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钟,卿欢去琴行找阮尽南,这个时候怎么说都该下班了。
她走到琴行外面,看见平时跟着阮尽南学乐器的小朋友蹲在花坛边,托着腮看着里面。
“你们下课啦?阮阮老师呢?”
“姐姐你来了?”总是爱问问题的那个小男孩拉着她往里走,“你快去找找阮阮老师吧。”
“怎么了?你们在玩捉迷藏?”
小男孩神情严肃的摇摇头:“不是的,好多大人都来了,我妈也来了。”他捏了捏拉着卿欢的手,抬头懵懵懂懂的问她,“他们说阮阮老师是神经病,会害人,是不是真的?”
卿欢愣在那里,一时间竟然觉得无话可说。
她只能反问:“你觉得呢?”
小男孩认真的摇摇头:“我觉得不是。大人说神经病发病的时候会到处打人,但是阮阮老师从来没有打过我们。”
“阮阮老师是好人。”身后跟来的小朋友们跟着附和,卿欢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你们就在这里玩,姐姐去找阮阮老师了。”
“好,姐姐你快点。阮阮老师昨天答应我们今天教我们唱歌的。”
卿欢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争执声。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找了一圈,阮尽南不在。
屋里的人都看向她,她看向琴行老板:“阮尽南呢?”
琴行老板皱着眉头:“不知道。”
“你是阮老师的女朋友是吧?”一个烫着卷发的圆脸女人先行发问。
卿欢点了下头。
“我长话短说。今天这几个孩子的家长都在这儿了,我们就一个意思,要想我们继续在这里学,必须换老师,把他解雇。”
琴行老板道:“是,我们会换老师,这个您放心,只是希望各位家长能继续信任我们,把孩子放心的交给我们。”
“你说的倒是好听,招人的时候也不多留意些,招个神经病进来。要不是今天我来看孩子上课还被蒙在鼓里,到时候出了事追悔莫及呀……”
其他家长也道:“也不是我们要故意难为你,我们把孩子交给你们琴行,你们要对他们的安全负责。好在是我们发现及时,否则还不知道那个人会做出什么事。”
琴行老板不停道歉,几人完全把卿欢晾在一边,她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解雇阮尽南?”
“他自己精神有问题你说你们也不提前告诉我,可差点害惨我。刚才在上课,他就突然说是心脏疼喘不上气,浑身还发抖,抱着脑袋,我们想送他去医院,他不愿意。”
刚才的卷发圆脸女人插话道:“你是没看到他那个样子,可吓人了。要是正常人怎么会这样,让他去医院他不愿意,这不就是神经病吗?我有个朋友的女儿就是这样,天天在家里哭,还拿刀划自己,我可看了他的手了,哟……那可全是疤……太吓人了。”
“我听说他们这个叫什么症来着……反正就是要看心理医生,挂号都是精神科,你说不是神经病吗?他都敢拿刀划自己,可说不定就会拿刀划别人……我家儿子让他教,我怎么放心哟……”
卿欢问她:“那我问你,他伤害过这里任何一个人吗?你可以问问你的孩子,还有问问你的朋友,她的女儿伤害过别人吗?”
“他们小孩子不懂事的。谁知道他到底会不会伤害人,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会对别人好?”
卿欢尝试解释:“他是有抑郁症,但是不是神经病,也不会伤害别人,他们很善良,所以伤害自己。”
“抑郁症?我不管你什么病了,我们也不懂,反正要么解雇,要么退学费给我们。”女人又把矛头对准了老板。
卿欢感到一阵阵的无力和悲伤感:“你都不懂你怎么就能随意定义别人的善恶呢?抑郁症和普通的病没有什么区别啊,为什么你们有时间去随意辱骂别人神经病,有时间去随意定义他人好坏,就没有时间去了解一下抑郁症呢?”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宽容一点,善意一点?为什么你们都不了解一件事情就去诋毁,就去给它判死刑?你们知道你们的一点点恶意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绝望吗?”
“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们,一点点的善意和包容?他们是那么渴望温暖和快乐的人啊……”
对面的几个人脸色讪讪,却依旧不改口,坚持要解雇阮尽南。
卿欢对他们的冷漠和麻木感到心冷,对琴行老板说:“解吧,工资结了。”
琴行老板看她半响,拿出手机给她算了一下,卿欢说:“微信二维码收款,我不要你的现金。”
老板张了张嘴,叹气,给她转钱。
卿欢收了钱,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几个家长,眼中带着冷嘲,然后看向琴行老板,说:“生意兴隆。”
卿欢走到走廊上,看见那几个小朋友还乖乖的站着等。
“姐姐,阮阮老师呢?”
卿欢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阮阮老师要和姐姐结婚去了,不来了,你们会有新老师的。”
她是在琴行后面的公园河边找到阮尽南的。
他坐在河边,极低极低地低着身体。攥紧了手,握成拳,努力控制自己发抖的手。
“心脏还疼吗?能喘过气了吗?”卿欢在他旁边坐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阮尽南费力地摇了摇头,卿欢绕到他面前去,半蹲着,对着他,他一直低着头不肯看她。
卿欢伸出手轻轻揉搓他的脸颊和耳朵,他抱住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卿欢帮他理着凌乱的发丝。
“我们能不能明天再去医院,我想回去,好累。”
“好。你头发都脏了,我们回去洗头发吧。”
“嗯。”
抬头看天空,天色渐暗,一轮弯月仿佛挂在树梢头,河面上两个人的倒影越缩越小,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