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向来以拥有一头惊风为坐骑为荣,而今,墨白骑着神兽白泽停落于永翊王府,魔族人从没有见过如此神气威猛的坐骑,比惊风还要威武百倍,是以,王府门前聚满了围观的人。
守卫被惊动前来查看,见是墨白,慌忙开门迎了进去。
不多时,一直为她担心的暨晚和子雉赶了过来,同时还有暨嫧夫妇,他们惊叹于神兽白泽,然而,更惊叹的是白泽身上驮着的暨玦,已经死去的暨玦。
看着他们惊异,不解的目光,墨白淡淡的说:“我去了翠山见君上,不想天帝很快便赶来了,而暨玦,为救我而死。”
话语简单,但能让人一下就明白,暨晚眼中有些许诧异和落寞,他一直觉得自己愿意为墨白付出一切,包括生命,而今,却是暨玦做到了,以前恨极的人,现下他的死竟让自己无话可说,到底是恨?还是该感激他救了墨白一命?
暨嫧当然只是在意暨玦的死。“你是说,他被天帝所杀?”
“是。”墨白缓缓点头。
“太好了。”
“太好了。”
几个声音几乎同时说道,暨嫧自然是因为他的死,大哥就能回归魔都皇城掌管大权,而子雉却是因为暨晚得权后能帮助解救君上,至于暨骁最是心喜,暨玦一死,总算了却了他的断腿之恨。
无论如何,他的死都是值得开心的事情,纵然大家心思各异,所图不同,但都得先扳倒暨玦才行。
只有暨晚能看出墨白有浅浅的忧伤,不禁想到,暨玦会救墨白,难道,其实他也心系墨白么?百年来,自己竟是一点未曾看出,可是,他又为何会为了设计自己而把墨白置于死地呢?权力于他来说仿佛更重要些,但又偏偏愿意为墨白舍弃性命,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说到底,他用自己的死,换得了墨白心底难以抹灭的印迹。
他哪里知道,或许连暨玦自己都不知道,在墨白被魔尊杀死以后,那种失去墨白的心有多痛,多难受,暨玦是失去墨白后,才明白有多后悔,直到再次见到墨白,为了这夜不能寐的悔意,暨玦愿意用所有来换取。
思忖中,墨白淡淡的声音响起。“暨玦因我而死,可他生前为魔族储君,我希望,他能以君主礼制下葬。”
于魔族之事子雉不便插言,而暨嫧虽是最受宠的公主,但终究也只是个公主,在这些方面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所以,只有暨晚才能决断,这时候,他终于开口,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妒忌。“无论我与他斗到何种境地,抑或是不死不休恨到极致的局面,但都因他为救你而死的那一刻起烟消云散。”
“谢谢你。”
他们两人之间不需要言谢,墨白是为暨玦说的,暨晚也知晓其中意思。
早前他对墨白的态度不咸不淡是想保护她,自从上次被暨玦发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更何况最大的威胁已逝,今后,再没有人能对墨白不利。
言语中不难听出暨晚对墨白的情意,再加上前些时日的相处,在场的几个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了墨白在暨晚心中的地位。
特别是暨嫧,联想起以前的种种,或许自己大哥逃婚都是为了她,被流放也是为了她。
自己与暨晚一母同胞,自然希望他能幸福,虽然已经有了羌禾公主这样一个皇嫂,但还是想自己的大哥能如愿以偿,是以,墨白的事情尽量办妥。
当即命人备下上好棺木,不日送暨玦遗体回魔都安葬。
原本以为要经年累月与暨玦争斗才能夺回权力,如今他一死,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不消多少时日暨晚便能重新掌权,只等暨晚掌权后,联合不周山与姞菱的家族力量就可以营救君上了,这比预期的时间要短上太多,结果也好得太多。
而今魔族已不需要子雉,他也决定先行回去不周山。“墨白,魔族的事情我已帮不上忙,我就先回不周山了,有什么事情,你即刻传讯于我就好。”
“也好。”墨白并不挽留,毕竟他对魔族的事务也不太熟悉。“此后的事情暨晚一个人当能处理妥当,师兄在不周山静候佳音即可。”
子雉阖首,如今卸下沉重的心理包袱,落得轻松不少,继而问起白泽来。“墨白,我看你身后的猛兽像是神兽白泽?”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又是一惊,连稳重的暨骁都脱口而出。“父神的坐骑白泽?!”
其实,墨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白泽神兽,只听虞浅夕跟自己说过,然它确实又是在翠山跟随自己而来,所以自己不敢肯定。“浅夕师姐也说是白泽神兽。”
“不周山的古籍上有白泽神兽的图像,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既然浅夕师妹也如此说,当是不会错了。”子雉伸手轻拍她的肩膀。“能让父神的坐骑出世是你的造化,好好待它,或许日后解救君上它能帮上大忙。”
墨白浅笑回应。“是,师兄,我记下了。”
子雉不作停留,随即转身飞离,徒留在场的人对白泽观叹,谁能想到,眼前的猛兽,竟是远古时父神的坐骑?
翌日,暨玦的遗体已妥善放置于玉棺内,昔日阴狠毒辣的四殿下,如今只余冰冷,谁人知道,他心里也有一处温暖的地方,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感受那些微温暖,便带着遗憾辞世。
几日后,一行人扶着暨玦的灵柩到达魔都皇城,魔宫守卫见是曾被流放的大殿下暨晚很是诧异,再看向同行的还有魔尊宠爱的六公主暨嫧,和永翊王暨骁,没有一个人是他这样的小小守卫能够得罪的,不敢怠慢,当即放行。
暨嫧担心重伤后的父皇,提议先去看望魔尊,几人觉得暨玦的死总有一天会让魔尊知道,况且,暨晚还要重新拿回权力,其间必会引起巨大的动荡,比如曾经的旧部,比如投靠暨玦的大臣等等,与其到时候让魔尊察觉惹他生气,不如早些告诉他的好。
魔尊多年的统治与积威,哪怕他深受重伤,仍旧使人心底里怀有畏惧。
寝殿中,魔尊的身形消瘦许多,面容仿佛一下老去十岁不止,少了以往的俊逸,看上去再不似偏偏公子,书生气质。
除去腿脚不便的暨骁没有前来,地上跪着暨晚,暨嫧和墨白。
魔尊盖着锦被斜靠床榻,但他的目光只看向暨晚,许久,他淡笑开口。“你是和暨让一起逃出的魔渊吧。”
暨晚点头。“是,父皇。”
方才是肯定不是询问,而现在魔尊却是在问他了。“与你们一起逃出魔渊的有多少人?”
这样问,是想确定是否还有其他的敌人埋伏于魔界。
暨晚恭敬回道:“只有四人。”
“四人?”魔尊抽丝剥茧。“其中暨让,世诞已经身死,除去你,还有一人是谁?”
墨白觉得该是自己回答的时候了,于是回道:“禀尊主,是我。”
声音一出,魔尊只觉熟悉,他看向说话的墨白,半晌后,终于想起了这个女子。
只因那晚夜色太暗,根本没有看清她的面容,此刻,她绿色的眼瞳莹亮,心下有一丝惊叹,化为人身的梵猫!
那晚自己出手没有留任何余地,她必死无疑,而今却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眼前,饶是纵横魔界千年的魔尊,对猫有九命的逆天存在也是讶异无比。“难怪,竟是得道化人的梵猫。”
墨白垂首不置可否,有一瞬安静下来,见此,暨嫧说道:“父皇,得知您遇袭受伤,女儿便想回来看望你,可女儿未得诏令不得回魔都,而今见到父皇形容憔悴,女儿甚是忧心,不知道您的伤势可好些了?”
魔尊脸色变得温和。“倒是没白疼你一场。”
突然一阵咳嗽,暨嫧前去为他抚背。“父皇,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止住咳嗽,魔尊摆了摆手。“昔日种下了因,今日不过是承担了果,无可厚非的事情。”
“只怕......”暨嫧满脸忧虑。“以父皇您现在的状况,想要恢复到以往怕是不能了。”
魔尊的神情却是释然许多。“如今魔族一统,我的夙愿已了,其他的我还在意作甚。”
“父皇的胸怀远不是常人所能比拟,女儿感愧。”暨嫧如是说道,接着又说:“父皇,女儿有一事禀报,望您不要动怒。”
她要说的自然是暨玦已死的事情,她深得魔尊宠爱,几人先前就商量好由她来说比较妥当。
“何事?”魔尊狐疑。“你怎会面色如此难看?”
暨嫧立马跪下。“父皇,四哥已被天帝所杀。”
闻言,魔尊的手攥紧,骨瘦的指节泛白,须臾,脑中窜出无数可能。
暨玦的修为极高,在魔界能杀死他的不过数十人,而他已为储君,以他的性格对自身的保护应是做到了极致,所以,魔族的人想要杀他的确很难,而暨晚逃出魔渊不久,就算有暨嫧的帮扶,在重重深严的魔宫,他也根本没有能力对暨玦下手,除非是暨玦自己抛开了这层层保护,可他为什么会离开魔宫?到底是死于天帝之手,还是暨晚害死他以此推脱?
见他不语,心知他是在怀疑,暨嫧又忙道:“父皇,兄长与女儿已将四哥带回,他是否被天帝所杀您尽可查看。”
她这样说,魔尊再无他疑,继而有些不能自抑,他很是欣赏暨玦的处事能力,在立他为储后从未有过后悔。
他问道:“他为何会前往天界,还惹上了羲武那贼?你们又有何能力把他从天界带回?”
简单的问题却是至关重要,暨嫧不敢答话,而暨晚看出虽无怒意的他实则已经动了大怒,好在他先前想好了一套说词。
就要开口时,竟听见墨白说道:“尊主,其实天帝要杀的人是我,四殿下是为了救我才被天帝所杀。”
她当面坦诚,是因为觉得暨玦的确是为自己而死,而暨玦的父亲,应当知道真相。
暨晚,暨嫧惊异于她说出真相,片刻面色沉底。
“好,很好。”魔尊竟笑了起来,引起一阵咳嗽。
暨晚深知这已是他怒极的表现,慌忙匍匐于地叩拜陈情。“父皇,是四弟跟随墨白去往天界,要救墨白的人也是他,与墨白无关啊。”
魔尊并不理他,只看着墨白继续说道:“很好,我一个两个儿子都折在你的手里,你当真是好本事,即便你有九条命,今天也全都给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