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刀剑相交的动静再次吵醒了校工,校工提着油灯走到窗边,静静地站着。他没有打开窗户,昏黄的灯光照在上面也能够看清外面人们的动作,校工静静地看着,像是在欣赏一部皮影戏。
“你不要怕。”为首的黑衣人拍了拍他身后云少昊的脑袋,瞳子里映射出刀剑的冷芒。
云少昊躲在他身后,一直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的殊死搏斗,刀剑往人身上砍去涌出鲜红滚热的血,贴在刀上渐渐变冷,倒下的人在血泊里抽搐,双眼无神。他害怕,他从未见过这番场景,他想要大吼,可他做不到,他只能像雕塑一样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呼吸。
他明白了,这群黑衣人就是镇上人说的“虎魅帮”,白日如恶虎黑夜如鬼魅,专做一些穷凶极恶的事,但他没想到这群人敢对永清学院下手。
“江锋,带上你的人走,这件事我陈仞归就当没发生过。”是那个石碑前的男人,此刻他握着一把锯齿刀,遥对着云少昊身前的黑衣人亮出了刀锋上的利齿。
江锋咧嘴一笑:“陈鬼子的话兄弟们相信,但是兄弟们也想把这些东西带走。”江锋拿着一根灰青色的木棍,点了点从金库带出的铁箱。
陈仞归冷哼一声,心想这就是贼匪们的通病:贪婪。为了欲望他们可以放弃人性,甘愿堕落为野兽,把它当做食物,放在自己的窝里都不会安心。为此,他们不会在意生命,在倒下那一刻心中也充斥着欲望的火焰。
陈仞归无言,他们要的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是学院多年的积累,但他也见识了这群人的身手,地上躺着的大多是学院的老师和校卫。
陈仞归烧了起来,像是身上浇了酒,呈虚蓝色的火焰。他向前大踏一步,张开双臂像是要去拥抱星辰,恐怖的威压如一股海浪般推开出去,众人具惊,往后飞退。
“头儿!”有人朝江锋大喊一声。
“破宗后期!”江锋幽幽地说,“真不该惹你陈鬼子啊。”
江锋脸色不变,提棍前冲,像逆流而上的巨舰,棍上诡异的闪现着黄色的符文,有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
陈仞归已经完全化作一团蓝焰,光芒刺目照得众人有些睁不开眼,他拔刀横斩,那把锯齿刀在他的手中翻飞如蝴蝶,不仅劲道极大而且速度快得犹如一道银光闪过。
江锋不敢硬接,扬棍侧击刀身,把刀锋往上引,飞溅一束火光。陈仞归像是早有预料般翻身而起,顺势一刀下斩,如俯冲而下扑食的鹰。
可江锋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并未惊慌,他双手用力握紧棍端,一脚送出,硬是将棍尾迎了上去。
叮地一声脆响交击的余力波散开去,每个人都奋力稳住身形。谭大永死死地挡在云少昊身前,为他卸去了很大的余力,但毕竟云少昊还只是一个幼童,根本无法抵抗,整个人被抛飞出去。
“小鬼!”谭大永扑身上去,可是没有抓到。
对面的老师们也看见了空中的云少昊,他们都知道这是陈仞归说的学院百年来最好的苗子,明天直接带他去海王学院学习,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学院。所以在这一瞬间,他们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僵持之中的陈仞归和江锋也看到了这一幕,都愣了一瞬,陈仞归便立即收刀闪身向云少昊而去,速度快如风雷。江锋眼看这是一个机会,同时飞退,速度竟不慢下多少,飞退之中快速蓄力。
云少昊觉得脑袋很疼,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了,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怎么样。
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他,但是接着便是一束热血横洒在他的脸上。
“小……鬼?”陈仞归抱着他,第一次对他露出了笑容。
云少昊呆住了,眼泪和血混在一起却哭不出声,他能够清楚地看见江锋的棍子重重地落在了陈仞归的背后。这个男人为了救自己,就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留下了血。
就因为他是老师,自己是学生这么简单么?云少昊这样想着。
胸膛很压抑,云少昊觉得每一寸血管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比白天面对石碑的时候更加难受,可除此之外他也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如巨兽般的原始蛮力。
此刻,无人注意到,天空中不起眼的一角有一颗红色的星以不可思议的频率闪动,它正悄悄的把它的纹路蔓延向整片天空,所以它变黑了,隐匿不见。
下一瞬,变化徒生!
血雾喷洒五尺之高,江锋颈间一排齿痕,无力般往后倒下。陈仞归一手抱住云少昊一手负刀,锯齿斩断了江锋的棍,还在齿中留下一截。
“陈鬼子的’狼息转‘!”
“陈院长的’狼息转‘!”
所以人几乎是同时惊呼,陈仞归刚刚施展的反身旋斩是他久负盛名的“狼息转”,可众人甚至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发招,一切快如瞬杀。但在他怀里的云少昊却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一刀的威能,他不懂刀法,只觉得那一瞬间的转身有如巨流而下般流畅,那刀上的力道好像可以劈开巨石斩断山岳,与之为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堪一击。
“头儿!”黑衣人们爆喝,一切聚力围成一个大圆,一缕缕光丝从大圆中舒展,最后千千万万的光丝在风里飞扬,像一颗老柳的无数枝条在风中飘逸。
大圆中的黑衣人嘴角都渗出血来,光丝也渐渐变成了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冷冷地盯着陈仞归。黑衣人整齐划一地杀向陈仞归,成千上万的毒蛇亮出蛇牙向陈仞归袭来。
陈仞归猛地别过刀,按住刀柄随手一转,成一个圆弧,一团蓝焰冲天而起,条条毒蛇直接泯灭,陈仞归缓缓探出右手,对着黑衣人虚斩一记,蓝焰化刀,破风而下。
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光芒渐渐黯淡,陈仞归抽出插在地下的刀,略略瞟了地上半死的黑衣人们,淡淡地说,“凡刀上带血的都应该永远留在这里,但我学院出了一个好苗子,我心情还不错,你们之中可以离开一个,只一个。”
离间!黑衣人们瞬间明白,可是尽管明白,却不能做什么。
风呼呼地响,陈仞归看着他们,他们彼此不敢对视,只能以眼角的余光不断游视,手悄悄地移向腰间的匕首,动作出奇的一致。
一个黑衣人爆射而起,极致的杀意瞬间锁定住陈仞归,匕尖立到。
“我要你死!”
是谭大永,云少昊听得出他的声音,沙沙的,但此刻却比虎啸更为震耳。
陈仞归并不惊慌,虽然皱着眉但却有着淡淡的笑意。
他肩膀自然的下沉右手一出如鹰抓食抓住谭大永的右手,往上一提,侧身便是一腿直接毁了他的腰骨。
“小鬼,我......”谭大永滚到云少昊脚下,“我做不出那种事来!我虽是一个强盗......可我死得也如......”血大口大口涌出,他用力大吼,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风里开始飘雨了,很细,很密。黑衣人们止不住的颤抖,因为死神在他们之间游走。
“我要活,我想活啊!”
终于,一名黑衣人亮出了他的匕首,之间朝另一个人的心脏刺去,在他的匕首仅离那个人的心脏三寸不到的时候,他的后脑却先被刺穿。
“没有人不想要活。”那人抽回匕首,推开了刚刚的同伴。
一道银光随雨而下,轻轻掠过那人的颈间,匕锋上有一线鲜血。
“但该活的不是你。”又一名黑衣人倒下。
唰唰唰!
所有的黑衣人都拔出了匕首,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再说不得情分,只有胜生败死。
铁器相交的声音和风雨呼啸之声相互交织,这一刻,生命与死亡同在。
老师们都看不下去了,这种兽行与人性的搏杀是可以吃人的。但云少昊却紧紧看着他们,看着鲜血扬空,看着血肉飞溅,他的心里不是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想小狼第一次看见公狼猎杀。
没有人知道,一颗杀戮之种从此刻起在云少昊心底深埋,唯有杀戮可以让它成长。
“你走吧。”陈仞归对着最后一位黑衣人说道。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那名黑衣人站在血泊里,同伴的尸体把他围在中间,他的身上也是密布刀痕,鲜血直流。
他抬头让雨水打在脸上,大概是哭了,最后将匕首抵在颈间,一拉一扯,倒在了他的同伴身旁,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一抹猩红在云少昊的眼中一闪而过,像是一颗火星“啪”的一声炸响。他控制不住前倒,昏死过去。
陈仞归轻叹了一声,一挥手,“咔”的一声像是镜子碎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死去的人都翻身而起,拭去身上的血渍。
“陈鬼子,未免太过了吧。”江锋邪邪地笑。
“这些他早晚会面对,但要成为飞天的鹰,就必须冲下悬崖,我没有资格成为他的老师,这是我唯一能教给他的东西。”
江锋干笑几声:“唉,就是可怜我的’波流棍‘喽,成了你的教鞭!”
周围一阵哄笑,那些老师恐怕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和臭名昭著的“虎魅帮”的人开怀发笑。
陈仞归还是板着个脸:“拿去拿去,少在老子这里装可怜。”
江锋笑意更浓:“这箱子里的东西我只拿一半,剩下的留着给孩子们吧。”
“不必了,我们今晚已经给最好的孩子上了一课,这些算是你们的出场费。”
“好!”孤汉说,“那我也留给这个孩子三千金币!算是故乡给即将远行的人的一份心意。”
语毕,所有的黑衣人齐齐向黑暗中隐去,如图黑暗的宠儿,只片刻便消失不见。
“院长,真的就这么......”一名老师凑上前来。
陈仞归抬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眼神穿过那一片片黑暗望向更远处。“这些人,我是知道的,尽管是匪,但却心中有道义,能分大是大非。镇上这几年的水土安宁不能说与他们没有关系。”
“刀是冷的,心却是热的啊。”陈仞归抱起云少昊也朝黑暗中走去,毕竟,明天将会是一番新的征程。
远处的校工笑了一下,轻轻吹灭了油灯。他睡在床上,想着这一夜终于可以安静的睡觉了......
苏戈达沙漠一隅。
无数流沙疯狂地涌动起来,像狂暴的骇浪,猛地向天空奔去,扬起十几丈之高,仿佛一口口倒悬的瀑布。
忽然铿锵一声,像是巨剑劈石有如金铁断裂,所有的流沙都诡异地静止在了半空,似乎连风也停了。
大地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一道落拓身影从瞳子里走出。
他抬头仰望,丝毫不惧刺目的强光,他看穿了层层云天,看见了千亿星空。他屈指轻弹,一滴翠红色的血迎空而上,把整片蓝天都染得通红。
他定睛一看,瞳子紧缩一瞬。血色天空之上静静的,没有生机,但在东南方的小小角落却有一个深深的盲点,仿佛满盘红棋却在一处少了一颗。
“真的又现世了么?”
他摇摇头,身子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下一刻流沙重新坠下,击起大片沙灰。风也重新吹了起来,可比之前要猛烈得多,像是要刮开这片天地和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