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夜大雪的清晨,地面积了厚厚的雪,淡淡的白雾在小巷里浮动。
窄窄的巷子上方,天空还是很灰,两边破旧的房顶上堆着雪,房瓦在滴水。
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过积雪的路,阮尽南看见前面小院门口一棵光秃秃的树底下站着唐曼九。
她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灰色羊毛羔外套,黑色皮短裙,露着白皙修长的腿,马丁靴上落了满满的雪。
他走近带过的风吹开雾,一股烟味。唐曼九在抽烟,他一把扯掉,丢在雪地里,很快熄灭。
“你有病吧?轻点。”唐曼九摸了摸嘴巴。
“你才有病,大冬天光着腿。”
唐曼九在腿上揪了揪:“这是肉色丝袜,光腿神器。”看他一脸不解,她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看起来不那么颓废了。”唐曼九跟在他身后走进小院,“去见她了?”
阮尽南头也不回,越走越快:“没有。”
唐曼九停下脚步,对着他的背影说:“我们去南青市吧。我家就在那里。”
阮尽南停下来,回头问:“这么突然?”
唐曼九露出无奈的表情,踢了一脚地上的雪:“没办法。在风陵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再待下去,什么活路也没有。”
“张姐那么厉害?”
“不然呢?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怕了。”唐曼九走过去,“去南青市吧,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走不通的路吗,我们去试试。”
阮尽南抬起头看灰色的大朵云,正聚在他的头顶。
“人你已经去看过了,还有什么挂念的?我们又不是不回来。”
一阵寒风吹过来,他拉紧拉链,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雕花小木窗。
“走。”
卿欢把橘猫从别墅里接出来送回南栀。
一到南栀,它就跑得没了踪影。在阮尽南离开后的日子里,卿欢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复而枯燥。
早上上完课,下午都没有课。卿欢抱着书走出教学楼,漫步在银杏大道上,又是一年秋天,金黄的银杏铺满了脚下的路。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轻声叫她:“学姐。”
她笑着点头,已经到了被人叫“学姐”的年纪了。
她回家照顾已经两岁多的弟弟,李建良给他取了小名叫毛毛,说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脸毛茸茸的。
卿欢对此表示鄙夷,又不是猴子,怎么脸就看出毛茸茸的了,丑倒是真的。
毛毛又可爱又乖,很爱黏卿欢和涂城,他们三人在一起时就像真正的三兄妹。原本说十分讨厌小孩的卿欢自从在家带了一天小孩儿后就整日抱着舍不得撒手的样子。
她只要有空闲就回家带着毛毛玩,小孩子真是可爱的天使,仿佛能冲淡她心里难以排解的那些悲伤情绪。
外面在打雷,卿欢把窗帘拉上,去把卧室里还在熟睡的毛毛抱到客厅的摇篮里,只开一盏温暖的落地灯。
摇篮里的毛毛小小的一团裹在毛毯里,戴着毛线帽,脸蛋白白嫩嫩,睫毛很长,砸吧着嘴,可爱极了。
卿欢正盯着看得入迷,门铃响了,她急忙起身去开门。门外那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按门铃,一下一下的,很吵。
她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打开门,言白的笑脸出现在视线里,明晃晃的。怪欠揍的。
“你又来干什么?”卿欢挡在门口,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看我的弟弟。”他借着身高优势探头探脑往里凑,侧脸贴近了卿欢的耳朵,她一下子躲开。
“小声点,它睡着了。”卿欢还是不让他进,“这里没有你弟弟,走走走。”
“我不。”言白耍赖。
卿欢伸手想关门被他捷足先登,一只脚卡在门槛上,一脸挑衅看着卿欢:“如果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吵醒毛毛,就让我进去。”
“你……不要得寸进尺。”卿欢咬牙切齿。
言白见她松了手,一下子跳起来侧过身从卿欢抬起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卿欢拿他没办法,关上门,揪着他的后衣领道:“你给我轻一点!”
言白回头笑得眼睛弯弯,比了个OK的手势,卿欢看着他的笑脸,突然有些感慨。以前阮尽南面对她的吵闹时是不是也这样无奈,心中厌烦?
“哦,对了,我给你包了一束花。差点忘了。”言白起身去打开门把门外的一大捧花拿进来放到茶几上,然后期待的看她。
那花包得很精致漂亮,桔色的秋日系花束,有黄色玫瑰,橘色菊花,黄灿灿的向日葵。
她说:“我不喜欢花,你别再送了。浪费钱。”
言白一脸理所当然:“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花吗?”
卿欢耸耸肩:“我喜欢长在自然里的野花。”
“野花有什么好的,没有经过精心修剪养护一点也不好看。”
南栀的栀子花就很好看。卿欢在心里反驳,她知道跟他说了他也不懂。他们成长的环境不同,要理解彼此的想法太困难了。
“他的小脸真可爱啊,软软的。”言白伸出食指去戳毛毛的脸蛋。
卿欢一巴掌打过去,瞪他:“收回去。”
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从厚厚的窗帘外传进室内,听上去闷闷的。
卿欢看一眼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言白,抓起一个抱枕丢过去:“喂,你什么时候走?”
言白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说:“不急,不是还没吃早饭呢吗?”
这时候门开了,涂城背着书包站在进门处的地毯上,换好鞋,把滴水的雨伞挂好。他抬起头看见言白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言白坐直了身体,拉了拉衣服,对涂城打招呼:“嗨。”
涂城没有理他,到摇篮边看了看毛毛,进房间去了。
卿欢对着房间门问他:“外面雨大吗?”
言白搭腔:“雨大我没带伞,正好在你家吃个早饭。”
涂城从房间走出来,轻轻带上门,他换了身家居服,说:“还好。”
紧接着他走到言白面前,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表情严肃冷淡,语气不善:“出去。”
“不用这么……”
“立刻。”
涂城丝毫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言白也笑不出来了,站起身,拿上外套,想跟卿欢道个别,涂城身形一晃,挡住他的视线。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黑色的眼眸冷冰冰的,言白想起那个叫阮尽南的男生。
言白撇撇嘴,果然和什么样的人待久了就会渐渐变成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