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克鞋接着道:“它们还说如果我不是名牌,估计小豪你连瞅都不会瞅我一眼,更不用说试穿我,把我买回来了。”
“它们那是纯属嫉妒你呢吧?!”小豪为耐克鞋打抱不平,“是这样的,耐克,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我这个人的消费主义观念是很薄弱的,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品牌效应或者什么花里胡哨的营销手段而缴纳智商税的,你大可放心,我把你买回来,纯粹是因为你是我当时试穿过的鞋子里面质量最好的一双,而且你的价位刚好在我经济能力可以承受的范围以内,于是我就把你买回来了。”
说到这儿,小豪不顾耐克鞋的鞋底有多脏,双手捧起它,端在自己面前,眉头轻皱,继续道:“你别听它们瞎说,它们那是在疯狂地嫉妒你呢。再说了,你看看你,我把你买回来这么多天了,你的线头开过吗?你的鞋垫脱过吗?你的鞋头脏过吗?就这质量,你凭什么不自信?!”
“小豪,你……”面对如此支持自己的小豪,耐克鞋着实受宠若惊。
小豪则依旧慷慨激昂,对着耐克鞋就是一顿鼓励与开导,“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观念很强的人,如若只是噱头多而实力弱的产品,我才会连瞅都不会瞅一眼,而你之所以会被我选中,那当然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了。如此优秀的你,何必在意那些连消费主义观念也扶不起的阿斗对你的看法呢?”
耐克鞋想了想,“话是这么说没错,我不该自卑的。可是,我今天之所以心情不好,并不全是那些价位比我低的鞋子讽刺我所致。”
“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小豪问。
耐克鞋答道:“其实除了价位低的鞋子讽刺我以外,还有价位高的鞋子凑过来和我套近乎,但我却听得懂它们处处在内涵我,觉得我和那些价位低的鞋子是一个档次的。
“这真的不是因为我敏感,而是我认为,为什么非得分个高低贵贱?价位低的鞋子又怎样?只要质量过关,它们也能找到合适的主人,过自己想过的‘鞋’生啊!
“价位高的鞋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据我这次的经历,我看到有好几双鞋子的品牌,之前我在鞋铺里见都没见过,连地标性大型商场的名牌旗舰店都没上架过,那么开设专柜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听罢,小豪眼睛一亮,语气明朗,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其实就是一群起先是杂牌的鞋子,趁你被买走的这一年的时间里升值了,对不对?然后他们现在的主人于最近把它们买回去,于是它们就有种价值幻觉了,觉得自己高鞋一等。”
顿了顿,小豪问道:“话说它们的质量怎么样?”
耐克鞋迟疑了一下,回答道:“老实说,跟我差不了多少,甚至有的还比我差一点。”
“你还记得它们叫什么牌子吗?我上网搜搜,看看它们现在的价位如何。”
说完,小豪拿起手机,一键登录网购软件,然后静候耐克鞋的回答。
耐克鞋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然后把今天下午遇见的各路鞋子的品牌悉数报给了小豪。紧接着,小豪一顿操作猛如虎,把品牌所有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价格、物流、产地、工艺、营销流程等,皆翻了个底朝天。
随后,小豪打了个响指,对耐克鞋示以浅笑,道:“我刚刚查了一下,均在三千元以上的价位啊,然而你猜怎么着?我去专门销售它们的网路门店上一看,消费者留言板底下的评论几乎是清一色的差评,而且都在说什么‘价不配位’‘山寨逆袭了还是山寨’‘炒鞋可耻’之类的。也就是说,那些内涵你的乌龟王八鞋,几乎都是价不配位的主儿。
“我还特地去查了一下你的品牌,虽然多多少少也受了近两个月以来国内市场变相炒鞋潮的影响,价格小幅度地上涨,但留言板底下的评论都在说‘价格还好耶,可以接受’‘耐克一定要撑住啊,坚守原则永远是一个品牌得以持久经营的不二法宝’‘耐克真的是良心,不愧是老名牌,不像那些从A货进化而来的营销狗,为了套利把整个市场价格都给扰乱’。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作为一款同质化较为严重的产品,除去繁复的花样营销或模式创新,惟有注重质量与品质,方才能够脱颖而出,万万不可舍本逐末,到头来得不偿失。”
听小豪这么一说,耐克鞋顿时利用类似于喜上眉梢才会有的语气,十分开心地说道:“你说得对,小豪。我现在豁然开朗了,果然还是得和你聊聊才行,哈哈!”
小豪挑了挑眉,“这回没事了吧?”
耐克鞋开怀大笑,“没事了,小豪。这回是真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多亏了你,小豪,哈哈!”
听着耐克鞋的释怀而笑,小豪的眸子暗沉下去,却没给耐克鞋以反应的机会,将它放回鞋柜里。见耐克鞋和鞋柜拌嘴得热闹,小豪心里头的不愉快,准确来说是沉闷而阴郁的感觉,便也消了很多。
他光着脚丫步入大厅,一只手顺着墙壁抚摸到开关,一按,悬挂在大厅天花板中央的白炽灯管瞬间亮了起来,对于处在阴暗里或多或少已习惯了的小豪而言,其光亮十分惹眼,却丝毫没有改善周遭的沁冷。
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怎知书包又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且听上去好像比早上的要更严重。
“书包,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要瞒着我,好不好?你回答我啊!”
任由小豪问及书包,书包也一声不吭,之后实在是受不了小豪的频繁关切,方才回了句“我没事”,便没有了下文。
小豪对此心慌慌的,总觉得书包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但又不能硬逼着它向自己倾诉,索性识相起来,不再追问了。只不过小豪的心始终悬着,有事没事就留意一下书包的情况。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豪都待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垫,头仰着,眼睛凝望着被白炽灯管照得发白的天花板。
“小豪,你还好吗?”这时,揣在小豪裤兜里的手机问道。
小豪闭上眼睛,揉了揉眉骨,淡然道:“嗯,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真是辛苦你了,这一整个开学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手机替小豪感慨道。
小豪倒觉得这一天下来其实不算辛苦,不过也跟着感慨起来,尚念叨着今天遇见的能够触发对话的事物,“苦楝树、黑板擦、玻璃窗、吊扇、麻雀、凤凰木、野狗……唉。”
听小豪叹气,手机自然晓得何故。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小豪都把它带在身上,并且揣兜里,几乎形影不离。所以要问小豪在这一天里经历了什么,手机完全知晓答案。
“野狗的事儿,真的就这么算了吗?”手机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小豪听了,沉吟片刻,然后睁开眼睛,坐正身子,略显严肃状,缓缓道:“肯定不能就这样算了,纵使泥菩萨难保自身,也要全力以赴,不能见死不救……可惜的是,尽管现在有关部门真的有能力出面制止,也为时已晚了。你也看到了,野狗的弟兄几乎被虐待狂全灭了。”
说到这里,小豪不敢再往下说了,吐息声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小豪缓了缓情绪,接着往下说,说话声明显带有一丝哭腔,“不过,为了防止日后再有流浪狗落入虐待狂的手里,是时候该行动起来了。我打算等一下写封上访信,内容为本地小孩罔顾施工重地的警示标语,翻墙进入工厂玩耍,并且列举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可能性,以渲染施工场地的危险性,于明天放学后署名投给本地的治安队,这样才有可能杜绝任何人进入施工场地的情况发生,也就有效制止了虐待狂的暴虐行径。唉,目前看来,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了。”
听小豪说完,手机疑惑不解,问道:“小豪,我有点弄不明白,为什么上访信的内容不直接写野狗它们所遭遇的实际情况啊?”
小豪的眼里黯淡无光,语气冰冷,回答道:“庶权式微,区区野狗,何足挂齿?”
“我懂了。”手机也跟着黯然。
小豪不再过多解释,捧起手机就往房间走去,看样子很是疲惫。
“想必爷今天经历了很多事。”茶几说。
“小小年纪承受了那么多。”沙发附和道。
随后,小豪进入房间不及一会儿又踱出来,拿着换洗衣物,独自步入浴室。
关上浴室门后,小豪脱下校服,将其放进莲蓬头底下的塑胶桶里,然后拧开莲蓬头的开关,电热水器顷刻间喷出温水,浇湿小豪的身子。
小豪就这么一边清洗着,一边享受着一天当中难得的片刻宁静,原本流淌在脑海里躁动不安的思绪此刻竟也安分了下来。
然而安分了不及一分钟,即小豪正在往头上涂抹着头一分钟在手心里搓出来的洗发水的泡沫,只听于浴室内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声响,“妈咪啊,你确定那个人类不会注意到我们吗?”
“孩儿啊,你们放心,只要我们暂时躲在这阴暗的角落处不出去,等他一会儿离开后,我们就能自由活动啦,信妈咪的话准没错。”
听罢,小豪赶忙冲洗掉脸上的泡沫,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对话的声源,即浴室天花板的角落处。
浴室天花板的构造并不是实墙的,露出的那一面与实墙之间隔了一道板,相当于形成了一个“隔间”。听这窸窸窣窣的声响,小豪断然:天花板的隔间里八成藏有蟑螂,而且数量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