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墨白也察觉出方才暨晚失了分寸,略微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到暨晚身边提醒他,让他赶快走,可还未有任何动作,就听见暨玦跟自己说话的声音。“墨白,大哥刚回魔宫不久,这样吧,我们两个一起敬他一杯如何?”
闻言,墨白身子一怔,暨晚也是咬紧了牙,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逃离了魔窟,想必他便是以此要挟墨白,只是,他挟持墨白在身边是何用意?难道他已知晓自己心意?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手不由自主在案几下揉搓着,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墨白只好走过去接过暨玦递给自己的酒杯,清澈的绿眸里已是慌乱,他突然把暨晚逃出魔窟之事说出来,是想威胁自己?还是想威胁暨晚?
暨玦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抓住了墨白的手腕,拉着她走到了暨晚跟前,依旧满是笑意。“大哥,这些时日你受苦了,我和墨白敬你一杯。”
看着他抓着墨白的手,暨晚恨不得将它砍下来,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意图,这恨意只能掩藏在心里,甚至连脸上都不能表露出任何痕迹,以免他从中窥探出更多的讯息,进而牵扯墨白,于是坐在案几前并不起身,以示自己身为魔尊长子的傲气与对他的不屑,本就是敌人,何必笑脸相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礼节性的碰了一下。
随之,三人一饮而尽。
杯空酒尽,暨玦握着酒杯的手忽然一松,酒杯应声落地。
暨晚和墨白不约看向他这怪异的举动,只见他缓缓的移动脚步,似在问,又似在答。“大哥,你知道我们喝的是什么酒吗?是合欢酒,你应该听说过吧。”
“什么!”暨晚不敢相信他会拿合欢酒出来给自己和墨白喝,合欢酒,顾名思义,喝过的人会灵力尽失,身体瘫软,只剩本能。
暨晚乱了,身心俱乱,根本想不到暨玦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只想拉着墨白尽快离开这里,可是刚想起身,却脚下虚浮无力又跌坐回来,再抬头看向暨玦,才恍然,方才三人一同喝酒他却没有症状,定是之前就服过解药。
而墨白更是满脸通红,因为药效使其全身无力,也瘫软的伏在地上,心里是又惊又恐又惧,他为何给自己喝合欢酒,更是想都不敢想。
此时,暨玦手中一记法诀飞射而出,在暨晚身周立刻出现一个光壁结界,如牢笼一般,将他困在里面,收回手,脸上没有了笑容,而是十分认真的语气。“大哥,其实今日,你不该来的。”
“你要做什么?”暨晚趴在结界的光壁上,用仅有的理智问着。
“你马上就知道了。”暨玦走近墨白,俯身凑近她,吓得墨白连连后退,却在药效的作用下根本无力逃脱,暨晚连忙叫喊道:“住手,你住手,别碰她。”声音因害怕变得颤抖。“求求你别碰她。”
“这种时候哪有收手的道理。”暨玦捏住墨白的下巴,贴着自己的脸看向暨晚,眼底猖狂,墨白几乎面如死灰。“大哥,我知道你很喜欢墨白,可是,我也很喜欢她呢。”
“既然你都知道,你放了她。”暨晚瞬间明白过来,暨玦什么都知道,包括自己心属墨白。
正因他知道一切,所以控制住墨白,可以轻松拿捏自己的软肋。
现在暨晚什么都顾不了了,什么权力,什么地位,什么尊严,自己只要墨白能平平安安从这里走出去,扶着案几跪在结界里,声音涩哑,甚至带着害怕的哭意。“我求求你放开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不要,我什么不要了……四弟,我求求你......”
“太迟了,谁叫我们是魔尊之子,注定了我们要成为敌人。”暨玦不去看他,而是转过头盯着墨白,神色温柔。
被他这样一看,墨白直感心中恐惧万分,再看由来高傲,自持的暨晚,此刻正跪在地上卑微的求他,原来真如姞菱所说,暨晚果然心属自己。
恐慌中,只听暨玦说道:“这合欢酒的药效会持续一个时辰呢。”
“不……”一声是恐惧下微弱的抗拒。
“不!”一声是愤怒,害怕下的声嘶力竭。
“四弟,我错了。”暨晚拍着结界,头磕在光壁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近乎绝望下惟剩哀求。“你放了墨白,我求求你放了她吧,日后我对你马首是瞻,哪怕做你的鹰爪犬牙,甚至你让我立刻去死我都没有怨言,我只求你放过她……放过她吧……”
“就算你立马死去,父皇那里我该怎么解释呢?既然过不了父皇那关,你的死又有何意义?”暨玦只瞥了他一眼,随即抱起墨白,将她放在了方塌上,手指在她脸上轻移,落在她眉间的额坠上,如一滴鲜血刺目,似一种荼蘼花开落幕般的美丽。
这一夜,注定要有繁花凋零。
心中竟有不忍,可是在权力这条路上,一旦踏入,哪有回头路呢?兜兜转转,只有站到中心处,才不致被这个漩涡绞杀。
此刻,墨白深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一滴泪绝望的流过她的眼角,也流进了暨玦的心里。
暨玦扯下她头上的发带覆在她的眼睛上,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泪,因为她的泪会浸软了自己的心,坏了自己的计划,自己筹谋已久,不容闪失。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暨晚的头撞在结界光壁上,无力的哀求着。
暨玦根本没有理会,低头吻向墨白,暗淡的烛光如轻纱迷蒙,旖旎似幻。
在结界里的暨晚仿佛理智尽数消失,墨白是他一生所求,他永远想不到,墨白的美好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呈现在自己眼前,心绞痛到无法自抑,即便在合欢酒的效用下都疼痛无比,背过身去,头拼命的往案几上撞,甚至咬破舌尖,让疼痛使自己尽快恢复清醒,他要铭记这一刻,墨白所受之辱,总有一天,他会让暨玦一一偿还,生不如死!
墨白自知无法逃脱,只能紧紧咬着唇瓣使自己清醒,殷红的血从唇角缓缓流下,在她白皙的脸上煞是醒目。
暨玦伸手去擦她流向下颚的血迹,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脸颊,心里有一丝难过,是为墨白的难过,终究,自己还是为了权力,伤害了一个自己不愿伤害的人。
用最后无望亦无用的口吻,墨白微弱哀求。“求求你……”
“我是真的喜欢你呢,墨白。”暨玦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墨白耳边,墨白紧咬着牙,眼泪浸湿了覆在眼睛上的发带。
暨晚痛不欲生,回头间,刺痛得他双目通红,不敢再看,他明白,现下任何的乞求都是枉然。
诚然,就算暨玦今夜放过墨白,自己与他也会是不共戴天之仇,既如此,他要对付自己,又岂会放过墨白?
而墨白所受,都因自己而起,若非自己为魔尊长子,若非自己要争夺储位,暨玦又怎会利用她,伤害她?
将她卷入这权力的漩涡中受尽苦难折磨的人,终究是自己。
跪趴在地上,暨晚的手狠狠砸向地面,任其被砸破的手鲜血迸射,仿佛手上的疼痛能缓解心里那股无法言喻的痛和悔恨。
耳边,似乎是千城君上的声音。“带她走……”
自己曾是多么坚定的回答。“我定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墨白被自己带回魔族后,今日的她在承受着怎样的屈辱和折磨!自己该怎样面对当初对千城君上的承诺,今后,又要怎样面对墨白?开始怀疑,时光若能倒流,百年前,自己是否还会有那般勇气将墨白带走……甚至想,如果自己没有踏入这储君之位的争夺,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只是,世上皆没有如果。
烛影晃动,本就昏暗的房间更加暗淡不明。
暨玦此时生出悔意,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自己没有什么还能回头的,因为那至高的地位有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自己的生死,怎会甘心轻易的被别人左右,况且那个人是与自己斗了几百年的暨晚,一旦落败,必无生路。
须臾后,想要揭开遮住墨白眼睛的发带,手却在半空中凝滞,他不敢再看她,或是不敢再让她看见自己。
他怕她怨恨的眼神令自己难受,怕遮住她眼睛的发带是她最后一丝尊严,暨玦终是不忍,在自己与暨晚的争斗中利用她,伤害她,却什么都未给她保留。
凑近她,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墨白。”
随后,只取下了戴在她发间的额坠握在手心,自己则走到暨晚身前,声音笃定。“大哥,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便往门口走去,忍不住再次回头,或许以后,自己再也看不见墨白,还有她那熠熠如星空般的绿眸,就是这双干净清澈的眼,是自己曾经沉沦过的地方,觉得自己在深处权力泥泞的肮脏中还有一方净土。
闭眼转身,再不迟疑,在打开房门之际撤去了困住暨晚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