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儿比以往更加勤快了,凌晨三点多,她挑着担,提着两个水桶,去离家三里多地的沟底挑水。
天黑的不见五指,大妮儿紧紧地握着手电筒。
取水的地方要下一段崎岖陡峭的山坡,那是从悬崖峭壁上凿出的一条小路,两个大人的肩膀那么宽,下面是十几米高的悬崖。
大妮儿很小心,每一步踩得很稳当。
水源是沟底的一处冒水眼冒出来的,大拇指那么粗的出水口。村民们在旁边挖了一条小水渠,把水引到直径约两米长,一米五宽的四方形的蓄水池里,上面用柳条和木棍搭了个蓬,以防风把脏的东西刮进去。
蓄水池最多可以装十几桶水,快到水池底的时候,剩些浑浊的泥水。等冒水眼再淌满蓄水池需要两三个小时,全村七十多户人的生活用水都来自这里,蓄水池的水从来没有淌满过。
夏天是用水高峰期,勤快的人会很早来到这里取水,趁蓄水池的水没有浑浊前,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水缸挑满。
大妮儿到了沟底,前面已经排了好几个人,大妮儿按顺序把水桶排在后面,关了手电筒,坐在一旁,听挑水的大人们七嘴八舌的聊天。
周围青蛙呱呱地叫着,苜蓿地里的蛐蛐弹奏着美妙的曲子,猫头鹰时不时也凑一下热闹,发出毛骨悚然的叫声。还好沟底有好多人,要不然大妮儿听到这叫声会害怕。在村里有着流传已久的说法,猫头鹰叫是不吉利的预兆,如果猫头鹰飞到谁家屋顶上叫,家里会死人。所以,猫头鹰飞到谁家屋顶上叫,他们总会捡个土块扔上去,赶跑它。
村东头的银凤妈看到大妮儿坐在一边,好奇的问:“大妮儿,平时都是你爸挑水,今儿怎么是你?那么大两个水桶,五六十斤重,都是上坡路,你能挑的动?”
“我都十七岁了,挑的动,我爸这几天干活干累了,让他多休息会。”
一旁的海霞爸调侃道:“大妮儿爸现在是太上皇,大女儿长这么大了,洗衣做饭都有人伺候了,两个儿子也慢慢能搭把手,以后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银凤妈又接过话题,“你别说,大妮儿爸以后负担更大了,两个儿子很快到了讨老婆的年纪,咱这穷山沟沟只有女孩子往出嫁的,谁愿意把女儿嫁到咱这穷地方,就算有,讨个老婆彩礼起码得五六万,两个儿子讨两个老婆少说也要十万元彩礼,还要给两个儿子盖两处新房子,到时候要了大妮儿爸的老命。”
说到这个话题,一旁等着取水的人个个在一旁叫苦连天,各自诉说着各自以后同样面对的难题。
海霞爸打断了话题。
“大妮儿,听你家虎子说你考上中专了,你爸忙着跑贷款的事,贷款办下来没有?”
“贷款办下来了。”大妮儿答道。
“我是你爸的话,就打发你出去打工挣钱去了,帮衬一下家里,攒着钱供你两个弟弟虎子和小虎读书,他两就是考不上,你也能多挣些钱给虎子和小虎娶媳妇。以后再给你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多要几个彩礼钱。”银凤妈苦口婆心的说着。
一旁的人也随声附和。
大妮儿虽然不完全赞同,但是毕竟说的有些道理。
“等我毕业了,我会挣钱给我两个弟弟娶媳妇儿,不上学靠体力打工,只能做最脏最累的活。”大妮儿解释道。
“大妮儿说的也有道理,你看苏海东爸辛辛苦苦饱一顿饿一顿的,把三个孩子供到中专毕业,现在人家的后人在县城买了房,把苏海东老两口接到城里享福去了,你看苏海东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冬天没东西烧土炕,冻得在炕上铺着麦草睡,谁能想到人家那么明智,坚持把几个孩子供着当了干部。”海霞爸的一番话,说的其他人哑口无声。
轮到大妮儿取水的时候,水池底已经露在外面了,大妮儿打开手电筒,放在一边。尽管勉强能装满两桶水,但是已经很浑浊了,大妮儿用水瓢轻轻的一点一点的舀进水桶里。
大妮儿跪在水池边,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水桶装满。等她站起来时,膝盖发麻酸痛的厉害。
大妮儿吃力的沿着陡坡,慢腾腾地往回走着。
扁担重重地压在她的右肩膀上,走走停停,整个身子不自然地朝右倾斜。
一路上,大妮儿体谅着父母的艰辛。她想着在家的这些日子,多帮父母干些活。
作为家里的老大,她想象着,有那么一天,她也能让爸妈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冬天再也不用受冻。
她沉寂在自己的幻想中,忘记了肩膀上扁担的负重带来的疼痛,消失在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