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雨酣畅地下了半日,到夜半才完全停歇。
今天却一早就放了晴,暖暖的日光倾泻下来,穿过透明玻璃窗,金辉撒了她一身,也驱散了晨间携来的寒意。
她扭头往窗外看过去——
视线正好撞上那个人的脸。
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看得并不太清楚。
他今天出乎意料地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而是似乎对着什么地方在发呆。
许佟心看了一会儿,不由弯唇笑了。
两节课很快就过去,许佟心伸个懒腰,揣着手机下楼了。
两栋教学楼呈U型连接在一起,U字底部是一条长廊,从两栋教学楼中间穿过去,就是一座独栋的食堂,食堂一楼,有个大超市。
许佟心手揣在衣兜里,垂着头,把下巴埋进杏白的高领毛衣内。
到了超市,才把下巴解放出来。
她找到专门卖面包的区,一排一排地细细翻找——
呀!找到了,她露出个略带得意的笑,连嘴角都要翘起来。
就剩最后一个了,奶油夹心面包。
她刚要进行扫尾工作,却发现面包跟长在架子上似的拽不动,只好猫下一点腰去探看,却见挨在一起的几个面包间的小缝,完全被黑色的衣服边盖住。
可惜架子完完全全将她的身形遮眼,她根本就看不到对面的情况。
另一边,卫殊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的步骤,奶油夹心面包和纯牛奶。
拿过牛奶,他和往常一样拔腿径直往面包区走。
每个擦过他身边的人总要偷偷拿眼看他,然后叽叽喳喳地跟麻雀一样烦人。
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竟然有人和他抢食。
他一米八七的个子,很轻松地就可以越过置物架看到——一个黑色的发顶。
哦,是个小矮子。
他拽着面包的另一头,心想,再坚持十秒钟对面还没放就不要了。
刚数到九,对面那人就松手了。
他松了一口气。
不吃早饭他会睡不着的。
额前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一部分视线,但这并不妨碍穿过面包区后,看到从对面走出来的那道身影。
对方似乎一愣。
他眼神冷漠地扫过去,发现是昨天嘲讽他的那个女生。
女生很乖巧的立在面包架边上,黑长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头,圆圆鼓鼓的,像个小包子。
细眉弯弯,一双杏仁眼儿看人的时候仿佛浸过水,眼尾像个倒挂的小钩子。
宛如一只乖顺的猫。
但卫殊知道这只是表象,她亮爪子的时候,比凶猛的野兽还要伤人。
那双浸过水的眼睛视线一闪瞬间落在了他手里——的面包上。
卫殊恍然。
跟自己抢面包的小矮子,是她。
脑海里刚飘过这个念头时,他有些微愣。
他今天这样太奇怪,太不正常了。他平常从来不会把心思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超过三秒钟。
意识到这点后,他又露出那样明晃晃地厌烦。
许佟心这次是正面对着他,拓印在心里多年的脸与面前这张蓦然重合。
她仰起一张白生生的脸看他——
额前的碎发在他眉眼处落下一弧阴影,精致的面孔宛若白玉雕琢,面部弧线浑然天成,棱角分明,眼尾处落了一点黑痣,衬得漆黑的眸少了两分清冷,多了一分忧郁。
天地灵气似乎独独钟情于他,才能养出这样俊如雕刻的五官。
盯了一会儿——
许佟心想骂脏话!
操!
真他妈帅的人神共愤!
想摸,想亲。
但就在眼神一晃触到他眉眼间散出来那道浓得化不开的凉薄时,这点儿小念头立刻魂飞魄散。
他一眨眼看她,就像凛冽的寒冬卷起来一阵刺骨的风。
她的心脏宛若一瞬间被人摁进雪水里,凉得瑟缩了一下。
缓了会儿,她压下心头那点酸胀,淡淡垂眸又抬起时,嘴边就挂上了一点寡淡的笑。
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像投入雪地里的一支白梅。
落在卫殊漆黑的眼里就好像带了一点儿嘲弄。
“这次我让给你,不用谢。”她撇撇嘴转身随手拿起一个面包就去结账了。
“……”
卫殊一手勾着袋子一手插着裤兜从超市里出来,视线落到前方某处时,身形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擦身走开。
余光却无意识的飘过去。
就见刚刚对着他连个好脸都吝啬的女生,此刻温软的像只小白兔,和另一个女生站在树下说话。
不知道两个人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笑得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手握成拳抵在嘴边仍然挡不住上翘的嘴角。
尽管他讨厌漂亮的女生。
也不得不承认,她收起爪子的时候,真是柔软的要人命。
……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后天月考,数学老师拖沓了十几分钟才放他们下课。
冯施提着书包走过来,见她还慢吞吞地坐在那儿,将书包往她旁边桌子上一搁,“还不走?”
许佟心将数学课本合上,看她一眼,抱歉地说:“这两个礼拜你都不用等我了,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啊。”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冯施咬了咬唇,眼神含着点儿哀怨:“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许佟心嘴角一翘:“我能有什么事儿,别多想。”
“沈小姐昨天还念叨你呢,说你好久没去我家了,还问是不是我闹脾气跟你掰了。”冯施撇撇嘴,抱怨道:“真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女儿。”
许佟心抓起她的书包往她怀里一塞,哄她,尾音都绵绵地翘起来:“好啦,你早点回家,等会天黑了不安全。乖,我周末就去看沈小姐。”
趴在后面装死的张劲安哀嚎了一声:“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一颗小白菜……”
许佟心“……”
冯施“……”
……
等到值日生都走了,卫殊才慢慢起身,机械地抬手把桌上的试卷都扫进了书包里。
由于后天月考,这几天发下来的试卷量明显增多,好像只要做好了他们发的试卷,月考就能考高分一样。
修长的手指熟练地落锁。
卫殊仰头一抬眼,橘黄色的霞光铺了半边天,疏落的白云化作浅薄的雾散在一旁。
他倚着走廊上的围栏,有些不想走。
厌倦和抵触的情绪越来越重,他感觉自己快要压不住了,想狠狠地撕破一个缺口,然后通通释放出来。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缓了一会儿,漆黑的眼底又归于平静。
不可以。
他在心里又一遍告诫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