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调年堂一路回去,田甘霖已无心赏雪。那时候他已万念俱灰,开始萌生隐退之心了。之后一段时间,他把各官职的空缺都作了相应的安排,主要是把集中于邓维昌的旗鼓之权柄分配给五营:五营中军让应袭长子舜年领之,左右前后四营;四营除让田姓德高望重之人领之以外,还任命异姓向日芳为管大旗鼓;其下四十八旗长官,领纛,以及旗长以下各守备、千总、百户,也相应作了调整,多是升迁,也有增补的。安排完毕,已到第二年春上了。这一天,田甘霖又来到了真武庙,与智靖和尚谈及了修庙之事,他想再盖一栋庙宇,潜心修性,以颐天年。智靖和尚这些年足迹遍布了容美各地,自然知道哪儿是风水宝地,哪儿是穷山恶水,于是问道:“主爷是真心修禅,还是但求清静而已?”田甘霖虔诚地说:“我自然是真心修禅了!”“既如此,那贫僧就给主爷找个神仙都羡慕的好地方。
”智靖笑着说,“平山之上,有一紫山,乃小昆仑之对峰也!贫僧已欲在此建真武殿,可献与主爷!”田甘霖也曾听说那紫山有瑞祥之气,四季不断,秋夏烟云,春冬雪雾,犹如真气氤氲,只是地处高寒,与世隔绝,所以一时没有答应。智靖又笑道:“主爷要是嫌一个人孤单,贫僧可在紫山建真武殿,主爷建一文殊寺,如何?”“这样甚好!这样甚好!”于是,他就与智靖和尚同在紫山兴建庙宇了。过了四五个月,文殊寺已基本建成,田甘霖就携寺庙高人,前往紫山来了。这日山下不曾遇雨,上山则大雨忽至,满眼里都是烟雨弥漫,白云像飞絮漫天漫山翻滚,波峰之上,群峰点点,露顶如螺。登到真武殿,只见殿前四月桃花依旧盛开,别有一方洞天;再到文殊寺,山雨已歇,浮云渐渐散去,烟雾渐渐下沉,目力所及之处,依稀可见山下平山及其八峰,都似小山丘一样,顿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田甘霖就问智靖大师:“这文殊菩萨是佛教大乘菩萨之一,以智慧知名。
他和普贤菩萨并称,作为释迦的协侍,侍左方,塑像多骑狮子。我想这狮子也沾了文殊菩萨的灵气,也颇有智慧吧?你看,比你我等如何?”“阿弥陀佛!”智靖便自嘲道,“就是菩萨所骑狮子,也是天神,又岂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的?自然不知比我这老衲智慧多少倍了!”田甘霖忙说:“对不起了大师,刚才老朽多有口迂,得罪之处,还望大师见谅才是!”“阿弥陀佛!”智靖笑道,“主爷多心了,其实我等凡俗之人,绝对不及那些得道成仙的精灵们。比如孙大圣乃一石猴,就可以大闹天宫,还不是因为得了天地之灵气吗?悟空就是这么来的。空即色也,色亦即空也!……阿弥陀佛!”“空即色也,色亦即空也?”田甘霖摇了摇头,似乎还无法参透这话的含义和真谛,便觉得这佛门净地,虽清净无为,与世无争,但闲敲木鱼,也非凡人能够轻易地敲打出涅盘的清音的……更何况,自己这样一个六根不静的土司呢?不想便罢,一想他便伤感起来了。这天,下榻的地方是白衣阁。
虽然时令将入仲夏,山上却寒冽如冬,只能在石炉中生起炭火,以御寒冷。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要加貂裘,才不至于感到山中之凛冽。于是,田甘霖在山上一住半月,待到雨过天晴,更是诗兴大发,不觉吟道:紫山楼观拂层霞,暑月清寒透碧纱;隔雨似闻青女佩,因风吹落绛桃花。桑田尺寸分千里,猿鸟纵横共一家;为问白云铺作海,几人乘兴泛仙槎?一行皆道好诗,说不到此山中,难为此山人,不为此山人,就难作此等好诗了。于是,田甘霖便题了紫山八景:一曰紫山云海;二曰夏月桃花;三曰畚山怪石;四曰金岭夕阳;五曰水砂平顶;六曰溪亭夜月;七曰梵阁清阴;八曰独峰仙掌。同时,这八景之名也让石匠刻在了醒目的崖壁上。而一行讨得土司欢心,居然不思下山来了。这日,田甘霖正在晨练的时候,突然一亲将跑上山来,把一封急件亟亟送到他手中。他一瞥,见是长子田舜年的亲笔,急忙拆开来看,这就惊呆了:吴三桂已起兵云南,要他率众响应……他想起刚刚安宁的生活,不觉长叹一声:“这天下是谁的又有何妨?又何必争来争去的呢!”手猛地一挥,便将书信抛到山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