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无日夜轮转,于墨白来说并无差异,她的世界,除了青绿色,向来只有黑白。
说来奇怪,自她活过来后,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明明清楚记得魔尊术法所化冰凌穿透了她整个身体,如今却是连疤都未见,这九条命当真是奇异无比,有违天道。
她坐在树丫上,墨绿的衣衫飘飞,与周围的树叶融为一体,看上去恬静惬意。
暨晚从树屋出来坐到她旁边,拿了两个野果给她。“这里不比外面,将就吃。”
墨白接过不知名的水果,自己已经醒来有些时间了,也知道这里物资匮乏,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咬了一口果子,酸酸甜甜,味道倒也不错,她一边吃一边问道:“现在的食物只剩下一些果子,已经没有其它吃食了,你那位叔父也该回来了吧?”
知她心意,问自己叔父不过是想确定能不能离开魔渊,究其根源都是为了早点离开这里,好去救她心心念念的君上,暨晚独自咽下这份酸楚。“该是快了,我也不敢去寻,怕一走他又回来了,再耐心等等吧。”
所言不差,这里是魔渊,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千万年来,里面不知进来多少人,当中大多为流放囚犯,皆不是泛泛之辈,只有留在此地,方还安全,只是在这魔渊,暨让以一人之力要养活三个人,实是不易,墨白咬着果子,不由说道:“只怕这果子也撑不了两天了罢。”
“果子都留给你,我不吃。”暨晚脱口而出。“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看他神色认真,墨白知道他定会这么做,可是自己的心里除了君上再无他人,无法予他所求。“暨晚,不要对我太好,我,还不起的。”
暨晚垂下头,笑容苦涩,他悠悠说道:“记得羲垠吗,他年纪很小,但他却懂得什么叫爱,他对我说,他爱虞浅夕是他的事情,哪怕穷尽一生默默为她付出也无怨无悔,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对你亦会如此。”
“暨晚,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其实并非羲垠对浅夕师姐那样。”墨白回想当年情景。“而是因为我救过你,所以你想报答我?”
暨晚看向她,黑色的瞳映出她的样子,就如他的眼里只有她一般。“墨白,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我不求你能回应,只要时刻能看到你,便足矣。”
因为自己,他已经付出太多,连他一直追求的储君之位都放弃了,墨白默然。
两人都不知道再说什么,沉默良久,正巧暨让回来,打破这份沉静。“哟,原来墨白已经活过来了。”
但见来人提着些猎物,想必这就是暨晚的叔父暨让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年岁看上去较轻,却也是一脸沧桑,不想这个人暨晚也认识,是曾经格尚部落的世诞,他心机深沉,修为高深,很得父皇器重,谁知他竟是潜伏在父皇身边并伺机谋刺,后来事败便被父皇流放于此。
墨白从树上落下,行了一礼。“前辈。”
“啧啧啧,没想这世上真出了你这个得道的猫。”暨让还是止不住感叹。“听暨晚说你曾是千城君上的灵宠,也难怪会有此机遇。”
墨白浅笑,算是默认,暨晚也从树上飞落下来,对暨让说道:“师父,您所说的另一个徒弟。”伸手指向世诞“想必就是世诞了吧。”
“怎么,你们认识?”暨让看了看两人,连墨白都有些诧异。
世诞的衣衫在岁月洗礼下已经破旧,他面色如常,不辩喜怒,对暨晚行礼。“世诞见过殿下,不承想殿下也被魔尊流放到了魔渊里来。”
听他略带讥诮的话,暨晚不置可否,冷笑一声。“我与你并无恩怨,但你我却有一个目的,便是离开这里,所以,你没必要把我视为敌人。”
此话不假,自己的敌人是魔尊,世诞不必把对魔尊的怨恨转嫁到他身上,当即说道:“殿下说得有理,是在下唐突了。”
暨让当时收世诞为徒,只看重他修为高深,并未问其流放魔渊的原由,想来必是自己的那个兄弟的手笔,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也省得介绍,暨晚说得对,我们不该有异心,要齐心离开这里才是。”
“前辈,听暨晚说您有办法离开,究竟是何方法?”魔渊能进不能出,从未有人能离开,墨白不得不再次确认,她感觉时间紧迫,君上已经被囚屠灵塔百年,她不想他再受苦。
“既然你活过来了,我们也是时候准备离开了。”暨让如是说道,闻言,几个人凑了过来,只听他又说:“年轻时,我喜好一些奇闻异事。”朝墨白看了一眼,说明墨白有九命之事也是那些奇闻异事里面得知的,他继续说:“爱好专研一些秘法秘术,其中有一样秘术便能破开界面,界面想必你们也清楚,就如魔渊,独立的一个世界,与三界都无关,要想离开这个世界,惟有打开一条通道,只是要开辟一条通道,需要四个修为高深的人合力方能成功。”
听他说后,墨白终于安心不少,恨不得立刻离开。“前辈,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开辟出一条通道?”
“此事原本没有太大的把握。”暨仲转首看向她。“不过有了你,就一定能成功。”
他的话说得意味深长,暨晚不由心下一阵慌乱,为何有了墨白,就一定会成功?旋即想到墨白的九条性命,或许这便是她的逆天能力,也没多问什么,只道:“师父,既然一定能成功那还等什么,只要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世诞附和。“不错,师父,您快告诉我们方法吧,在这暗无天日的魔渊,难道您还没待够吗?”
“我千年都等过去了,不在乎再多等几日,我要的是绝对成功。”暨让神色毅然。“这段时间你们好好储存灵力,特别是暨晚你有伤在身,须得等你痊愈了才行,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三个人面面相觑,虽想马上离开,但也知道他所言不假,暨晚伤势未愈,如何能施展出他的全力?但各自心里都明白,想要离开魔渊,势必会有一些代价,不会如暨让说的那般容易,不过,只要能离开,或许什么代价对他们来说,都可以承受。
他们很有默契的开始修炼,以增强自身实力,暨让却忙碌起来,在林中空地开始布阵,为离开魔渊做准备。
话说暨晚流放魔渊后,暨玦成了储君,他不再是以前那副放荡不羁模样,处理起政事也颇为妥当公允,魔尊虽舍了一个心爱的儿子,却得了一个能肩负起魔族未来的继承人,相比之下,心中宽慰。
对于暨玦的改变很多人诧异,侍奉他的那些人倒也觉得没什么,毕竟他是主子,只是奇怪以前他的身边总有许多莺莺燕燕,自从成了储君,却再没有见过他带女人回来,想来日后是要做魔尊的人,该是以身作则。
暨玦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惟有一个习惯未变,那就是喝酒,甚至愈发沉醉其中。
这天,他处理完事务回到华武殿,什么也不做,只吩咐侍女给他上酒。
于是,一个窈窕身姿,容貌艳丽的侍女端着酒盈盈到了屋内,走近暨玦时,她故意把身子贴到他的身上,然后执起酒壶倒酒,声音酥软蚀骨。“殿下,这些时日你每天独自饮酒,实在孤独得很,妾身看了都心疼,不如,让妾身陪你。”
她自称妾身不言婢子,是因她曾与暨玦有过床笫之欢,在她眼里,暨玦为人阴狠,可对女人向来是怜香惜玉,如今暨玦成了储君,如果能得他欢心,魔后不敢奢望,但做他身边的一个侍妾应不是难事。
暨玦捏着酒杯,面上并无什么表情,语气冰冷。“想爬上我的床?还是说想成为我的侍妾?”
“殿下。”侍女侧身蹭了他的肩膀一下,娇嗔的说:“妾身伺候您多年,难道您还不知道妾身是什么人么?妾身不过是想念与殿下温存的时刻。”
酥媚的声音,大多的男人听了想必都会想入非非,而暨玦却微蹙眉头,他的眼前,是那个同他冷言冷语的女子,她的一双绿眸莹亮得犹如璀璨宝石,不,比宝石更加透澈,她绿色双眼,是世间无法比拟的颜色。
侍女见他发愣,忍不住又用身子碰了碰他,不想暨玦只冰冷的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殿下。”侍女吃惊,以往不是只要稍稍引诱他便如狼如虎吗?今日究竟怎么了?侍女尤不甘心,欺身靠得更近,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手臂。“以前您可不是这样的,如今怎变得这般冷漠了。”
“怎么,还不死心?”暨玦话中透出寒意。
早先听别人说自己还不相信,这会儿,那侍女终于知道他真的变了,他不再是以前放荡不羁的那个皇子,自己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梦想也随之幻灭。
连忙跪在地上。“婢子知错,再不敢犯,望殿下宽恕。”
“还不快滚。”暨玦声音不大,却能听出怒意。
那侍女慌忙退出房间,至始至终,暨玦都未看她一眼,他兀自喝着酒,从怀里掏出那条从墨白发间取下的殷红额坠,看得发神。
“对不起墨白,你原谅我呀。”他像是对着墨白请求,又像是自己忏悔,直到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这储君之位纵然重要,但不及有她在自己左右重要,为什么,人往往要到失去后才懂得后悔?
他后悔了,在失去墨白后后悔了。“你死后,我竟每日难以入眠,所到之处都是你的影子,只有夜夜酩酊大醉才不会想起你,你这般惩罚我,究竟要到何时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