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克里斯躲在一家宠物医院里,四周的宠物狗对着他狂吠不止,他颓唐地坐在椅子上,胸口上的大洞还没有完全愈合。
那个灵魂还在折磨他,留下的残念还没有消失。不过就是个假人,还有这么大的执念,这和创造了她的人也有关系。
他要补充点能量,周围的环境太差劲了。
这些兽类,不足以弥补他的伤痕。
死神很快就会来了,他的伤口留下的气息,会再次吸引死神的到来。他必须频繁地更换地点,才能保住性命。
克里斯虚弱地站起来,他的身体一闪一闪,是瞬移失败了。这项技能失去了,要躲过死神会更难。房间外传来脚步声,是软底鞋发出的清响。他躲在门口,减缓呼吸,手变成一把尖锥低在门上。
一个护士开门进来,动物们叫得更加厉害了。
“别叫,别叫,怎么了这是?”她安慰道。
动物们看起来很不安,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四周亮堂堂的,什么也没有,排气扇依然照常运行,食物和水也好端端地放在碗里。
她轻声细语地呢喃,手指头伸进笼子里让它们舔舔。
一只手爬上她的脖子,用力攥紧。
她感觉到身后的压迫,用手抓扒着,想要甩掉脖子上窒息感。双腿乱蹬在地上,那人力气大得单手就把她举起来。护士想要发出尖叫,身后那人比她更快一步地捂住她的嘴。
她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那只手越攥越紧,血流被阻挡进入大脑,她渐渐地失去力气。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不清。
面前的宠物疯狂撞击着笼子,最底下的金毛犬正在低吼,发自喉咙深处。
恶灵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令动物们感到威胁。
克里斯盯着那只金毛犬,露出自己的獠牙,发出嘶嘶的声音,逼它屈服。
一股熟悉感掠过他的鼻尖,有一位老朋友又要找上门来。
克里斯张开嘴,吸取了这个女人的灵魂。
灵魂是一点星光,它闪烁着,在空中挣扎,最终,它还是抵不过恶灵的力量,被收入腹中。
克里斯放开手,满意地摇着头。护士的身体直直地摔落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生命的光彩已经从她的身体上流走。
动物们看到一个灵魂的逝去,比起人类,它们更懂得生命的意义。金毛犬发出细小轻微地抽泣声,像一个委屈无助地孩子。
恶灵已经消失不见了。
金毛犬凑上前,用头顶着笼子,坐在角落,安静地陪伴着那位曾经给予它温柔的人类。
悲伤涌进这间屋子。动物们纷纷嘤嘤地呻吟着,来回踱步。
一双黑鞋出现在它面前,手指穿过笼子中的缝隙,轻抚着它的头,安慰着它。
罗起用近乎温柔的眼神一一望着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生命,所有的动物都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伏在地上,仿佛在乞求什么。
罗起知道它们在想什么,它们在用自己渺小的身躯向伟大的神灵乞求一件事情,抓住那个男人,并且把他送回地狱。
......
随庭安坐在密闭的书房里,没有一点光能够透进来。墙上的灯发出与它们身体不匹配的明光,她带着眼镜,桌子上摊开着那场大火的全部资料。
这些资料得益于她的财务官陆传祺,她收集信息和分析情报的能力令人对她文静外形刮目相看。
这次的时代有些遥远,记录不齐全,能够完整叙述当年事情的人早已驾鹤西去。
“店长,您不是已经看到过去了吗?”陆传祺问。
“我只能看到一部分,不能完全了解所有情况。人类的事,总是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又包着一层。拼图无法完成,就不知道大象脚下踩的是人还是皮球。”
“我们可以找到当年的福利院孩子们。”陆传祺拿出几张人物信息表,“我大概能够找出三位。领养家庭来自全国各地,孩子们会跟着领养家庭来到新的环境。当然,也不乏本地的居民来领养。这三位就是这样的情况。”
“又得跑一趟。”随庭安揉搓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您不是有于小姐吗?您可以让于小姐负责一位,我和姜路云负责另一位,最后一位您来解决就好了。我们了解情况后,就能知道那位逃出来的人到底会在何处。他们总是会在怨恨最深的人身边停留。”
于巾然接了电话,是陆传祺。她正在教授绘画。现在是下午三点,还有一个小时才会结束工作。面前的孩子已经有模有样地临摹起一张画,看来她教得不错。
上次的那份工作,雇主十分满意,给予她意想不到的报酬。
有了经济来源的她,生活不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而是开始脚踏实地。
陆传祺两三句话交代了事情经过。于巾然又有了一个新任务。她回答说,只要下班后,立刻会去走访那名老人。
她有些担忧地说,那位被他们救下的老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陆传祺开玩笑回道,店长是不会让她有事情的,毕竟她还值高昂的奖金。
于巾然想到那张得意忘形的笑脸。
随庭安打了一个喷嚏,她从来不打喷嚏,今儿个是怎么了。她努努鼻子,来到一家糖烟酒店。
一位六旬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脸上放着一把蒲扇,呼噜声震天响。
随庭安没有礼貌地把蒲扇从老人家脸上拿下来,被屋里的老板制止了。
“我找你爸。”
老板回道:“我爸早死了。”
“又死了?”她的口气听起来很失望。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随庭安拿着蒲扇扇了扇,发现天气闷热,无济于事。
随庭安看到躺在摇摇椅上的老人,看起来有点眼熟。而后,他才发现自己问错了人。
“你是李富国?”
呼噜声绵绵不绝。
随庭安递给老板一百块钱,此刻她认为自己很久没有这样舒心过了。
“给你钱,把他叫醒。”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打,快点。”随庭安催促道。
老板看在人民币的份上,来到老人家跟前,在他耳边叫着李老爷子。
李富国感觉耳边总有苍蝇在飞,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肉上。
继续沉睡。
老板捂住脸,感觉到火辣辣地疼,但一百块钱驱使着他前进。老爷子,老爷子的声音像个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李富国终于睁开一条缝。
眼前是自己那没用的侄子,还有一个陌生女人。
“李富贵,啊不对,李富国。我想找你问问,福利院火灾的事情。有空吧。”那女人说道。
那人看起来像个白痴,老人家心里想。
李富国是在13岁的时候被领养家庭领养的,那时,正是火灾发生一个月之后。他当时被困在三楼的房间里时,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他嗅着烟灰,还有死亡的气息。房梁塌陷,楼梯被毁,窗户喷着火舌。
很庆幸,他是第二个下去的。他很瘦小,只有一米六左右。当时他的身体看起来比女孩子还要娇弱。当他们一起跑到那最后一间屋子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当时很害怕,脚都在发抖,老师拉着我们几个,跑到楼上去,下面都走不了了。
我哭的稀里哗啦,烟一熏,脸上更加疼。胖子和家明想到了要用床单来下楼,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来结绳,还是没有救到所有人。”
“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当时几个人的关系怎么样。还有,你不要再叫酒了,大白天,你都喝了多少了,现在脚下这些,都是我出的钱,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随庭安说到后面,有些生气。
“小小年纪,这么抠门。要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和老大是最好的,整天粘在一起,我又矮又小,也没人愿意跟我玩,只有他跟我一起。
他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下去的,我不记得了,他抱着晕倒的蓝心,我在下面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他和谢雨帘的关系怎么样?”
“谢雨帘,你是说那个被烧死的孩子。你怎么会认识她?”
“喝了我的酒,回答我的话。”
老人的目光深邃了。
“她啊,长得一个鹅蛋脸,又漂亮。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喜欢她,在火房子里,是她先想到要把水泼洒在身上的人。
老师最后,把她藏进了卫生间里,自己却待在外面。但她还是没能逃出魔掌。
“老大喜欢她,他和我说过,每次都在她背后偷偷望着,又不敢上前表白,也不敢跟她说话。她喜欢写日记,老大说,如果能够拿到她的日记,没准能知道她喜欢什么,但我们当时谁都没有动手。
我也没什么主意,只能默默观察她周围有没有老大的情敌。”
随庭安面无表情喝了一口白酒,辛辣感让她喉咙过了刀子一般。她快要呕了。这和她想象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有一天,我跟在她身后,看她到了厨房,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有时候,我们也会这么做,饿了就去偷吃,但如果被发现了,是要被罚站的。
她来到西楼的第二间寝室,当时大家都在院子里,没人会在寝室。过了几分钟后,她又出来了,我没进去看她在房间里干了什么。
“一天之后,老师在会堂里说老大在厨房里偷了馒头,要被罚站。我终于明白那个馒头到底是给谁的,原来是给老大。老师和谢雨帘对视了一眼,我立刻就明白了意思。她在陷害老大,是她告的密,老大是无辜的。
我很生气,下课后找她理论,她把我推到墙角,打了我一巴掌。
“我当时委屈极了,又气又恼,她比我还高半个头,在她眼里,我还不如一只小鹌鹑,她叫我不要多管闲事,闭上我的嘴巴。我哭着回了寝室,老大还在太阳底下罚站,我哭得更厉害了。
到了晚上,老大罚了一天的站,又没吃东西,回来后就直接躺下了,我睡在他对面床的上铺,能看见他发白的嘴唇。
“过了没多久,报应终于来了。要把谢雨帘领养的家庭突然说不来了,有其他事情要去办。我从老师那里得知,那个家庭说谢雨帘不检点,到处去外面勾搭别人。我乐坏了。
吃饭的时候,谢雨帘一直闷不啃声坐在角落里,老大撞了撞我的胳膊,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看他那个样子,我真的心疼,傻子,爱错了人还不自知。我让他不要再想谢雨帘。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没把那件事情告诉老大。因为我不想再让老大伤心了。
谢雨帘消沉了一阵,她的朋友金屹清总在一旁安慰她,我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个谣言是谁说的?”
老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是你?”
“不是我。”
“也是,你又矮又瘦,谁会信你的鬼话呢?”
老人涨红了脸,闷不吭声。
“金屹清呢?”
“她和谢雨帘好着呢。就连上厕所都要黏在一起,没人能把她们分开。但她也就那样。”
“她们没有吵过架?或者是有什么分歧。”
“她们倒是有过争吵,好像就在她放了馒头之后,金屹清和她冷战了许久。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老人家摇摇头。
随庭安从木椅子上站起来,感觉屁股都要被压扁了。
有些疼。
她打开冰柜,买了一瓶可乐,临走之前还拿了一包薯片。
李富国没有再说话。仿佛在纪念多年以前的老朋友。
他倒了一杯酒到地上,嘴上在默念什么。
随庭安打开薯片坐下来,继续和他聊天。
“那场大火到底是什么导致?”
“后面有人说,是西楼的一个杂物间起火了,里面都是一些布料和清洁用品。一下子就烧起来了。”他喝了口酒,发出满足的声音,“也有人说是谢雨帘放火烧的。”
“她为什么要放火烧福利院?”
“谁能知道呢?那些人怕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随庭安没心思再听这个老人瞎掰下去了。她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闭上眼睛。老人脑海里好像进入一颗细小的光点,他觉得是一只发光又饥饿的毛毛虫在吃他的脑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