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到了农历三月,可老天爷从春节过后到现在连一滴雨都没掉过。地里干旱的厉害,风一吹扬起一片黄沙。
陈志军戴着草帽蹲在地边看着一望无边的土地发呆。
地里已经架好了电线,地下也铺好了水管,几台大型机械停在地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土。
陈志军心里不是滋味,要是再不下雨,就要错过种植竹苗的时节,如果今年种不上,那一年的土地承包费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还好是村长帮陈志军走通了关系,信用社发放了贷款,为期五年的几百万的低息贷款。
当下贷款难,信用社放款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现在国家的环保政策越来越完善,信用社的口号是为了响应国家政策发展绿色种植业。
如果陈志军创业成功,那么信用社不但能够收回贷款,还赢得了荣誉。荣誉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就算陈志军创业失败,那信用社肯定会说这是为国家建设做出的一点牺牲。
想到村长赵玉城,陈志军就来气。
他们两个和村子里的另外两个年轻人是大学同学,约定好毕业后回家创业,为家乡做点儿贡献。所以陈志军选择了现代化科技种田,赵玉城成了一名大学生村官。另外两人一个办起了加工厂一个当了派出所的民警。
当初陈志军签订土地承包合同的时候,赵玉城拍着自己的胸脯向陈志军保证,为他打十口机井用来灌溉。可后来一直没有动静,陈志军也找到赵玉城几次,可他一直推脱。
眼下到了关键时刻,陈志军决定向赵玉城摊牌。
他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村委会走去。
通往村子里的公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是这条路的真实写照。
半路上,陈志军看到一对老夫妻向他们热情的打着招呼,
“三伯,三婶。”
“志军啊。”老头停下了脚步,“怎么,刚才地里回来?”
“嗯,地里太旱,也不下雨。你们这是到地里看看。”
“看什么呀,看也白看,我和你婶子去老刘家打会牌去。”
“那你们好好玩儿。”
陈志军刚要走,三婶突然叫住了他,
“志军啊,不是三婶说你。好好的一个大学生不找份好工作,偏偏回来种地,多没出息,你看看玉城,一回来就当官。”
陈志军笑了笑说,
“三婶,人想法都不一样,如果你不种地,我不种地,那人们吃什么。”
“说不过你,你从小就这个脾气,太倔了,你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村委会在村子里最南面,原来并不在那里,而是在村子的最中央。
后来村委会旁边的一家餐具厂的生意越来越火,订单像雪片一样。餐具厂就和村子里的领导商量,能不能把村委会的地方让给他们扩大规模,在为村子里盖所楼。
领导们商量一下,就让出了地方。
几个月后,一栋四层小楼在村子的南面拔地而起。
餐具厂突然的火爆让人有点儿飘飘然了,为了赶时间,开始掺假。
没过多久,订单越来越少,短短的两年时间,餐具厂就破产了,留下一堆沧桑破败的工厂。
到了村委会大门前,陈志军向里看了一眼,一辆不知道多少手的夏利停在院子里,那是赵玉城的车。
陈志军背着手走了进去。
正巧,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从楼里走出,抱着几个文件夹。
陈志军看了看,不认识,应该是新来的,不过长得挺漂亮的。
小姑娘无意一转头,就看到陈志军背着手,向前探着个身子,还戴着草帽,气势冲冲的就走了过来,还以为是哪个来村委会闹事的村民。
“你站住,你干什么的?”
小姑娘语气锐利,紧走几步,挡在陈志军的面前。
如果是平时,陈志军肯定会胡侃两句,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不耐烦地说,
“我找赵玉城。”
“你找他干什么,他很忙,有什么事和我说。”
“我和你说不着,我就找他。”
小姑娘见来人很嚣张,心想不让他见赵玉城不可能了,便说,
“你等一下,我进去通知赵镇长一声。”
“镇长?”
陈志军吃了一惊,心想赵玉城怎么成镇长,难道他调走想跑,留下个烂摊子给自己。
小姑娘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带着一丝得意说,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村的人口已经够了,正申请立镇呢。”
“擦,官不大,架子不小。”
陈志军进了楼,看到赵玉城正打着电话。
赵玉城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陈志军,立刻明白了。他示意小姑娘出去,又示意让陈志军坐下。
陈志军也不客气,半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着赵玉城。
赵玉城的电话打起没完,
“哦,是这样啊,我听说您又添了个大胖孙子……都怪了,天天忙的都不知道……抱歉……孩子百岁(就是孩子百日,我们这里叫百岁)的时候我一定得去……”
这哪里是说正事,明明是扯家常。
陈志军赵听越来气,突然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重重的放到茶几上,“咣”的一声,吓了赵玉城一跳。
他连忙说,
“是屋子里的猫把茶杯碰倒了,这讨厌的猫,天天在这折腾……那好那好,我先收拾一下。”
赵玉城挂了电话,满脸堆笑的朝着陈志军走过来,
“志军,你来了。”
陈志军没好气地说,
“我早来了!赵玉城你刚才什么意思,说我是猫,讨厌是吧。你丫的怎么不说我是狗?”
赵玉城解释道,
“瞧你说的,刚才是上边的领导。我可不是说你。”
陈志军呼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
“赵玉城,今儿个咱俩也别说那么多废话,我问你,我的机井呢?”
赵玉城愣了一下,解释说,
“现在我正不跑着的吗?村子里没钱,只能让上边拨款,可上边一直没有动静。刚才打电话不正是说这个事儿吗?”
陈志军打断了赵玉城的话,
“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不管是你没钱,还是别人没钱,这些我管不着,你就说吧,什么时候给我打机井。”
赵玉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陈志军。
陈志军摆摆手,没接。
赵玉城给自己点上一支,
“志军,你说我们是同学,又是好朋友,现在我有困难,上边也有困难,你应该理解一下。上边领导也很为难呢?”
陈志军听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赵玉城看。
赵玉城疑惑地问,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赵玉城,你这才当官几天呐?就学会了官腔,你是不是还想说,领导心里有数,我们困难些不能让领导困难。我们自己难点儿不要紧,得有牺牲精神吗?你是不是想这么说。我告诉你赵玉城,另拿这话来搪我,我不吃这一套。现在我给你一个时间,三天之内要是不给我打机井,我们就法院见吧。别跟我说什么同学情,朋友情。我跟你讲情,谁跟我讲情。”
陈志军突然站起来,撞到茶几上,杯子掉到地上“哗啦”一声碎了,走到门口,他头也不回的丢了一句,
“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玉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心里暗骂着,但仔细一想,是自己没有按照合同办事,就算是打官司,他也是必输无疑。
陈志军出了门,又碰到那个小姑娘,眼里全是怒气。
这个表情,把小姑娘吓了一跳,她见陈志军走了,小声地骂了一句,
“神经病!”
赵玉城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方县长,我是赵玉城……”
小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赵玉城打电话,就停下脚步。
赵玉城挂了电话,转过头对小姑娘说,
“潘玉,我去县里一趟,这里交给你了。”
潘玉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哪里管着了村里的事,有些担心地问,
“要是那个人再回来怎么办?”
赵玉城笑了笑,
“放心吧,刚才那家伙是我大学同学,就是冲着我来的。你放心吧。”
赵玉城出了门,开着那辆破夏利离开了村委会。
其实陈志军心里也不好受,刚才和赵玉城说的话确实过重,大学四年的感情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说断就断。
也许赵玉城真的很困难。
陈志军边走边想。
他刚一转弯,就听到有女人的叫骂声,紧走几步,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陈志军家的大门前不停的骂着。
大门紧闭着,任凭女人怎么叫骂,大门始终没有人开,骂着骂着,女人又向大门踢了两脚,“咣咣”直响,四周还站着很多看热闹的村民。
这个女人,陈志军认识,是同姓一个伯伯的老婆。
“你这臭不要脸的东西,给我出来。老不要脸的,都多大了,还勾搭村子里的汉子,老不死的,你给我出来……”
“咣咣咣咣……”女人又是一阵乱踢。
陈志军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上门打架,但他决不允许她上门叫骂。
他小跑着过来了,不顾周围村民的眼光,一把抓住女人的肩膀的衣服,用力的拽了出去,用力向后一扔,喊道,
“你马上给滚!”
女人一看陈志军回来了,眼睛露出了一丝恐惧,她眼睛一转,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打着地面,一边哭一边喊,
“打人啦,一家子都欺负呀……”
陈志军不理会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拍拍大门,
“妈,开门,是我回来了。”
很快,大门从里面响起,陈志军的母亲拉开大门的门栓,后面的女人突然爬了起来,发疯似的冲了过来,
“臭不要脸的东西,我今天和你拼了。”
陈志军回过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说,
“你再闹,小心我跟你不客气,这是我家,你再闹下去,我就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陈志军迅速进了门,把门关好,任凭外面怎么敲打,就是不开。
“妈,我们进去吧,她就是个神经病,别理他。”
陈母点点头说,
“饭已经做好了,可你一直没回来,我再给你热热去。”
“不用了,我吃点儿就行,晚上我还有事儿呢。”
陈志军家不富裕,屋子里摆设比较寒酸,他走到锅台前,掀开锅盖,锅里是馒头和一盘子炒鸡蛋,他把吃的端到桌子上,边吃边问,
“妈,我爸呢?”
陈母坐在旁边,收拾着屋子,
“你爸去县城了买化肥了,我们这没有卖化肥的,要是下了雨,化肥肯定紧张,你爸提前买去了。对了,你今天找玉城了吗?他怎么说?”
“去了,他去县里了,说找上边再商量。”
陈母叹了口气说,
“我看你也不用把玉城逼的那么紧,他刚刚上任,肯定和上边不熟悉,让上边拨款,哪那么容易。”
陈志军使劲咽了口东西说,
“那是他自己没本事,你想啊我大伯当村长的时候,没用一年时间,村里的路修好了,危房也改造了。塑料大棚的贷款也下来了。可赵玉城上来干什么了,什么都没做,连打个机井都这么费劲。我还真是太高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