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萨满阿伏干查看了一下花朵朵的伤势,向赫连铁力汇报道:“大汗,只是皮肉伤,失血过多。我能把她救过来!”
赫连铁力轻叹一声:“那就尽快吧!”
知道解药的刺客就在眼前,却失血昏迷无法开口,赫连铁力颇觉无奈,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事到如今只能尽力而为,其余的就看长生天的安排了。他看到骑兵队还押着一个断臂的刺客,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断臂刺客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大汗饶命!”
赫连铁力冷冷地问:“你知道我中了毒。快说出来如何解毒!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断臂刺客连连磕头:“大汗饶命!这如何解毒,我实在不知啊!我并没有刺杀您,根本不知道用的是哪一种毒药!所以无法替您选择解药!我跟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家还有年迈的老母亲和刚出生半年的儿子......”
那边,阿伏干命人将花朵朵放在马车里。她身体极度虚弱,需要挡风保暖。否则可能随时死去。阿伏干可不能让她死,因为她死了的话,大汗的毒就无人可解了。
然后,阿伏干用法杖在地上画了个神秘的图案。图案画好之后,将法杖插在了图案的中心。他开始念诵古老的咒语,神秘空灵的声音在广袤的草原上响起。
“师父,你......”斛律辉知道师父是在给花朵朵疗伤,这是非常消耗法力的事情,也会耗损珍贵的法术材料,心里十分的不情愿。可是,他一想到如果花朵朵不醒过来就无法给大汗解毒,立刻不说话了。
法杖周围的雪融化了,化作淡淡的雾气将法杖笼罩。这本来是一根枯木做成的法杖,此刻在雾气的笼罩下渐渐变得润泽起来,由枯木的苍白色变成了淡淡的绿色,还散发出柔和的光。雾气从法杖顶端镶嵌的那颗野兽头骨的底部涌入颅腔,再从双眼中冒出来,本来白色的水雾从野兽头骨眼窝中冒出时变成了淡淡的鹅黄色。
萨满吟唱着,跳起了一种看起来很诡异的舞蹈。野兽头骨双眼中冒出来的两道雾气如两条龙,蜿蜒盘旋冲向马车,钻了进去。
这是萨满的治疗术“生命之泉”,不能医治疾病和中毒,但是对武器创伤极为有效。当然,如果是胳膊腿被砍掉或者耳朵被削掉这类可以造成人体永久残疾的伤,这个是治不好的。本质上,这是一种加速创伤痊愈的法术。就是人体可以自己恢复的,这个法术可以加速恢复;如果这个伤是人体本身无法恢复的,这个法术则治疗不了。
生命垂危的花朵朵思维混乱,情绪波动得厉害,各种奇思怪想接连不断涌入脑海。
她又梦到了自己的母亲被杀。杀人者却没有杀他,狞笑着欣赏她在被杀的母亲身边痛苦哭泣。之后,来了一群凤凰王朝的正规军,有人把她从母亲的尸体上扯开。
她看到,除了她之外,凤凰王朝的军队还掳掠了不少边境地区的儿童。其中有些还是她一个村寨的玩伴。一名指挥官骑在马上,长枪一挥,命令手下的士兵道:“把他们全部带回洛京去!”
“妈妈!妈妈!我不要离开妈妈!”她拼命挣扎不愿离开母亲的尸身,“我不要去洛京!妈妈,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阳和城的!”
阳和城是彼时南诏国的都城。
但一个七岁女孩儿的挣扎是徒劳的。凤凰王朝的大兵还是把她硬生生拖走了。
雪地上,赫连铁力对断臂刺客的亲自审讯还在继续。
“你叫什么名字?”赫连铁力问。
“贾贵。”断臂刺客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说你没有行刺我。”赫连铁力突然加重了语气,“那你来草原干什么?”
“我是奉命来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刺客,只知道服从命令。没资格问为什么。”贾贵回答着问题,眼睛里流露出乞求活命的渴望,“我们大伙儿奉命来此,任务是杀她!”
贾贵用手往马车方向一指:“那个女刺客。她本来也是我们的人。上面总共派了十八个人来杀她,我的手臂就是被她砍断的!”
马车里,随着萨满法师的施法,花朵朵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伤口迅速愈合需要伤口附近的细胞极快的分裂再生,需要消耗能量,同时产生大量的热。花朵朵体温升高,翻来覆去,头脑混乱得更厉害了。
她又梦到在洛京的残酷训练。
在凤凰王朝眼里,他们这些从南部掳掠回来的幼童不管真实血统如何都统统被认为是南蛮人。所以教官训练起他们来非常严酷,毫无怜惜之情。从事秘密工作的精英人才极难培养,非人的训练强度下有着极高的淘汰率,花朵朵不止一次见到南部来的同伴在训练中死去。
那次,是花朵朵最要好的朋友死了。她是个南蛮姑娘。花朵朵坐在地上抱着她弥留之际的身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滴落。
临死前的女孩已经没有了恐惧,她伸出手,替花朵朵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凄然一笑:“朵朵,你一定要活下来。你看到了吗?只有更强大,更有用,才能活着!你一定要活下来!”
女孩的胳膊猛然垂了下去,双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花朵朵抱着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
审讯处,赫连铁力对着贾贵冷笑:“你说,你们十八个人,还杀不过这个女人?”
贾贵心有余悸:“她是我们暗杀科武功最高的人。不过,好虎敌不过群狼,我们十八个人肯定能杀死她!事实上我们已经马上要杀死她了,大汗您的人来了......”
雪地里,老萨满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叫。法杖上面那颗野兽头骨的两只眼窝忽然射出闪亮的光。与此同时,他脖子上那串兽牙项链上有一颗兽牙“砰”一声碎成了粉末。
阿伏干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满头大汗,大口呼呼喘气。法杖上面的光亮消失了,恢复了本来的枯木颜色。野兽头骨眼里的光也不见了,自野兽头骨眼中发出涌向马车的两条雾流也瞬间消失不见。
“师父!”斛律辉赶紧过来把阿伏干扶起,恨恨地说道,“这个可恨的刺客让师父您如此受累,待会儿她向大汗交代了解药的事情之后,我一定亲手杀了她!”
阿伏干脖子上那串兽牙其实是法术的施法材料。每一颗都是选择体型大到一定标准的草原狼的上面两颗犬牙再用法力精炼而成。炼制这种原料耗时耗力,故而每颗兽牙都珍贵异常。同时,每次施展治疗术也非常耗费法力。所以,除非部落中的重要人物受伤,一般的战士或部众受伤,萨满可以用草药为其医治,不会用法术给他治疗的。今天阿伏干为花朵朵付出那么多,是为了救大汗的命。
花朵朵又梦到了第一次出任务。因为是第一次,不能独立行动,要有“师傅”带她。这个“师傅”就是比她大十岁的燕铭。
她已经控制住了目标,刀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但是她虽然经历过残酷的战斗训练,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杀过人。她的手颤抖着,迟迟下不了刀。
“快下手啊!杀了他!”燕铭正在与刺杀目标的两名护卫格斗。
花朵朵狠下心来刚要划破刺杀目标的脖子,却看到了他渴望活命的眼神,又下不去手了!
“嗤”一声。燕铭的左臂衣服被护卫的单刀划破。在两名护卫的夹攻之下,燕铭是处下风的。燕铭大叫:“快杀他。否则我们都得死!”
那一瞬间,她心里乱得厉害。被刺目标敏锐地捕捉到了花朵朵心绪不宁的空隙,忽然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一柄匕首。他挥起匕首刺向花朵朵的腰。花朵朵本能的防御反击,一刀割断了他的喉管。
她冲向燕铭那里,两人合力,很快解决了护卫。
“你差点儿害死我们!”燕铭怒气冲冲,“你记得,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杀人,就是服从命令!不杀人,我们就得死!或者被我们的刺杀目标杀死,或者被我们的长官杀死。如果我们没用了,或者是让他们失望了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燕铭也是一脸的萧然和无奈。
“我的任务就是杀人,就是服从命令!否则,我就得死!”花朵朵重复着燕铭告诉她的刺客信条。
“啊!”她一声大叫,惊醒了过来。
她很惊奇地发现自己躺在一部温暖的马车里。身上被利刃划破的衣服依然维持着划破的状态,甚至右脚仍然光着没有穿鞋,只是身上的伤口都没了。萨满只能帮她治伤,却对她的失血过多无能为力。她此刻的脸是苍白的,身上也虚弱乏力。她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被围攻之后从冰瀑布坠落了下去,之后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她绞尽脑汁去想,却怎么想不出所以然来,就拉开马车门帘准备下车。她刚从车里露出头,一柄雪亮的刀伸到了她的脖子下面。冰凉的刀锋紧贴着肌肤,让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
“大汗的解药!”斛律辉向花朵朵厉声喝道。
远处审问贾贵的赫连铁力听到了斛律辉的声音,往马车处看了一眼。然后他抽刀如电,挥刀如风,一下将贾贵的头砍了下来。众人盯着雪地上滴溜溜滚动的人头,一片愕然。
赫连铁力环视了众人一圈,朗声怒喝道:“好!吃了这么多苦头还咬紧牙关不吐露半个字,算你有种!宁死不屈是吧?那我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