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谟领会他的意思,又问:“去公司还是回心湖苑?”
“贝菲呢?”
“我离开公司前她还在加班,整理去滇藏线的人发回来的视频和资料。”
“那去公司吧。”
绕道到粤色去买了香菇鸡茸粥,到十七楼果然看到贝菲在挑灯夜战。他提着宵夜敲门进去,贝菲抬首诧异道:“你怎么回了?”
“想你呗,就回来了。”
许是之前冷战了几天,到现在也没正式谈和,贝菲勉强挤出个笑容:“你不是说有招标会吗?”
他潇洒地将宵夜搁到她办公桌上:“你男人我出马,还不是小case。”
贝菲斜睨他一眼,微哂道:“我知道了,拍板的是女人。”
他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凑到她耳边笑得荡漾:“不想我,嗯?我还以为……小别胜新婚呐,看来别的时间不够长,下次得多让你担心几天。”
贝菲嗤了一声:“我才不担心,你没听说过小别胜新婚,大别要离婚吧?”
“那也得先结才能离呀!”
贝菲努努唇不理他,周末他就拖着贝菲去试车。4.2升v8发动机,海蓝的车身,米色的内饰,大致上不脱离大众简约稳重的风格,又专为越野改装加重底盘。销售员介绍时开玩笑说:“加重版的,除非跟坦克撞,不然什么车撞上都是它倒霉!”凌千帆办事干净利落,从试车到付款、上牌总共只花了半天。登记的是贝菲的名字,他的理由是图方便,贝菲望着他不说话,眼神复杂得让他发虚,却还是任他握着她的手签了字。
多多少少有补偿的意味在里面,纵是做好就此一搏的准备,他终是不敢把那丑陋的事实告诉贝菲——以贝菲的性子,怕不要架着胳膊说“原来我胳膊这么矜贵”,又或是“一只胳膊百八十万,要是断了腿还不得值辆法拉利?”
贝菲的眼神让他觉得她或许察觉到真相,庆幸的是她肯签字,至少代表着她接受了这一次的谈和。路上她还颇感新鲜地左摸摸右抓抓:“这么好的车去开新藏线,真浪费。”
“越野吉普我怕你开不惯,所以挑了这个,你适应起来快一点。”
贝菲把头埋在方向盘上闷声道:“来得太快,我有点不敢相信。”她偏过头来问他,“真的决定了?”
凌千帆眸光深邃,坚毅决绝:“敢不敢?”
“我踩着两千块钱的单车都能骑过两千公里的川藏南线,还怕开百八十万的途锐走新藏线?”
话虽如此说,新藏线的难度其实远高于川藏南线,是公认的地球上最难行驶的公路,川藏南线的最高点,不过是新藏线的平均海拔。
新藏线,学名219国道,从新疆喀什叶城,到西藏日喀则拉孜,途径五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大山,界山达坂的海拔更是高达6700米。沿路悬崖绝壁、高原反应、狂风暴雪、搓板路、死人沟……这是一条令人毕生难忘的天路。许多年前他到过三十里营房的兵站,放眼望去尽是荒漠雪山,他心底却升腾出一股强烈的念头:不走天路,枉生为人。
“别站着当少爷,帮忙收拾东西!”
他收拾起将来至少能从海拔高度上战胜Lawrence的兴奋,拿着贝菲列出的单子,从羽绒服冲锋衣,到才办好的边防证、新买的卫星电话,还有食品药物,零零总总列了不下百样。凌千帆忙着指派陈嘉谟去干活,不论是背包帐篷还是登山鞋,一律去订最顶级的品牌,赢得贝菲若干白眼:“早知道你是装备族,最鄙视的就是你这种。”终于找到能压过凌千帆一头的地方,贝菲得意非凡,清点好各类药品,忽一拍脑门:“还忘了两样东西!”
凌千帆核对单子,感觉并不差什么,却被贝菲拽着下楼,找了几条街,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投币卖计生用品的机器。贝菲摸出N个硬币投进去,凌千帆满面狐疑,东瞄瞄西瞧瞧后低声问:“高原上连这个都要特制的?”
贝菲猛敲他脑袋两个栗子,恶狠狠道:“色狼!”
凌千帆犹不明所以,左顾右盼生怕在这里碰到熟人,埋着头极小声地提示贝菲:“听说这个用着感觉不好,特别厚,还干燥,没润滑……”他说到一半,贝菲已变了脸,等回到车上,贝菲摸出他的手机,三下五除二地灌到安全套里,然后打了个结拎给他看:“看看,又厚又没油才好呢,防水!”
凌千帆即刻为自己的无知色情思想忏悔,又乖乖跟着贝菲进便利店买卫生巾,这一回的用途更让他大跌眼镜——居然是因为吸水性能良好,用于户外徒步时做鞋垫用。回到家再看看自己购置的一堆“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装备,凌千帆顿感差距巨大,决定老老实实紧跟贝菲步伐,兢兢业业地贯彻好司机这个角色。
行李装满两个50L的背包,最后一次核对清单后,凌千帆满意地打扫战场,从酒架上取出白兰地和兰姆酒,把冰好的柠檬汁取出来,躺在沙发上看贝菲调酒,甚为享受。贝菲调好一杯天蝎宫递给他,准备去磨咖啡豆煮咖啡,凌千帆轻轻一扯,就势揽她入怀,酒杯搁在她唇边,把一枚娇艳欲滴的樱桃送入她口中。
“预祝我们的旅途一帆风顺,”他一饮而尽,猝不及防地俯身覆上她的唇,灵舌一探卷出那枚樱桃,却把含住的鸡尾酒满满地哺入她齿舌之间。贝菲不自觉缩紧身子,却说出一句差点让气氛破坏殆尽的话:“保持体力!”
凌千帆微微一怔,随即闷笑道:“我还真想知道,你和新藏线,到底哪一个考验更大。”
他俯身将她整个人压在沙发里,动作异乎寻常地疯狂,贝菲心底升起难言的恐慌,手忙脚乱地想挣脱,他牢牢地锁住她,微蕴酒意的唇贴在她耳畔:“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她缩在他怀里,不知从何而起的一团火烧起来,烧得她成灰成烬,是的,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不知道何时她已醉在这杯天蝎宫里,在她还不及防备的时候,她想过要逃,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锁在他的怀里,一刻也难以离去。
他和她如此契合,契合到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她从未发觉原来他的臂弯竟强硬如钢铁,用力地钳住她的所有。弥漫萦绕的酒香让她沉醉其中,她放纵全部的自己迎合他,他眼里汹涌流淌的欲望,昭示着他此刻不同寻常的兴奋。
灯不知何时灭了,幽深的夜,和凌千帆幽深发亮的眸子,她心里愈发地慌张。他轻轻将她裹住,衬得她如此的小,小到可以整个缩到他怀里。从他漆黑发亮的双眸里,只看到她茫然的影子,他双眸又恢复澄明,话音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明天有个记者招待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反驳。”
“记者招待会?”
“保持微笑,沉默是金。”
片刻后他又补充道:“相信我。”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阵势浩大的记者招待会还是把贝菲吓了一跳。她倒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不过以往都是旁观,这一回她坐在主席台上,底下黑压压的全是人,从主流新闻媒体到八卦小报,还来了好几家外媒。化妆师给她打了不少粉底,她觉得香城酒店的空调开得太足,脸上的化妆品恨不得都要融下来,忍不住想擦汗,手却被凌千帆牢牢攥住。她隐约觉得凌千帆也很紧张,因为她手心里全是汗,她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凌千帆什么阵仗没见过,那汗一定都是她自己的。
“感谢各界朋友的关注,今天的主题是PL Travel Press和本公司近期展开的系列合作……业务主要涵盖两大块:第一是在中国大陆发行PL Travel Press已出版书籍的简体中文版本;第二是由本公司提供户外考察队员,考察由滇藏线、川藏线和新藏线三路沿途的旅游资源和地理环境,收集通向世界屋脊最完备的指南资料……”
贝菲笑得肌肉近乎抽搐,攒动的全是人头,所有的镜头都对着她猛拍,起伏的咔嚓声差点盖住凌千帆的发言,“滇藏线和川藏线沿途的风景极具震撼力,二月份我们的一期考察人员已经由滇藏线进入拉萨,现在正在拉萨休整;第二条川藏线,我们准备面向全社会召集户外探险人员,领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美妙风情,体验一下人间仙境般的然乌湖,当然……体检要先合格。”
凌千帆一句玩笑又谋杀不少胶卷,等记者们稍安静后凌千帆继续道:“稍后会在网站上公布报名细则……至于第三条新藏线,难度最高,挑战最大,沿途公路不少都建在悬崖峭壁上,稍有不慎可能有性命之虞。所以在没有充足准备和一定体力的情况下,不建议旅游爱好者们轻易冒险。”
他稍稍停顿,敏锐的记者们立刻嗅到不寻常的气息,顷刻间便有三四个记者同时举手,询问他对有天路之称的新藏线作何安排。贝菲猛的一个激灵,偏过头来诧异地盯着他,凌千帆松开她的手,转为揽住她的肩,朝一众记者笑道:“既然和PL合作,Lawrence可以和他的太太跨越安第斯山,我们又怎么能甘为人后?”
台下顿时喧闹一片,记者们也顾不得举手提问,蜂拥而上话筒全对准了贝菲。
“请问贝菲小姐现在心情是否很激动?”
“贝小姐能谈谈和凌少的恋爱史吗?”
“请问贝小姐你们最近有结婚的打算吗,有不少传言说今年宜嫁娶……”
……
贝菲倏然清明,她偏过头盯着凌千帆,不敢相信他竟用这样的方式向家庭宣战。他缓缓站起身来,长身玉立,他扶起她从主席台走出来,她艰难地迈着步子,然而她知道他这一步迈得比她艰辛许多。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每一步都迈得极谨慎,仿佛在完成某种肃穆庄严的仪式,虽然于外人看来不过是一种绅士风度。
无数的录音笔挤到她面前,凌千帆微转过身,沉澈的双眸中透出些许期待。她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满心都欢欣起来,用全世界的鲜花都在此刻盛开来形容也不为过。她迎着凌千帆眸中闪现的光,不假思索地笑道:“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是能得到各位朋友们的支持,对我来说,这种支持的意义,不亚于里约热内卢救世基督的祝福。”
回到休息室后凌千帆帮她卸妆,陈嘉谟敲门后匆匆地冲进来,看到室内迤逦景象稍有尴尬,凌千帆僵着脸:“有事?”
陈嘉谟忙道:“没没没,我是想说……你们俩台词对得真不错,刚刚有记者功课想给你们出一期杂志的专栏,写你怎么向同窗好友Lawrence Miller发起挑战……”
凌千帆唇角微搐,待他说完才哼道:“我明天出发去喀什,你记得帮我给家里的花浇水。”
陈嘉谟掩上门退出去,凌千帆把头搁在化妆镜前,一瞬不移地凝视着贝菲,他抬手托着她的下巴,食指在她唇上摩挲,良久才道:“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