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什么?”
“可了不得啦!赵妈我跟你说,你知道咱东城李老财主他们家吗?那个李老财主,就是李百城他爹!李老头把他们全家啊,都给杀了!”
“什么!真的假的!你不是瞎传呢吧?”
“那还假的了!我幺妹儿家的老四就在他们家当丫鬟。听说可吓人了呢!”
“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好吓人?”
“老阚家的,你快来,快来。刚刚何妈正在说李老财主家的事情呢!”
“东城的李老财主吗?哎呦,我跟他们家还沾点亲呢!怎么回事,快说说!快说说!”
“你们可站稳了啊!我跟你们说,昨个儿早上啊,李大财主家的丫鬟起床,去叫老爷太太们起床,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说出来吓死你们!李百城他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把菜刀,坐在李百城两口子床前。那李百城两口子啊,被切成了十几块!听说房间里的血,都积了半尺厚呢!房间里全都给染红了!”
“啊呀妈呀,怎么这么瘆人啊!我看那李老头平日里可是文气得很,待人彬彬有礼的,怎么会这么吓人呢!”
“那谁知道去!还有啊,你知道李老头他老婆子怎么了吗?”
“怎么了怎么了?”
“听说啊被他家老婆子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头顶上有个手指粗的洞,还被人把脖子上套了一个大秤砣,跪在地上,脖子勾在门闩上吊死啦!那舌头吐的老长,可吓人了呢!”
“我滴妈呀!怎么这么吓人啊!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着啥子急啊!”
“你不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公爹可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万一他要是发疯了,可怎么办!妈呀,怎么办?要不我去你们家躲躲吧!天地良心,我平时待他可像亲爹一样啊!”
“你呀,别净瞎想!何妈你别理她!你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官府把李老头儿抓走了呗!听说他穿的那身衣服原先可是白色呢,硬生生叫鲜血给染红了!”
“我滴妈呀,吓死人了!完了,今儿个晚上别想睡觉了!”
几个中年大妈,围在太阳窠里小声嘀咕着。
这时,打街对角过来一个年轻人,状似不经意间,闲悠悠的踱着方步,慢慢从众人身旁经过。
听到这些大妈的议论,他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看来今晚是要进一趟李宅,一探究竟了!”许珵暗自思忖道。
······
此时已是正德十六年六月,距离王守仁平叛大军之东南大营的“尉迟雄血案”,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
而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真可谓是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王守仁在攻下九江之后,立即挥师南昌。顺德帝朱宸濠久攻金陵不下,唯恐腹背受敌,立刻回师救援南昌,并且派遣使者,往黔王处求援。
谁知黔王为金万钱言语所惑,斩来使奉于王守仁。
朱宸濠外无援军,内守孤城,终为王守仁所获。
明武宗正德皇帝自称“奉天征讨威武大将军镇国公”,率军南下亲征,到达涿州时,王守仁捷报已至。
但正德皇帝仍然一意南征。他身边的这些个佞臣更是建议将朱宸濠放回鄱阳湖裏,好让正德皇帝重新亲手平叛。
王守仁无奈之下,只好将朱宸濠押至南京,献给正德,名曰“献俘”。
正德遂将朱宸濠除去刑枷,放归军队之中,然后与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们纷纷穿着戎服,伐鼓鸣金而擒之,当作是自己的功劳,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当真是荒唐至极!
后,正德皇帝在通州处死朱宸濠,削了宁王之藩。随后又命王守仁平往广西平定黔王。
王守仁以王玄微为前部先锋大将军,杨勇为副手,更得金万钱为内应,大破黔王于桂林府,生擒黔王。
王守仁因功加封南京兵部尚书,左都御史,新建侯;王玄微忍江西承宣布政史;杨勇封江西都指挥使同知,假都指挥使事。
······
却说许珵一怒之下,斩杀了尉迟雄,只身逃出了军营。
百无目的之下,他先是到了湖北武当山一趟。细访一番之后方才发现,整个武当山附近众人,竟无一人知晓张老道是何人,更不必说是在探访他在何处学道了。
许珵一番心灰意冷之下,打道回到了北平府,打算北上一趟,将崔大安的妹妹崔少安接到身边来照顾。
回家之后,老赵自然是喜不自胜,把自家公子迎进家门。
表妹唐思雨也是娇羞带雨,忍不住女儿家的羞怯,跑出了后院,一头扑进许珵的怀里。
“表哥,你,你可回来了!我,我好想你!”
许珵有些尴尬,欲要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可是抬到半空,又静静地悬在那里。半晌之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轻轻地放了回去。
三个人吃罢晚饭,随口聊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许珵推说自己这两年出外游历,然后编了些话儿,把唐思雨哄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静静发呆。
“怎么办呢?我是不是应该告诉思雨,可是我要怎么说出口?”许珵忍不住从棋盒里拿出一颗棋子,在手上反复拈着。
“难道,难道我告诉她,之所以要和她解除婚约,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吗?而且这个男人还死了?这,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唉······”
烛火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音,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深夜,总是过分的安静。安静到可以让人心底的往事难以抑制的翻涌出来。
许珵眼前不知不觉又出现了崔大安的憨憨的样子。他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滴下来了。
他忍不住展开了斗大的宣纸,提起笔,挥洒泼墨。
不多时,一个骑着骏马飞驰的俊俏的将军便跃然纸上。
线条遒劲飞舞,虚实浓淡相宜。但看这个将军体态丰盈,举止安详,顾盼之间,难免流露出勃勃的英气和女子的柔美。
虽是水墨画就,却让人不觉的感受到画中人的丰富的色彩,还有绘画者满腔的情感。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许珵轻轻吟道,在画面上写下了这首词,然后一丢笔,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许珵从睡梦中醒来,早已是日上三竿。
起床看看桌子上,却是空空如也。连张片纸也没有,更别说是副画了!
“难道是我昨晚做的梦?算了算了,我还是想想如何跟表妹做个交代吧。”许珵以手扶额,头疼不已。
但是随后两三天里,他都没有什么机会,或者说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一日,他路过老赵的房间,不经意间透过窗户,瞧见老赵坐在床上,偷偷地抹眼泪,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
许珵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老赵虽说只是他们家的一个管家,但实质上,对于许珵来说,感情不亚于父子之情。毕竟他打小就是老赵带大的。
许珵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老赵见状,连忙擦了一下,眼眶红红的。
“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赵叔,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许珵眉头一皱,一股煞气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
老赵似乎感受到了,忍不住后退两步,心中满怀诧异,不知道自己的小主人何以如此骇人。
许珵见状,气息一收,柔声问道:“赵叔,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出头!”
“没,没人欺负我!真的!”老赵连连解释道。
“那我怎么瞧你,躲在房里抹眼泪呢?”许珵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道。
“唉!”老赵长叹一口气,把事情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