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密尔顿(1608——1674)诗人、政治家。生于伦敦。启蒙教师是父亲的一位清教徒朋友,在政治思想上对他影响很大。一六二五年入剑桥大学学神学。内战爆发后,立即回国参加反教会与反王权的斗争;一六四九年被任命为共和国政府拉丁文秘书。这期间,他做了大量宣传工作,毅然放弃了诗歌创作,并且不顾眼疾,写下了《论出版自由》(1644)、《为英国人民申辩》(1651)、《再为英国人民申辩》(1654)等,支持和鼓吹共和革命。王朝复辟后,一度遭受监禁,获释后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以口授方式完成了三部伟大的史诗:《失乐园》(1667)、《复乐园》(1671)和《力士参孙》(1672)。一六七四年因痛风病去世。他的三部史诗奠定了他在英国诗歌史上的伟大地位。他的诗歌和散文对英国文学的发展影响深远。
《论出版自由》[1]三则
善恶之辨
我们所认识的善与恶在这个尘世的范围内总是相伴生长,密不可分的;而善与恶的知识又是这样的错综纠缠,且惯以形容酷肖的面目出现,这中间的纷纭程度,较之作为长期苦役而罚使塞娥[2]不停分拣的混杂败种,可能更有过之。谁能料到,善与恶的知识这对紧紧相依的孪生兄弟便是从一只吃过的苹果[3]之中,破皮跃入这个世界的。这或许也即是昔年亚当曾经坠入其间的那个劫数——明善恶之辨,或曰,藉恶以知善。因此,既然人类已成今天这种情形[4],试问离开对恶的知识,智慧将何得而选择,坚忍又何从而施行?那种能将罪恶及其一切诱饵与声色之乐一并擒拿在手,细加审视,而仍能知所趋避,而仍能明辨是非,而仍能择善而从的人,这种人方不愧为真正苦行跋步的基督教徒。至于那种于德无所施,于行无所表的逋逃隐遁性的道德,那种从未有冲杀应敌之劳,而只是临阵一逃了事的道德,我委实不敢赞一辞;须知不朽之花环是很少可以不备极艰苦而后得到的。显然,我们所携入这个世界的并非纯真一片,我们所带来的倒无虑是种种之不洁;致我们于纯洁者是考验,而考验则必借相反的事物。
出版检查之弊
如果我们想依靠对出版的管制,以达到淳正风尚的目的,那我们便必须管制一切消遣娱乐,管制一切人们赏心悦目的事物。除端肃质朴者外,一切音乐都不必听,一切歌曲都不编不唱。同样舞蹈也必设官检查,除经获准,确属纯正者外,其余一切姿势动作俱不得用以授徒;此节柏拉图书中本早有规定[5]但要想对家家户户的古琴、提琴、吉他逐一进行检查;此事确乎非动用二十个以上检查官莫办;这些乐器当然都不能任其随便絮叨,而只准道其所应道。但是那些寝室之内低吟着的绵绵软语般的小调恋歌又应由谁去制止?还有窗前窗下、阳台露台也都不应漏掉;还有坊间出售的种种装有危险封皮的坏书;这些又由谁去禁绝?二十个检查官敷用吗?村里面自也不应乏人光顾,好去查询一下那里的风笛与三弦都宣讲了些什么,再则都市中每个乐师所弹奏的歌谣、音阶等等,也都属在查之例,因为这些便是一般人的《理想乡》[6]与蒙特梅耶[7]……脱离现实世界而遁入到那些碍难施行的“大西岛”[8]或“乌托邦”[9]式的政体中去,决不会对我们的现状有所补益;想要有所补益,就应当在这个充满邪恶的浊世中,在这个上帝为我们所安排的无可逃避的环境中,更聪明地去进行立法。
言论自由之利
正像在躯体方面,当一个人的血液活鲜,各个基本器官与心智官能中的元气精液纯洁健旺,而这些官能又复于其机敏活泼的运用中恣骋其心智的巧慧的时候,往往可以说明这个躯体的状况与组织异常良好那样,同理,当一个民族心情欢快,意气欣欣,非但能绰有余裕地去保障其自身的自由与安全,且能以余力兼及种种坚实而崇高的争议与发明的时候,这也向我们表明了它没有倒退,没有陷入一蹶不振的地步,而是脱掉了衰朽腐败的陈皱表皮,经历了阵痛而重获青春,从此步入足以垂懿范于今兹的真理与盛德的光辉坦途。我觉得,我在自己的心中仿佛瞥见了一个崇高而勇武的国家,好象一个强有力者[10]那样,正从其沉酣之中振身而起,风鬓凛然。我觉得,我仿佛瞥见它是一头苍鹰,正在振脱着它幼时的健翮,它那目不稍瞬的双睛因睁对中午的炎阳而被燃得火红,继而将它的久被欺诓的目光疾扫而下,俯瞰荡漾着天上光辉的清泉本身,而这时无数怯懦群居的小鸟[11],还有那些性喜昏暗时分的鸟类,却正在一片鼓噪,上下翻飞,对苍鹰的行径诧怪不已;而众鸟的这种恶毒的叽叽喳喳将预示着未来一年的派派系系。
(高健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