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儿爸要离开家两三天,在走之前,他要把家里的水备足,省去大妮儿妈辛苦。
现在不同以前用水量那么大,凌晨挑水的人不是很多。天有些冻,都在自家的热炕头睡得正香。
大妮儿爸两手插在裤兜里,水担搁在肩膀的正中间,不用手按,水担稳稳的停着。
泉口冒着一股白色的雾,水清澈见底。大妮儿爸嘴里哼着秦腔,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山间的动物、昆虫都冬眠了,没有了往日的生息。
大妮儿爸很快装满两只水桶,慢悠悠地沿着弯弯绕绕的陡坡前行,毕竟四十多岁的人,心跳的有些快。来来回回往返了四次,家里的水缸,水桶全部装满了。
大妮儿爸用一根细木棍蘸了几滴煤油,掏出打火机点着,立在炉子里,然后在火苗处又添多些细木棍,火势逐渐旺起来。大妮儿爸往他的茶罐罐里捏了一撮茶叶,加水进去,放在火上烧。他起身去到厨房,拿了一片馍馍,把炉子周围吹的干净,放在上面烤。
西北人熬罐罐茶的历史久远,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从得知,都是一辈接一辈传承下来。茶罐罐做起来很简单,健力宝的金属罐子是最佳材料,只需用铁丝在罐子的顶端箍紧,用剪刀剪去易拉罐拉环处的一小部分,再用锥子在顶端戳几个小孔,就制作成功了。因为易拉罐是铝材,放在火上两三分钟就煮好一杯茶。
家里来了客人都是生火煮罐罐茶,西北人很少泡茶喝。
炉子生火后有些烟气在屋子里飘荡,大妮儿妈被呛醒。嘴里唠唠叨叨了几句,又蒙头睡。大妮儿爸早已习惯了大妮儿妈的碎言碎语,他反而听的踏实受用,哪天不唠叨了,反而没有了生活的动力。
虎子和小虎上学去了,大妮儿也在外地读书,曾经的热闹场景不在,只剩下年过半百的两个人。
大妮儿爸想起了很多过去的经历,他家作为“地主”被批斗,他找个媳妇儿太不容易,现在有儿有女。媳妇儿躺在被窝里,大妮儿爸看着她,这种幸福与拥有物质的多少没有任何关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身边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女人,大妮儿爸的心是敞亮的,他低下头,在大妮儿妈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大妮儿妈是熟睡的,没有任何知觉。
大妮儿爸吃了干粮,在衣服柜里找出那几件牛会计媳妇儿送来的旧衣服,在他看来,这些旧衣服比他在集市上几十块钱买的新衣服还要好。他穿了这件,又穿了那件,最后选择了灰色的夹克外套。
逢年过节,走亲戚要穿的新点,这是一种礼数,要不然会觉得去人家里像要饭。
大妮儿爸拎着大妮儿妈准备好的粉条,轻轻地出了大门,又把大门合紧,他怕吵到大妮儿妈,让她多睡会儿。
载客的三轮车很早停在村口的老地方,车上坐的人聊着日常。大妮儿爸刚上车坐下来,小武埋汰了起来。
“哎呀,大妮儿爸今天穿的这件夹克衫气派,跟干部一样。”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大妮儿爸咧开嘴,笑了笑说:“旧衣服,旧衣服,我姑姑的儿子,我表弟穿过的旧衣服。”
大妮儿爸不敢讲真话,不能告诉他们是牛会计媳妇儿给的。大妮儿爸的表弟在县政府部门上班,大妮儿爸只有这样说别人才信,要不然谁相信平时节衣缩食的他舍得买这么好的衣服。
“你那表弟有出息,当了干部住了洋房,架子有些大,有一次我在县城办事撞见他,连邀请去他家喝个茶吃顿饭都没有。”
旁边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起大妮儿爸的表弟。
大妮儿爸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大声喧哗,再也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