兄的话自己可不敢违背。
杨广听到这句贫僧,才想到,这是三个和尚啊,不由的抬头望了望西方,“这就是佛祖的弟子?”杨广生平第一次对佛产生了质疑。
他低头看着四散的茶壶碎片,捡起一块拿在手中,这些局面自然是会有人收拾的。向外叫了一句:“小英。”随声而来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一二的俊朗少年,身着一袍黑衣,腰间的佩剑也表明了这不是一个身份简单的人物。
“殿下有何吩咐?”小英的声音有些尖锐。
“将这儿收拾了吧,毕竟住的时间还长,房费总是要给的,本殿下从不欠人东西。”慧正被带走了,杨广也有些无趣,看着被慧悟和尚扔掉的竹棒,心中不禁兴趣大增,上前拿了起来,随意舞动了几下,心中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手上的动作却不随心动,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好几次差点打到自己的腿。
小英将石桌收拾完毕后静静待在杨广身旁,身子站得笔直,也不说话,只是仔细的看着杨广舞动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像。
“小英啊,你看本王是不是没有丝毫的练武天赋啊。”杨广的话语有些无奈,看来只有书本才是我的归宿。
“是的,殿下。”小英的话很直白也很简短,丝毫不怕杨广会不会发怒要了他的脑袋。
“呵,你这侍卫。”杨广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想将想的不快全都甩出去,每个人都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偶尔释放一下也是允许的吧。
墙角的树又落叶的,随着风飘向了四周,风的吹拂是不受控制的,那树叶的飘动能不能受限呢?杨广看着被自己竹棒舞动飘落在自己周围的落叶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