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移民到什么地方,只要你改变了居家工作的地方,都叫移民。但是有些国家,把移民问题复杂化了。于是,我们又将各种移民区分开来:一种是国内的移民,指在一国范围之内改变自己的居所;另一种则指跨越国际界线之间进行移民。有了移民,于是又有了有关移民的各种政策。这样,一个原本由个人选择的问题就上升为公共事务了。
不仅如此,移民问题还可以往高处上纲上线,深究起来,移民关涉到一个国家在世界中的竞争。本文的意思,就是想这样讲一些宏阔而不着边际的话。
让我们首先来从当今的世界霸主——美国——说起。
探讨美国成功的文章多了去了,谁都无法否认,移民对于美国的作用。
美国压根就是一个移民国家,虽然现在还有少数的印第安土著人存在,可谁能够将他们视为美国的真正主人?1620年至现在,400年来,被100多个民族所熔化成的美利坚民族创建了史上迄今为止最为强盛的霸权。
当其建国之初,美国国内总人口仅有390万。至1920年,美国人口过1亿,增长速度如此之快,离不开美国对世界移民的接纳。从1820年到1920年的100年间,美国一共接纳了大约3350万移民,形成人类历史上最壮观的人类迁徙运动。而与此同时,美国的经济实力迅速增长,20世纪之初,美国的GDP一跃而登上世界第一,至今仍然未坠。
如果没有这些移民,我们无法想象美国的成功。同属北美国家,同样地大物博,由于人口稀少,加拿大就远远落在了美国的后面。征诸史实,移民给美国带来了太多的技术与资本。比如有个叫塞缪尔?斯莱特的人,凭借其盗取的英国纺织业的秘密,在美国成功复制出了高效棉纺机,并办起棉纺厂。因为这一举动,此人甚至被美国第七任总统杰克逊誉为“美国制造业之父”。亚洲的中国、日本和菲律宾等国移民给美国带来了农业和园艺技术,意大利移民则在煤气、电力、自来水等市政建设技术方面功不可没。至于移民的后裔继续给美国所作的贡献,更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可以说,美国的历史就是一部移民贡献史。而从几百年来国际关系的历史来看,又可以描述成一种移民改变世界格局的历史。据此可见,移民政策对于国际竞争的重要性。中国若想在国际竞争中胜出,对此不可不察。
但在讨论中国的问题之前,我们先来讨论人口与经济之间的一般关系。
人多力量大是至理名言。
很容易证明人口规模的增长对于经济发展的好处。除了少数的残障者之外,每个人都具有生产者的潜力,除非这些人整天陷入内战之中,否则只要将他们的能力付诸实践,就自然对经济社会有贡献。换句话说,只需假定每一个人在这个国家所作出的贡献大于为培养和养活他所付出的成本,那么就可以得出人口多多益善的结论。再假定,每个人的生产能力大致相似,那些人口多的国家将比人口少的国家拥有更为强大的经济实力。大国即使人均GDP少一点,也要比那些小而富裕的国家更有权力。2005年,各国的GDP排行榜上,卢森堡以人均GDP七万多美元高居榜首,而美国的人均GDP仅仅刚刚高过此数的一半。然而,那又怎样,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得听美国这个老大的?
前面的讨论是假定技术因素不变的情况下。如果把技术考虑进来,人口多则越有优势。技术也是人的产物,假定人均的技术发明价值相等,那个人口多的国家自然比人口少的国家要同比例地提高技术。
此外,人口规模大,经济规模一提高,许多高科技——它往往需要高成本——的应用才有可能。戴维?诺布尔的《生产力:工业自动化的社会史》指出,最先提出自动化机械加工工厂概念的其实是两位加拿大人,但是因为加拿大没有市场,数控机床的发明最终落到了美国。而磁悬浮所以能够在中国商用,那是因为庞大的人口以及相应的市场足以支持这一高技术的商业化。
放眼看当今世界,几乎所有发达国家都面临着人口下降的困难。这些国家的政府绞尽脑汁的,是如何增加人口,但由于人口几乎无可奈何地下降,所有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均不尽人意。唯有美国例外,这个至今仍然鼓励移民并容忍大量黑工的国家,在2006年的10月突破3亿人口。仅以这一点而论,所有欧洲国家,没有一个是能够追上美国了。
然而风水轮流转,亚洲的崛起改变了世界经济版图。2004年亚洲占世界GDP的比重达到24%。有预测指出,到2030年亚洲占世界GDP的比重将超过50%,这将回到1820年的格局。当时中国、日本和印度占世界GDP的比重也超过了50%。两百年的沉沦与复兴,亚洲凭的是什么?归根究底,终究还原到亚洲庞大无比的人口上去。
与此类推到政治,判断一切政治最终是否有效的终极标准就只有一个:人口数量的多少。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孔子论政务,首要为庶矣,而卢梭则明白地道出人口数量是衡量一切政府好坏的标准。英雄所见略同,不其然乎?
真正的道理其实是非常浅显的。
讲到这里,就有人会提出一个马尔萨斯问题了:土地总是有限的,人口增长是无限的,如何解决人口增长速度高于农业产量速度的难题?简单地说,人口多了,如何养活他们?
马尔萨斯问题确实存在,但是,它仅仅属于农业社会。在一个不存在工业,或者说没有真正走上工业化道路的国家中,人们的就业机会是有限的。斯密说得好,制造业的特点是它可以无限分工,而农业的分工程度差不多几千年来没有什么变化。20世纪农业所发生的变化,与其说源自农业自身的发展,毋宁说源于工业和科技的应用。
在一个农业社会中,人太多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人多意味着地少,而工业没有起来,现代农业所以赖以提高产量的技术与生产要素(如化肥、农药)又无从大规模应用,在那种情况下,人口规模的增长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中国的历代更替,终究要归因到人地矛盾。人多而地少,承平时代,虽然也有少数人吃不上饭,但只要多数人能够活下来,政府自可以相安无事。待到天灾降至,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饭吃,只好将眼光盯在少数囤积粮食的地主身上了。杀土豪、开粮仓的事情,其实是顺应天道。连托马斯?阿奎那也承认人们在生死存亡之际,有权利去偷盗。
到了工业社会,由于科技的应用,农业产量大幅上升。同时人们因为参加社会工作的比例大幅增加,生育意愿下降。因此,虽然工业社会并非以农业为主体,但却不缺乏粮食。放眼世界,近代以来的饥荒可有发生在工业社会的?
还有人担心,人口众多而导致失业问题严重。这是一种错误的观念,大概是因为没有学好马克思的辩证法吧。放眼世界,我们无法得出失业率与人口规模相关的证据,倒是反相关的情况,屡见不鲜。加拿大和俄罗斯人口比美国少,失业率为什么反而更高?就业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
人口众多意味着一些新的分工就可以出来。看电视,知道北京、南京一些大城市出来了一个新的行当,谓之验房师,专门替新购房者验房。这类新行当,也只可能在大城市中立足。在我的家乡县城,至今连搬家公司还没出现过。当人口规模足够小的时候,是无法养活一些新产业的。在农业社会中,一个人口超百万的城市,比如南宋时期的杭州能够维持各种行业,并创造出传统社会最顶级的商业文明。南宋尚且能够做到这一点,在一个工业社会里,我们更可以有理由对人口规模而引发的分工细化充满信心。
当然,仍然要承认,在一个市场经济社会中,获益总是不平等的。分工的细化总是利于一部分人,而不利于另一部分人。但是,这绝不是意味着人口众多的国家将在竞争中处于弱势,其实恰恰相反。这几年的全球化,中国所以取得最大收益,归根究底取决于中国的人口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