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桂芸跟幺木匠好上了。但幺木匠怕从前门进来的时候,让人看见,就天天从河里吊上楼来。可是日子一久,还是被二木匠抓到把柄了。二木匠一直怀恨在心呢,所以就把这事告诉了向日芳。向日芳也正想找机会修理修理这个幺木匠呢,自然也就应许了。那天,二木匠见幺木匠不在家,就知道又会相好去了,于是告诉了向日芳。向日芳就对田京儿说,说他老婆偷野汉子!田京儿肺都只差气炸了,这就带人来开门。幸好两人已经完事,幺木匠又在给桂芸讲故事,见门开了,吵吵嚷嚷的,就知道是来抓奸了。桂芸于是立即将幺木匠的衣裤丢下河去,叫他快跑。可幺木匠怕丢下桂芸一个人受苦,依旧迟疑着:“不!我不能跑!要死我们一起死!”“你快走!救得了一个是一个!”桂芸就把他推出了窗台。幺木匠无奈,只得顺着布条立马滑下去了。可桂芸刚把布条收上来,门就被田京儿和二木匠破开了。“野汉子是谁?快说!”田京儿一把揪住桂芸的头发,恶狠狠地问道。桂芸说:“没有野汉子!没有!没有!”二木匠伏在窗边一望,说有一个人影从河边逃走了。
田京儿见老婆偷了人,狠狠地揍了老婆一顿,但是桂芸咬着牙关,就是不肯说出那野汉子是谁。于是整个司城都轰动了。可是,按照土司和祖宗的规矩,偷奸的男人是要动宫刑的,女的呢,要么沉潭要么游街要么活埋。所以,桂芸的嘴就像封了蜡的罐子,怎么也不肯打开了。自然,梯玛天赐也知道了此事,可是他也没法子救了,因为这事闹开了,他想遮掩也遮掩不了了,于是只好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还是要把那个野汉子揪出来的好!”你这不是在袒护吗?土司和向日芳说田京儿自己都承认了,怎么就没有人证?难道这还不算人赃俱获吗?当然得游街示众了。于是天一亮,桂芸就被几个妇女剐了衣裤,赤裸着推出大门了。桂芸便本能地用手护住自己。风微微的,掀动她的长发,却没法拂平她的创伤。这时候,很多人围了过来,他们没有感到自己是在看女人的裸体,本身就有邪恶的念头,现在,他们仿佛只是在欣赏一件尤物,都开心地品评着。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结婚后比做闺女时水色多了,简直超过了司城所有女人的水色。
这时候,桂芸就像一根青葱儿,被霜打了一般,外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纱;又像月光染上了一般,白里透着些青紫。那些青紫自然是田京儿的杰作,他把桂芸折磨了一夜,一身白白嫩嫩的肌肤,也就有了青的紫的地方。于是那青紫和着白色夹在一起,就让人分不清桂芸的身子是青色还是白色了。桂芸开始还在担心自己的清白,现在她见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清白可言了,反而泰然自若了。桂芸没有哭,没有骂,而是笑着,放声地大笑着。这时候,人们看见桂芸把腰杆笔直地挺了起来。她走路也自然多了,没有夹着双腿了。桂芸一展无余,那美丽的曲线于是在晨光中被勾勒出来,是那么的和谐和美丽,真是比墨匠弹的墨,比画匠画的线条还要优美呀。此时此刻,桂芸展示的仿佛不是偷情的耻辱,而是一具美的标本。这时候,人们的眼光不时地从那洁白的身子上弹回来,就像着了电似的,受伤的不仅是目光,似乎还有心灵。土司也看见了。
土司的感觉比谁的感觉都强烈,因为土司第一次要桂芸的初夜时,虽然桂芸也像叶芽芽一样鲜嫩,却没有如今这般丰满、滋润!土司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想不通怎么这么美好的东西,一下就被众人糟蹋了呢?还来不及让人再品尝一次啊!土司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没有谁的目光黏上桂芸的裸体而能扯脱了,包括女人们。她们开始剐桂芸衣裳的时候,一边剐还一边使劲地用手捏着,似乎还不解恨,可是现在,她们也后悔了。因为她们发现了自己的男人,包括自己的儿女,都惊得目瞪口呆了。因为那是美丽的反射!因为她们没有想到,那美丽会发出如此强大的光芒与力量--不仅征服了人们的眼睛,还征服了人们的心灵!可是,如今她们已是后悔莫及了,她们见桂芸高昂地从街上走过,自己反而低下了头去。心想,要是这一身雪一样洁白的肌肤披在自己的身上该有多好啊!而男人们呢,目光拉成了几条直线,久久地盯住不动。可是那身体却是移动的,他们的目光就不能不随着物体移动了。谁也没有强迫,然而目光就是不听话,在那白色的墙壁上不停地跳荡着,晃荡着。
那光芒,就像射出的粒粒子弹,却没有将那身躯击倒,反而支撑着躯体在走。人们渴望的,不就是想亲近那些美丽的东西吗?可是现在,所有的男人都害怕了,因为他们耳旁不断响起的,是呸呸呸的声响,这声响震得男人们的耳朵发木。但此时此刻,男人们最恨的就是这声响,可这声响却像口水一样地淹过来,让男人们几乎躲闪不及。太阳出来了,光芒射向大地,人们又开始眼花缭乱了。桂芸终于骂开了,但她没有找到具体的目标和对象,而是朝着老天爷在骂。可是老天爷却没有回应,老天爷似乎已经习惯了做一个看客,俯瞰人间这出戏了。最终,桂芸又对着高墙骂了起来。人们这才想起,桂芸的初夜是被土司享用过的,可是又有谁能说自己没被土司享受过初夜呢?谁又是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呢?经桂芸这么一骂,女人们都垂下头去了,回头想想,除了一脸麻子的,长得歪头纠脑的,像马桑树疙瘩一样的女人能讲大话外,谁又能站出来说,自己只跟一个男人睡过觉?桂芸就像一个扞卫正义的使者,此时,正在用自己洁白的身体宣扬自己的主义,使得女人们男人们的内心都翻江倒海了。
渐渐地,那些好奇的目光移开了,围观的人群少了,女人们都退回去了。人们都在猜想,桂芸的身子比她母亲的身子真是白净多了,可这母女俩怎么就逃不了同一出命运呢?然而,女人们在一阵羞怯之后,还是恼羞成怒了。她们再一次联合起来,将路边的蛇麻草扯来,先是在桂芸的面前晃了晃,继而冷笑着,随后朝桂芸的身上探去。桂芸就跳起来了!跳起来了!因为,这蛇麻草叶子上长着锯齿一样的毛边,那是有毒的毛边,一触上人的肌肤,就像被蛇嘎蚂蚁咬上一口,或是像被活辣子虫刺了一下,使人难受至极。桂芸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所以就惊叫起来了。这叫声于是给失望的女人们带来了复仇的力量,使她们从失落中又找回了自信的感觉。因为,有一个女人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就有第二个女人不甘落后,也开始在桂芸的身上试验这种新鲜的、刺激的、折磨人的方法。于是,桂芸就更加大声地呼叫起来。她的惊叫使得她的脸开始变形,叫声也开始变形。这时候,那种蛇一样在身上爬着咬着的感觉顿时传遍了她的全身,使她再一次曲起腰来,试图扞卫自己的尊严……女人们一路咒骂着,一路报复着,似乎才解恨了。可是,桂芸的叫声,却传得很远很远,一直传到男人们的梦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