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做的一切其实都挺好的，你完美的扮演了一个被欺负的少年，想要抗争却又缺少力量的少年，我都快相信了，要是我没有听到之前你打的那通电话的话。”许子林暗沉的眸色中映出杨山错愕的脸。
“你从一开始就......”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你愿意去扮演一个惊慌失措的瘦弱少年，那我也乐意扮演一个‘完全支持你的共犯’。但明显，你比我想象的更令我感到不齿。”许子林重读了最后几个字。
杨山愣了一会儿后，开始因被戏耍而感到愤怒，阴恻恻地道：“那又怎么样？就凭你也想阻止我吗？还是说你拉拢了丁毅？”
听到这儿，许子林忽然笑了：“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嗯？杨山被这个操作给弄懵了。你这个架势不是来阻止我是想怎么样？
“我虽然扮演的是个共犯，但我之前说的那番话可是我的心里话。对于杨天豪，我可是没有那么大的善心去拯救他。其实我完全可以做点其他的事，以逸待劳，局面就能完全变成我希望的那个样子。”许子林微笑着道。
杨山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你......”
“没错，我只要站在一旁看着，等你揍完，再将你交出去，我既惩罚了我所讨厌的人，又能将一个令人不齿的家伙绳之以法，何乐而不为呢？”许子林摊了摊手。
错了，失误，这是一个重大的失误。一股寒意从杨山心底升起，他错了，不应该将少年拉进来的，这个人，完全掌控不了。他如今辛辛苦苦布的局，已经完全失去了它的功效。受到制约的反而成了他自己。
“其实你还是很警惕的，只是告诉了我一部分计划，但因为我听到了你之前打的那通电话，所以特意去查了查‘杨杉’和吴晓晗的信息。结果被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许子林伸出手，在旁的丁毅递过来一个档案袋。许子林抽出一份身份报告，展示给杨山看，“我发现之前的那个‘杨杉’根本不是你的化名而是杨天豪以前的名字。多么有趣的事，我就顺便追查了下去，杨天豪的信息有点难查，但查你就不用太麻烦了，随便找个邻居或是同学什么的，更何况你还有一个在监狱里的老爸。完全可以从中推出当年发生了些什么。呵，从前的施暴者成了被害者，而从前的被害者变成了施暴者，你们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许子林讽刺地笑着，完全忽略了两人变黑的脸色。
“但是如果非要在你们两个之中选一个的话，我会选择杨天豪，因为他受到伤害后选择了自救，而不是去不计后果的报仇。当然，这并不是说杨天豪什么错也没有，至少他之前欺负同学是完全不对的。”
杨山扭曲了脸，随即冷笑道：“可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立场来说这些话的呢？别忘了给我做人证的你早就是我的共犯了！”
“是啊，我只是在说我的看法而已，又没说让你一定要接受，没有人能期待一个人渣能赞同我的想法。”许子林哀声叹气，似乎无可奈何一般。
“你！”杨山走上前来，之前许子林的一番话让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教训不了杨天豪了。他现在已经将目标转向了许子林。
杨山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虽然我打不过杨天豪，但对付你……我可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丁毅忽然发话了。
“你是被这小子蛊惑了神志吗？丁毅？连你都要来阻止我？”
“呵……哈哈哈哈……”许子林却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了。
“你笑什么？”杨山皱皱眉，心中莫名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许子林停了下来，脸上却依旧带着一种诡异的笑：“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丁毅会这么听我的话嘛，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说到这里，许子林抬起了手：“你要是不想站着说话的话.......还可以坐下来听！”
“彭通”一声，杨山只觉得自己头顶的压力猛地变大，随即他整个人便跪倒在地。
“你！”杨山恼羞成怒地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
许子林眼神寒冷，似有不可融化的坚冰，一股犹如风暴的威压袭卷了整个小巷：“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打的过我的？”
除去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丁毅一干人，另外的两人都是一片惊愕，杨天豪明显的感觉到这股威压已经完全不逊色于他自己，甚至超过了他，而杨山的心情已经由原本的愤怒变成了惊恐。
“我不想这样的，有些事情本来已经都过去了。但你的自大与无齿，实在是让我感到可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人渣呢？”许子林眼中燃烧着名为“愤怒”却又冰冷至极的火焰。
杨山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往自己脖子上掐去：“你，你要干什么......”
许子林觉得自己完全冷静不下来，他心里已经被一种极致的愤怒给填满了。一个个声音从他的心底涌现而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却妄图挑战自己？”
“竟然还用对方的亲人威胁别人？”
“明明都是自己的错却强行推给别人？”
“这种人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啊？内心丑陋成这个样子？”
“这种人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眼前！”
“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许子林的眼瞳在背光下似乎成为了一个黑洞，却又冰冷、空洞的可怕，那是许子林两年来一直压抑着的阴暗面，而现在……他失控了。
杨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双手越掐越紧，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痛苦、恐惧，许子林这次是真的下了杀手！
“住手！已经够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一种压制力从许子林身上涌现而出，杨山骤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消失，不禁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
“够了，许子林，已经够了。”何正东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许子林的身后，他用力抓住许子林的肩，制止了他近一步的行动。
紧随其后的是一众警察，将杨山和丁毅一众带走了。
只留下杨天豪、许子林和何正东。
许子林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他的手无力地下垂着，过了很久，他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抱歉......”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许子林，”何正东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许子林抬起头，杨天豪这才发现他哭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的人渣还能活的好好的，而那么多善良的人，我不希望我能够赎罪，可我总得做些什么......我控制不住……”
“我明白，至今为止你做的都很好。”何正东揽过许子林，像一位父亲一样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帮你请了假，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
何正东揽着许子林走了，只剩下杨天豪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的眼前又变成了原先空荡荡的小巷。
最后一幕结局令人膛目结舌，对他的刺激也是极大的。尤其是许子林身上传来的那股威压。他不禁自嘲的一笑，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曾剩下——所有人都走了，没有人关注他这个本次的受害者。也是，他这样卑劣的人，连自己都无法正视自己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
但他却在这时听到了歌声，那熟悉的《虫儿飞》——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他缓缓转过头，转过头，不敢置信以及喜悦。
......
杨天豪在上高中之前还不叫“杨天豪”，他还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而“杨杉”，这个充满复杂含义的名字，则构筑了他的整个童年。
幼儿时期的稚嫩，少年时期的挣扎、痛苦与抗争，那些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那样的不堪、令人厌恶，却不可思议的拥有了世界上最纯真的美好。
也正是这样，杨天豪知道那个名为“杨杉”的少年是绝对不能变成他如今这个样子的。
抗争带来成就，成就变成自然，体会到力量的美好之后，人就越发容易堕落。但杨天豪又是一个失败的堕落者，因为他心底总还是存在着那样的一片净土——那是强大的他绝对不能拥有，却又是作为最本质的“他”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人，总是复杂而多样的。
杨天豪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但当他听到小女孩唱起那首《虫儿飞》时，他却热泪盈眶，似乎找到了从前的自己。
“杨天豪，这是给你的奖励，你并不是什么也没得到，至少你证明了你还不是无可救药。”远处传来许子林的声音。
女孩走过来牵住杨天豪的手，歌曲的音调忽然变高：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其他的不重要啦，只要叔叔阿姨们还有哥哥都好好的就行了。”那个有着绚丽夕阳的傍晚，女孩这样说道。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哥哥，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哥哥好久没来了......”女孩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歌唱完了，杨天豪低头看向吴晓晗。
吴晓晗仰起头来望他：“哥哥，你为什么要哭？”
杨天豪这才发现他已泪流满面，他蹲下来抱紧吴晓晗。
是啊，他为什么要哭呢？明明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形象啊？
大概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初心，找到了自己当初为何而挣扎，找回了那个叫“杨杉”的少年吧。
这时，吴晓晗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哥哥我们回家，我们去福利院看看吧。”
杨天豪摸了摸她的头，站起来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微笑：“好，我们回家。”
或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杨天豪想着。
“对不起，每一个被我欺负的人。”
“抱歉了，我敬爱的老爸。”
“还有......”
“谢谢你，许子林。”
谢谢你，阻止了今天杨山的暴行。
谢谢你，能让他知道女孩真正的心意。
谢谢你……
让他知道他还不至于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