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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危机四伏

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做了几乎同样恐怖情景的噩梦,已不正常。更要命的是这梦境竟是能让人发疯、发狂,直至在梦境中死去的夺命梦境!

然而,如果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那就是: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将这厄运一样的恐怖梦境再来一遍!

杀死那硕大蜈蚣的时候,胖老板已经怕得要死,连滚带爬逃到了两人身后躲避。就在他们还没有从眼前的情形中缓和过来时,对面车厢黑洞洞的墙壁上渐渐显现出一个朦胧的灰白色轮廓,扁圆狭长的形状像极了一只闭合的眼睛!

三人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只闭合的巨大的眼睛!这回连沈浪自己都彻底懵了!蜈蚣、死尸、黑狗、梦境、眼睛、数不清的眼睛……这些东西就算在异于寻常,但终究都还算见过。而对面黑暗里那只硕大的、闭合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很难和现实联系在一起,那种程度的大笑已经是远远超越常识的存在,这世上压根就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眼睛,还凭空出现在一辆列车的软卧车厢之中!

难道……沈浪心里出现了一个异常荒诞的想法——这辆火车难道竟是活的……那便是…便是这辆火车的眼睛?!这想法固然荒唐而可笑,但似乎除了这种假设,又根本难再有更加合理的解释。

如果这车厢真是活的,那自己三人现在正待在车厢之中……如果这想法成立的话,那自己三人岂不是已经被吞噬在这怪物的五脏庙内?!

手中弹弓还未放下,不论那究竟是什么,投石问路一下总是必要的;轻扣一颗石子充作弹丸,左右开弓将弓弦崩了个圆满,抡足了劲“呜”的一声打将过去!石子飞出……无声无息的没入了黑暗之中,就像周围的一切都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一颗石子连一点回响都没发出便彻底的消失在车厢当中……

旁边哑毛不会弹弓,更没有石子,他的想法更加直接——能摸到打到的,便不要在小爷面前装模作样!想法刚刚迸出脑袋,身子也跟着动了起来,哑毛永远是哪种想法与行动都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人。后腿一退,猛力一步蹬踏在车厢地板上,倾身已经跟着斜飞了出去,凌空侧身顶肘,以肘当拳,集合了全身的劲力在这一击之中,和身撞了上去!心里拿捏不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古老爷子只说对人动手需牢记手下留情,可没说对这妖邪之物需要留情!这一下已经用上了崩拳劲法,衣袂被激起的疾风掠起,几乎是以常人难以躲闪、抵挡的势头狠狠撞了出去,手下再不留情!

哑毛身在半空,攻势凌厉无比!那灰白色朦胧的眼睛轮廓也像是感受到了这一击的凌厉,半空里、黑暗中,耳中忽听“嗡”的一声,那朦胧的轮廓径自全部张了开来!白底黑瞳,甚至连眼白上丝丝的筋肉血脉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一只人形的、无比硕大的眼睛突然圆睁!凝在半空之中!死死盯住眼前三人!

与此同时,面前像有一道无形的力场,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挡在空中。哑毛身在半空重重一顿,这猝不及防的阻隔,让原本自己预判的攻击距离缩短了数尺距离;反曲的手肘将崩拳半途受阻的力道结结实实顶回了哑毛胸膛!只见他身子在半空中一顿,跟着又是一震,急急连忙往后翻了两圈,这才重重落下地来!

不等开口喘息,一口鲜血箭已经一样从嗓子里喷出,溅在地上……

沈浪在旁边看着,心里跟着一紧,暗道:不好!这小子看来要遭……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沈浪和他都拜在古爷爷门下,同门学艺,心里、眼里自然分辨得明白!

那崩拳劲法说白了,全是一些对“力”的使用技巧,道理说通了十分简单,但修习起来却十分困难,而且受到某些先天和后天的因素影响,就算识得其中奥妙法门,也并非人人都能练成。普通人一拳便是一拳,崩拳劲法则不是这样的,它要求施术者一拳之上还要叠加上身体其他部位的肌肉震动所产生的力量。如果能将腿部乃至脖颈、后背,乃至全身的肌肉在一个极短的瞬间通过共振叠加在一起,便能产生一个“复合”的力,通过多重力道的叠加和各部位力道叠加之间那细微的传导的先后到达和位置关系,对一个攻击点爆发出来!从而造成连续的、持续的、多重力道互相对冲而产生的巨大破坏,这,便是崩拳秘技的关键所在!因此,崩拳劲法并不等同于传统上的任何一种拳法,因为它也根本不是拳法,而是对全身肌肉、力道的控制和对发力点掌握程度的一种特殊的劲力运用的功法。所以,使用崩拳劲法的人可以是以柔克刚的内家拳法修习之人;也能是使用大开大合的洪拳这一类的外家高手;若是你喜欢,想要另辟蹊径,便是将小学生的课间操施展开来,只要能够命中对方并能熟练的运用上崩拳秘技的劲力也并不是不可以的。但事情说着虽然简单,真正到做,那就难了,这套武林中几百年来都声名远播的秘技最是难练,绝大多数人哪怕是终其一生不断勤学苦练,也往往摸不着崩拳劲法半点门道,就算学得了,双方同样都能使用崩拳劲法的情况下,习练者之间也同样会有很大差距;人的身体上的,并不是每一分每一寸肌肉都能受人主观意识的控制,有的人能通过双手施展出来,而有的人却只能通过双脚施展出来这种劲法;而且根据不同部位肌肉发动的力量不同和叠加的顺序、强弱不同,最终达到的效果也同样有着巨大的差异。所以,几乎上百年的时间,才会出现那么一位,能够习练至崩拳劲法的上乘境界,并且真正能够在实战中使用、伤敌的人物出现;这样的人物的出现,不论他是正是邪,都必将在江湖中撅起诸多轰轰烈烈的故事供后人传颂。

眼前的哑毛也许是继古老爷子之后,百年来第二位掌握了崩拳劲法并能运用的人才。沈浪与他同门学艺,后又得哑毛私下将他的经验悉数都告诉了自己,但练来练去,如今也不过仅仅能用这技法击打一些静置的物体方能勉强奏效罢了,而且还不是每次都能得心应手的施展出来。

若能将这秘技施展开来,举手投足之间伤人自然不在话下;习练到一定程度,便是开山裂石也不是不能做到!

正因为沈浪知道崩拳劲法中的种种不传秘奥。所以,他也同样深深的明白这秘技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对攻击点的预判和绝对的掌控!乃是关建中的关键!

预判的攻击点与自己距离过远,自然拳不能及,叠加的劲力自拳风中散出,看似虎虎生风,实际上却不能造成太大实质上的伤害。

方才哑毛跃起,离目标这么近的一点距离跃起,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衣袂似乎被烈风扯动一样烈烈飞舞,那样做当然不是为了耍酷;因为他身子一动,叠加的一部分劲力不能完全控制住流动叠加的方向,被不必要的泄去了一些,所以才激荡得衣服像是被烈风扯动一样;有这现象,恰恰也说明哑毛的崩拳劲法并未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无谓泄出去的叠加的劲力越多,力量便也丧失得越大,对目标造成的伤害也难免打了折扣。

但如果攻击的着力点被预判得过近,那才真正是崩拳秘技最要命的地方!身体叠加的劲力不能在预判的位置爆发出来击伤目标,反会被这样的阻滞回弹作用在自己身上!反噬回弹的这股力无法完全从身体以外的其他部位撤除,其造成的结果——轻则筋骨错位、重则伤及脏腑、重伤不愈!

记得曾听古爷爷说过,他师傅的师傅,就是在与人对敌时碰到类似的突发状况,预判着力点过近,被叠加回震的力道当场震晕了过去,最后丢了性命……古爷爷教授这门秘技的时候,也曾千叮咛万嘱咐的反复强调预判着力点的重要性;却万万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给哑毛碰上了!

哑毛刚才这一击实已用了全力,而且他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场所阻,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劲力反伤最是严重。被伤,往往都出自猝不及防的意外情况,人的身体和大脑在那种强狂下根本就来不及有多余的思考或反应,他自己手肘上叠加的劲力已经如洪水猛兽一样全部反噬回弹过来!

纵使哑毛如何天赋异禀,于瞬息之间已作出反应,急急向一侧撤身泄力,又翻身落下,以缓解劲力反弹的作用;但此刻依然伤得不轻!嘴里翻甜,一股气息憋在胸口吞不下去、吐出不来,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条手臂更是连抬起来的力气都已没有。嘴里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半跪在地,此时此刻全凭自身一股倔强的脾气支撑着不曾倒下……

其实,这也多亏得他那崩拳秘技的功夫不曾真正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再加上这几年为了生活,跟着沈浪东奔西跑荒废了功夫,乍练之下拳脚不免生疏一些。否则便是铁皮打造的铁人,挨了这一下也难逃一死!

后面胖老板几乎同时“咕咚”一声跟着摔在地上,只不过他不是因为受了伤之类,却是被吓成这样的。裤裆跟着立马湿了大半,脸色惨白,上下牙齿不住打颤,半个字都喊不出声来,更是连最后垂死挣扎的一丝勇气都荡然无存。

事已至此,不放手一搏还待怎地?!

与此同时,沈浪只一眨眼的功夫,双手连连不停,已将剩下的石弹以最快的速度照准那“眼睛”激射而出。

一声欣喜,众人眼中,这次似乎是奏效了!只见那击中巨眼的石子并没有像方才一样没入黑暗当中或是在半空被阻住,而是重重的嵌入了那巨眼当中,闻声如中败革一样。等到最后一颗石子射出,那“眼睛”已经沿着几个中弹位置的边缘出现了无数条大大小小分散连接的裂缝!

也许这东西闭着眼时虚无缥缈,睁开了眼来,反到似有了实质一般,只是那无形的力场既能将哑毛凌厉的攻势阻住,现在又为何不能阻住这些石子呢?!

想也想不通,索性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眼前总算是看到了一丝打败巨眼的机会!

沈浪手中已无多余的石子,口中一声暴喝,便待和身攻上!

两人相处多年,哑毛自然能够明白他的心意,蹲在地上身子不禁微微震颤,精神头似乎也跟着一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前便是击败巨眼的最好机会!强行支撑起半边身子,拼着伤势加重的风险,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斜斜飞跃半步,右腿已借力横扫而出!

虽然一时难以施展出崩拳劲法,但纵使如此,若是被他一腿扫中,也绝对够受!

顷刻间已踢到那“眼睛”咫尺距离,暗自咬牙发劲,成不成便在眼下一招!

脚尖触感微微一轻,犹如踢中了一团巨大的棉花一般向内略略深陷,跟着“嘭!”一声巨响!那硕大的眼睛在一击之下炸裂成了无数碎块四散开来……

哑毛落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看来总算还是奏功了……

沈浪心思原本便十分缜密,如此连连进击,无非是不留给那巨眼什么施展“才能”的机会,这种情况下若能将其覆灭,自是最好的结果!想到这里,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奇心害死猫,有些东西,特别是这种未知的事物,还是不去轻易尝试的好!好奇和作死,他们往往总是手牵着手一齐出现,中间这个度若是把握不好,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两人笑容堆在脸上,尚自未曾凝固,之后发生的状况却让他们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那巨大的眼睛被击成了无数大大小小小的碎片,这时便也变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睛……

森冷、同一的眼神,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睛,从无数个不同的方位,冷冷的凝视着地上的三人!

沈浪瞬间觉得脑袋像被一头蛮牛撞了一下一样,晕乎乎、昏沉沉,额头青筋一阵一阵不停跳动,脑壳疼得想要冲着墙面直撞上去才会舒服一点……偏偏浑身酸疼,再也无力挣扎下去……

这种结果,这种情况,乃至眼前这个东西!已经实在太超出了已有的任何认知范畴!

哑毛呆在地上,更加不知道接下来能如何将这些眼睛各个击破!但,击破之后呢?是不是还会变成更多的眼睛?更多让人脑袋发疯、发狂的眼睛!

只消再延续几分钟,短短的几分钟,他三人的性命便算是交代在这了。

一想到自己和哑毛连女朋友都还未曾有过一个,更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他们去体验、去创造……他们…他们甚至连一直想去的北京首都也还没踏上过一步……难道就真的在这结束了这一生的一切么?实在不甘啊……

心急如火,偏又心乱如麻!沈浪肚子里现在已经连个豆大的办法都完全没有,一时气馁,跌跌撞撞倒退两步,再被身后瘫在地上的胖老板一绊,仰面跌倒在身后床铺上。

眼前这东西打也打不得,赶又赶不走……

心神更加散乱不堪,感觉自己脸上又酸又麻,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肌肉已逐渐僵硬,蓦地里一怔,这不和之前见到哑毛和胖老板在夺命梦境中的症状一模一样吗?!

心里一阵惊疑!等到全身肌肉僵硬紧绷如木一般的时候,一双眼睛更会因为肌肉的过度绷紧,而被迫张得老大!不能闭合!那令人感到恐怖的画面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仍旧历历在目!难道自己也要这样死去?

但身子已经完全无法自控,剩下的除了等死,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万念俱灰之下,已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人,危急的时候,若是连求生的欲望都已放弃,那便是真的彻底倒下了、没救了……

头壳一刻不曾止歇的昏晕胀痛之间,忽而多了另外一丝疼痛的感觉,那疼痛从右手的掌沿一丝一丝传递上来,竟是比其他地方都要更酸麻胀痛些;不过说来也怪,掌沿每疼一下,原本几欲裂开的脑袋似乎便跟着清醒了一分,心里影影绰绰盘旋着的那个念头也越来越清晰:这看似离奇怪诞、不可思议的境遇或许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一定有另外一种更加合理的解释!这世上不会有活过来的火车,更不会有什么离奇巨怪,虚空而立的眼睛存在!除非…除非……

眼前的景象太过荒唐,却又实实在在的真实可辨;应该这么说:眼前的一切,一半虚幻离奇、一半真真切切!哪怕就是现在!沈浪甚至都能隐约闻到胖老板裤裆里充斥着的尿臊的气味!

除非……眼前的景象只不过是——梦!一个套入了真实的情景的梦,噩梦!三人同时“醒”着,做了同一个“噩梦”!

想到这里,忙将舌头边缘奋力伸在牙关边上,集中全部的精力,连连催动了四五次几将僵硬如木的面部肌肉,终于……舌边一疼,一丝鲜血的味道顿时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浑身肌肉酸痛紧绷尚自不能动弹,但意识终于从梦境中被扯了回来!

梦境与现实同时套在了一起,就像两个世界、两个不同维度的东西套在了一起!两边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景象,沈浪清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脑中已经不再嗡嗡作响产生令人完全无法忍受的疼痛!

眼前能看到的事物有一部分也产生了奇异的变化,那无数只森冷的眼睛渐渐模糊扭曲,然后渐渐从视野中消失不见……

漫天的眼睛,一个不剩,终于全都不见了!

余光一瞥,哑毛还半跪在地上站不起身来,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兀自身陷梦境。

脚边的胖老板也仍旧瘫在地上,四肢被脂肪包裹也同样能看出那僵直的状态;裤裆中间顺着裤腿里一片潮湿……

但!也有出乎沈浪预料之外的不同之处——黑暗的包厢里现在却多出一个人来!

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就站在原本那只巨眼的位置附近;双手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停在肚腹的位置,十分郑重地横托着一只造型古朴的紫金钵盂。

钵盂里,一股淡紫色的烟雾,云云绕绕正不断往四周扩散……

那人上半身隐在暗处看不清面目,一双脚上却赫然穿了一双打着五色补丁的绣鞋!

眼前的一切在黑暗寂静的车厢中看起来,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沈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了?抑或是还在另外一场梦境之中……

好嘛!原来真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那钵盂里淡紫色的烟雾恐怕就是让他们陷入幻境,发疯发狂的源头吧?沈浪心里这么猜测,暗自运动身体,拼尽全力气突然暴起!掌风如刀,没有多余的动作,笔直冲那黑衣人面门直劈而下!

这一动静,该轮到那人吃了一惊了!始料不及之下,匆匆闪避,“嘭”左肩还是被沈浪重重砸中,手里端着的紫金钵盂跟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滴溜溜滚了出去……

沈浪翻身落地,此番哪里再肯停手?双脚连环,跟着踢出!他现在的一招一式都是直上直下,全凭劲力十足的威势全力攻击;盖因肌肉僵硬尚自不能恢复,过多繁复变化的招式,腾挪跳跃,以现在身子的状态来说根本是做不到的。饶是如此,也同样威风凛凛,威势不容小觑!

那黑影身手自也不弱,闪避之余还不忘反手回了沈浪一掌,借着双方劲力一碰,人也就地一滚,“嘭”的一声,跌撞开房门,逃进了车厢外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沈浪奋起想追,脚下一滑,复又一跤跌倒在地上,伸手摸了一把,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腥臭的气味,双手、后背全沾满了胖老板吓出来的屎尿。

搏命一击,纯属趁人不备偷袭成功;如今还想再追着,已实在是千难万难。恼怒之下重重将脚一跺,却也只好作罢。

想起沈浪和胖老板的情形,丝毫不敢怠慢,有了前车之鉴,这回不必再扇耳光唤醒他们了。沈浪忙回身从包里翻出来万金油这类清凉提神的药物,匆匆给卢用和胖老板都分别来了一些涂在面上各处穴位,又拉过两人身子凑在一起,一手一个,使劲按压他们的人中穴。

不出片刻,哑毛这家伙面上的肌肉已不似方才那般僵死,手下渐渐已有了些弹性,忽然“啊”的一声坐了起来。总算是救醒一个了先……

但胖老板似乎沉迷幻境太深,一时竟无法让他从中清醒过来。两人忙合力开始救治胖老板,一边救治,沈浪一边捡要紧的事情经过说了几句。卢用听了感觉难以置信,抬眼看了看原本黑漆漆的包厢墙板;又暗自提了一口气,一用劲,胸腹之间丝丝疼痛让他合不拢嘴,内伤一点不假,可如果那东西只不过是虚无的梦境,那逐渐的内伤又是怎么造成的呢?忽一低头,对沈浪道:“瞎子,你的手怎么了?”

沈浪抬起右手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两道口子,掌沿一片干涸的血迹凝在上面,伤得并不深。凑近了细看,还能看到伤口边缘有些交错的牙印。想了想,目光渐渐转向躺在床上那条半大的黑狼犬,沈浪好像明白了什么。它还显得十分虚弱,低垂的脑袋虽已扶正,眼神也有了些光彩,但仍然不能动弹,嘴边黑色的被毛上细细分辨还能看到点点凝结的血迹。

更加印证了自己所料不错,刚才危难的关头,正是这条半大的黑狼犬借着沈浪踉跄跌倒在床的时候,用力咬破了他右手的边缘,这才借着疼痛让他从幻境中得以清醒过来。现在想来,当时若是再晚得半刻,这时候的沈浪等人恐怕已只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了。

不禁多看了它两眼,越看越是更加欢喜,隐隐觉得胖子的话也不全是废话,自己虽不懂得犬类,但也已明白这确实是条好狗!

危险刚过,为防敌人去而复返,沈浪守在门口警惕的戒备着四周的一切细微动静。气氛还是胶着、紧张得让人难以喘息。

卢用又用最初的办法折腾了几分钟,胖老板全身才总算是放松瘫软了下来,浑身肌肉不再如僵木一样紧绷;不过可能是突然遭遇种种巨大的变化,生死几度垂于一线的原因,看上去神情有些恍惚,这会儿问话也不答,只木木愣愣的杵在那里,拉也不动……

既然人已得救,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更多的救治不是现在,也不是他两人再能进行的。沈浪匆匆扯了一条布单缠在手上,卢用则坐在地上调息了半晌,双双复又重新打起精神,仔细临敌!

卢用调息完毕,觉得身子稍好了些,阻滞在胸前那口气息似乎已没有先前那么不上不下的哽在那里。匆匆从背包里翻出一只手电筒打开,微弱橘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黑暗里的一丝光亮,让每个人的心里都踏实了很多。

往房间里四下照了一遍,车厢板上牢牢的钉着数颗圆滚的石子,正是沈浪适才用弹弓激射出去的;旁边一处精铁做成的牢固扶手已深深凹陷了进去,哑毛恍然大悟,自己在幻境中遇到的那无形的力场阻隔,实际上便是在现实中重重的撞击在了这铁栏之上;只不过虚幻的梦境与现实的事物重叠了起来,一部分真实被虚幻所掩盖,是以造成了那神秘的无形力场,现在看来实在觉得答案竟如此简单可笑;不过也不得不说十分高明,那梦境能将人对空间、事物的判断都出现微妙的差异和调整,虚幻与现实的重叠,再加上恐惧的洗涤;如今两人虽然早已清醒,但心里仍然几次三番的向自己发问:眼前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呢?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仍在梦中……

沈浪好像想起什么,弯腰从身后掏出弹弓当做棍子使;顺手接过卢用手里的电筒,又找寻了一番。终于从一个角落里拨弄出来一个样式古朴的紫金钵盂,小心的放在地上。钵盂当中还有些许残留的粉末,这会儿也已没有什么烟雾从里面冒出。卢用凑上来看了两眼,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和尚化缘用的破碗?”沈浪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却不敢用手直接触碰,用弓门一端轻轻拨弄了两下,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叹道:“刚才那个穿着五色补丁绣花鞋的人手里就托着这个东西,我想……这东西大概就是让我们反复做那要命噩梦的根源!”见到这个东西,就意味着那梦并不单纯,也不是无迹可寻的,至少让人明白——这是暗中有人在捣鬼,想要了他们的命去!

卢用用力一拍脑门,恼怒道:“这么说,那根本就不算是做梦!咱们是被人下了药!是不是?!”这话说得欠妥,要说下药,这夺命梦境的手段可高明得多,绝非寻常药物所能做到;不过哑毛说的也没错,归根结底,这也还是算被人下药了!

卢用愤愤一跺脚,低声咒骂了几句,续又道:“肯定是那批一水黑搞的鬼!老子这就明刀明枪的找他们算账去!”说着一撸衣袖便待夺门而出!

沈浪忙伸手拉住卢用胳膊,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冲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但目前的境地,天时地利人和一点不占优势,贸然行动只会让目前的境况更加被动而已。

哑毛倔脾气一上来,更哪里拉扯得住。虽然身受重伤,沈浪也同样拿他没有办法。三两下扯脱沈浪掌握,顺手从桌上拿起一个个玻璃水瓶倒扣在掌心,这就要去找对方算账!

气氛僵持得越发紧张,原本沈浪只盼太阳早些升起,故老相传:太阳一出,什么牛鬼蛇神都将烟消云散!可看看眼下这光景,至多也就夜里三四点钟而已,离天亮至少还有几个小时,长夜漫漫,两弟兄这一僵持闹腾,更显得每一分钟都格外煎熬……

胖老板从梦境中脱困以来便一直神志不清,总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一人在这里不管。

但现在看上去,他竟放松了许多,甚至让沈浪觉得他是不是太过放松了些。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好像回忆到了过去,依旧一副也不管别人听还是不听的嘴脸,嘴里梦呓般喃喃自语起来:“你们知道吧?其实我以前挺瘦的,也是个干净、漂亮的的帅小伙,嘿嘿嘿……与你们一样,心里揣着希望,眼睛里住着太阳……后来…后来啊,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应酬越来越多,酒也越喝越多,人也越来越胖……”说着似乎有些哽咽的咽了口唾沫,哑毛和卢用停下争执,这会儿看着他的模样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心里都觉得胖老板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以前从没仔细听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但现在听起来,胖子的故事,是过往的故事,不再是他那些自吹自擂的所谓“辉煌”战绩,而是一个小人物,一个男人这么些年奔波的沧桑故事。只听他哭了两声,又独自傻傻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写满了疲倦,复又续道:“老婆嫌弃我……我…我这窝囊样……跟别人跑了……这些年,东奔、西跑,家里一点顾不上……只好把孩子送去老家给我父母带着……儿子……我有个可爱的儿子,他那胖嘟嘟的小脸……”说着双手虚空着往前伸出,似乎真的已经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圈着,失魂亲昵道:“小虎啊,爸爸好久没有抱过你了……快,快让爸爸好好瞧瞧你、抱抱你……我的宝贝儿子……”越说越是感伤,脸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哑毛和沈浪都呆在原地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胖子独自一人唱着独角戏……

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心里竟对平日痛恨的胖子有了些许怜悯,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不再是平日那个抠门、猥亵、无耻的男人……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男人,为了他的家庭,为了他的父母、爱人和孩子,默默承受那些不能对人诉说的痛楚的男人。胖子解放了天性,无拘无束,毫不伪装的在原地发泄情绪。兴许是今日的剧变让他看淡了生死,也或许是今天的遭遇让他彻底疯了……

“是啊……我要抱抱小虎,抱抱我那可爱的小虎,还要陪他去玩滑梯,我答应过他的……”胖老板神色黯然的自顾自不断点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忽又放声痛哭起来:“妈……妈妈……我也想你…我想你了……你抱抱我……妈……”

沈浪把头偏到一边不去看他,他从小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比起旁人,他更曾在无数次梦里渴望能够得到母亲的一个拥抱……可谁又曾像母亲那样抱过他呢?谁才是他的母亲呢?胖子的模样让他心里一阵莫名酸绞难受,眼泪忍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肯落下……

胖老板时哭时笑,卢用原本冲动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眼看二人情状,暗自摇了摇头:也罢,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自己曾经痛恨,现在却可怜的胖子。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守在一起彼此互相有个照应吧……这胖子本来已是拖累,如今看样子疯疯癫癫,更是累赘得不要不要的……

没过多久,哑毛心头一惊,觉得周围的气氛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看向刚才自己顺手放在桌上的手电筒,轻轻拐了拐站在身边发愣的沈浪,用嘴呶了呶示意他去看。

沈浪回过头来,也意识到不太对劲。桌上那一直开着的手电筒并未关闭,此刻光线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渐渐暗淡下去……绝不是没电那种暗淡,更像是光线正在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进去一样,一点点从眼前不断。电筒光圈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已如昏黄一豆,暗淡的在桌面上轻微跳跃。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现在不管看到什么怪事好像都已经不再那么令人不可思议。

随着光线圈断缩小,两人眼皮越来越重,行将又要睡着……

电筒光线即将消失之际,沈浪心头猛的惊觉!不行!不能睡!莫非逃走那厮去而复返,那杀人梦境还要重演?!这些家伙怎么如此纠缠不休,翻来覆去就这一招,他们不累么?饶是如此,就算他们清楚的明白又是这招,却也仍然无法化解!

眼下这种情况如果再来一次,自己和哑毛实在都已无力再去面对,非死不可的可能性那实在是太大…太大!

要想通过肢体唤醒自己或对方都已经做不到了,浑身上下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四肢不听使唤,连一个指头都无法抬起……

危机万分之际,床上那黑狼犬却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满眼充斥着动物最本能的野性,喉头呼噜呼噜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来,嘴边森森白牙冷冷撩起……

窗外,一轮明月自厚厚的云层中间露出半边脸庞来。月光从云层透出,就像憋了许久才得到释放一样撒将下来,撒在桌面上、撒在包厢的房间里、撒在众人脸庞上。黑狼犬挺胸昂首,将头颈长长指向半空,“啊呜......”一声狼嚎般的吼声从它喉咙里传出,一阵一阵远远散播开来,尾声拖得长长的,久久不曾停歇……众人听得心头一颤,后背发毛,手上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这……这家伙要干什么……

一声嚎叫,气息将要完全歇止之时,头颈下垂,气息一抽一沉,再度上扬而呼“啊呜……”又是一声嚎将出来……

一声高过一声,呜呜咽咽许久不曾散去,越听越令人胆寒。沈浪忽然觉得原本低沉的眼眉好像渐渐松活起来,手指也能微微动弹了!二人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原来这狗子是想要救自己,刚才还以为…还以为……它要发疯吃人呢……看来这种来自于原始的、野性的恐惧感也能够解除这该死的梦境。

正感到欣喜,隔着几节车厢忽然响起另外一声嚎叫……呜呜咽咽,听起来刺骨以极!那嚎叫与包厢中的黑狼犬遥相呼应,两边不停不歇,一唱一和,一声高过一声!渐渐才止歇下来!

沈浪刚要放松的神经又被紧张的拉扯了回来,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紧紧的崩了起来!包厢中的黑狼犬这一报信,看来马上正主就要来了,来者不善,折腾了这大半夜,终于等到对方登场了!

外面走廊响起了人的脚步声!同时还伴有一些细微的别的动物的声音!

沈浪自从有了儿时的那次奇遇之后,一只左眼偶尔便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人说这是阴阳眼,但沈浪自己却觉得不是,他的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阴间或是厉鬼之类的东西,更准确的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是灵魂!人、动物,甚至是某个物体的灵魂!

但这只会发生在一些特定的时间或者特定的人身上,连他自己也无法随心所欲的掌控看或是不看,抑或是什么时候看。

也许便是那真龙在他体内残留的那一丝气息,让他有了这样特殊的视觉能力。

还隔着几个包厢的门板,沈浪就已经清晰的看到一堆臃肿庞大的灵魂附着在一个单独的个体上缓缓向前移动,冷汗涔涔落下,瞬间又潮湿了后背……那种来自灵魂的无形的压迫感才真正是令他不知所措惧怕的东西。

那臃肿庞大的灵魂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包厢外一个恰当的的位置适时的停了下来。空气中处处透着紧张的气味,没有嚎叫、没有其他一切细微的声音。气氛胶着得像是快要凝固成果冻一样围绕着众人身周。沈浪的呼吸已变得短快而紧促,耳朵里更多听到的只是来自自己身体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发出的声音。

哑毛戒备的握紧了拳头,手里滴溜倒扣着那玻璃水瓶充当武器,两人四目,紧紧的看着门口的动向,随时准备当头迎击敌人!

忽然,黑暗里黑乎乎的探进来一个东西!一个头颅!那探进来的位置不高不低,根本就不是人的脑袋应该在的位置!

借着窗外月光一映,这会儿看得清楚!只见这脑袋上已只剩下一只眼睛,原本瞎了的那只眼睛上,一条蠕虫般的疤痕从额头上方斜斜压过眼睛,又一直横过颊边,暗红色的疤痕在月光下宛如还在蠕动的毒虫一样令人看了恶心。

车厢中顿时充斥着一股原始的、强烈的荷尔蒙味道!

这颗头颅显然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因为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是狗!一只大得异乎寻常,且外表也异常凶狠的,巨狼一样硕大的狗!

纯黑的毛发在黑暗里已然闪动出微光,一只独眼,居高临下的态势,像足了一个桀骜的将军,正站立在战场如山的尸堆之上俯视着脚下一切苍生的威慑、蔑视感!

这狗竟带着与人一样的情绪和威严,你甚至能从它的眼神里看到那种深入骨髓的、蔑视的情绪好不掩藏的表露在那里!

这只眼睛将车厢里的三人逐一扫视了一遍,鼻息轻叱,喷出星星点点的唾液弥漫在空中。

面对这样一条巨型恶犬,哑毛本来倒提着的玻璃水瓶显得有些无处安放,想要面对,但根本就无从下手。

紧张的心念尚未放下,原本躺在床上的黑狼犬已经努力挪动着身子爬了下来,那神情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屈服的爬在巨犬脚边等候责骂与处罚一般!

这条黑狼犬曾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已经在无形中渐渐建立起了不能抛弃的情感。沈浪心里有些替它担心,生怕那巨犬会突然下口对它不利。双拳紧握,不知该如何放下,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担心的事情发生。

门外轻轻呼哨了一声,那巨犬和黑狼犬似乎听懂了那呼哨声的意思,齐齐的挪开身子让在一边。

门再开了些,这才缓缓踱步走进一个人来……

一个身上臃肿的背负了七个灵魂的男人……

一个令沈浪远远看他一眼便冷汗淋漓的男人……

狗爷!狗爷——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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