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德】否极泰来乱后治
沈浪和白星所携带的食物已经在两天前就吃完了,好在那水里的鲶鱼生得蠢笨,二人利用鬼猫内丹泛出的淡紫色光晕几经周折总算抓住一条,鲶鱼土腥味重,生吃更尤为明显。
到了这日,肚子里空空如也,还不断往外泛着酸水,浑身酸软,已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
二人跌入山腹的洞窟之内,从绝望到互相慰藉,再在这慰藉当中渐渐失去了精力和活力。如果再找不到出路脱困,只怕连今晚水位再次上涨的困境都迈不过去,这条小命非是要交代在这里不可。
沈浪这会儿仍不死心,用手里的柴刀有气无力地敲击着石壁,明明知道头顶悬着的洞口不过是一处假希望,即使真的能够攀附而上,但那之后又将如何?洞窟之外依然是高不可攀的百丈悬崖。但他仍然没有放弃,他想: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阳光里!
四壁岩石坚逾金铁,凿了半天也只凿出一个茶杯大小的浅坑来,眼下连这最后的奢望都变得遥不可及。
白星无力地靠在石壁上,这会儿懒洋洋道:“省省力气吧,不然可能连今夜都熬不过的……”
沈浪兀自又凿了几下,“叮当”一声,柴刀脱手掉在地上,已是连弯腰捡起的力气都没有。望着那柴刀怔怔发愣,一屁股跌坐在白星身旁,嘶哑着嗓子干笑了几声,无奈道:“看来答应过你的事怕是无法实现了。如果还有下辈子,希望我们能早点相遇,那时如果我还记得这洞中说过的话,一定会履行诺言,一定带着你尝尝各种美酒的滋味,还要吃遍那大街小巷的所有美食……”
不提吃食还好,这会儿一提起来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嘴里发苦瘫软在地上。
白星虚弱无力地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我们还需要一些运气,还需要老天爷的怜爱,给我们创造那么一点点的奇迹才能做到……”
如果真的还有办法岂不是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才来提起?沈浪对白星这话完全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想必是白星饿得虚脱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也不管他信不信,白星续道:“这个办法需要时机,时机配合才能做到,时机不到的话也是根本达成无望的……算算日子,今天应该是十五了吧?或许,老天爷真的会在今晚给我们最后这个机会也说不定。”
她的话越听越像是在胡言乱语,沈浪还是无力问道:“什么样的机会?”
白星抬眼看着石壁之上,道:“你留意过没有,这洞窟里的水位虽然每夜都会持续上涨,但好像水位再高也从来没有接近过石壁上那条最高的水线。”
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这水潭里的山水每天随着月升日落而起起伏伏,但距离那洞窟石壁上残留下的水线痕迹其中最高的一条却总还差着一些距离,水位甚至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接近过那道最高的水线。
“但那里很明显是有那么一条水线残留的痕迹的,说明这洞窟内的水位曾经一度要比现在要高得多!水位能达到那样一个高度并保持很长的时间从而留下一道水线痕迹,无非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当时的水流要比现在大上很多,所以那时的水位自然也就比现在更深得多;二是,当时的水流出口可能比现在的出口要小很多,所以日积月累之下,那时的水位自然也能达到那个位置。还有可能就是这两者都曾同时出现过……”
沈浪感觉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希望,忙问道:“所以呢?”
“这种情况在这里显然并不多见,所以那条水线在石壁上残留的印记也是最淡的一条。同时也间接的说明一个问题,这里的岩石和山洞的结构显然是无法长时间的维持在那样一个水位上的,如果水位达到或者超过那条最高的水线痕迹的话……这山洞的内部结构很可能就会产生崩塌、破裂,让多余的水排出去……”
白星说得好像越来越有道理,沈浪接又问道:“然后呢?”
“我们如果能够借助这两个条件同时作用出现的话,兴许就还有逃出去的可能……”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白星笑了笑,接道:“我们能做到其中的一步,潜入水中,用衣物覆盖并堵住现有的水流出口,让水流出去的速度变得尽可能的慢下来。”
“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了。我算过日子,从我们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7天,今天应该正是农历十五,而十五月圆……如果这里的水真是周围地脉凝聚化现的产物,这些水流映月而生的话……那么今晚月圆之夜,也正是一月之中精气最盛的时候,凝聚化现的水流应该不至太小,而流入这精井丹门之中的水量肯定也会成倍地增加,如果水流能够不断汇聚并且超过那石壁上最高水线的位置,积水的重量超过这个山洞本身所能承载的重量的话,说不定我们就真的能够出去了……”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而且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利用水体自身的重量突破现有的结构,不论是冲开被巨石堵塞的出水口,还是撑破山腹上的石壁,对于他们来说都将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
白星续道:“水的重量,每立方米是一吨!初步估计,如果洞里的水位能上涨到那最高水线的时候,这洞穴里将会比现在增加约200立方米的水量,也就是整整200吨的重量!靠人力打不开的出口,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水体产生的重力。”
沈浪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开心叫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山洞里的水来冲开这个山洞的出口!你真是太聪明了!”人一高兴,精神也好了许多,身体里不知从哪里仿佛又重新生出了气力一般,复又问道:“但之前你怎么不将这个办法说出来呢?如果早些说出来,那我们不是早就脱离了这困境。”
白星轻笑道:“我也是刚刚想到,不过,即使之前想到这个办法也同样是没用的。减少出水量,增加进水量,这两个条件必须同时做到才有可能运用水体的力量冲开出口,缺一不可。否则再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徒劳罢了!不过……这办法却有个很大的未知因素……”
沈浪忙又问道:“什么因素?”
白星神色稍微变得有些严肃,道:“等水体的重力冲开了出水口,我们顺着出水口从这里出去,但……出口往外……又通向哪里?是更加封闭的地下水脉变得根本无法呼吸,还是通向外面的百丈山崖插翅难逃……不到最后那一刻,谁都无法知晓,所以这办法实在是有些冒险,赌的成分很大。我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将这办法说出来……”
沈浪拍了拍她肩膀,反而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有赌未为输!咱们运气也未必太差!有办法总也胜过没有的强,不管这出口的后面是什么,总也要试试才知道!不论如何,我都想尽力尝试一次!哪怕是被流水带得冲出百丈悬崖活活摔死,我也不愿意死在这里……”眨了眨眼睛,忽又笑道:“看来,这辈子我还是很有机会履行我的承诺,带你吃遍全国各地的大街小巷……”
白星笑着呸了一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些有的没的还是等先出去了再说吧!”
于是按照白星的设想,二人推算着时间依计准备行事……
入夜……
山洞里的出水口已提前用衣物覆盖堵塞了起来,流水流出的速度这时已经变得十分迟缓,万事俱备,只等老天爷能在今夜降下一点奇迹,让这洞里的水位尽快涨起来。
初时还不觉得怎么,直到一轮明月当空缓缓升起的时候,山腹洞**的水位果然便开始不断往上暴涨。原本平静的水面现在已经不断翻卷起来,四周洞壁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圆月当空,精气大盛,四周精气凝结化现为水滴,水滴汇聚通过山隙石缝,从四面八方不断流入了潭中。
这办法果然奏效!约莫又过去两个小时,他们已经只能踮着脚站在水里,勉强将头脸露在水面上保持呼吸通畅。但离那石壁上最高的水线痕迹尚且还有一米多远,好在此时水位仍在不断上涨;到了后来,他们已只能不断地踩水,才能保持身体不被潭水所淹没。
连日来的困顿,他们的体力本就所剩无几,水位暴涨之下又只有不断游动才能勉强保持不沉入水底,心里强撑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哪里更敢有丝毫懈怠。
现在的关键只在于,是这积累的水位率先冲开一道出口,还是他们先自耗尽所有的精力,最后精疲力竭沉入潭底……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沈浪看着白星,目光一刻也不肯挪开,他心里其实也感到害怕,怕在这关键的时候又横生出什么意外,怕在这关键的时刻又失去白星的踪迹,所以他要看着她,一刻不离、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身影。
白星正也看着沈浪,忽然笑道:“干嘛那么严肃地看着人家?”
沈浪被问得尴尬,回道:“没什么……如果要是坚持不住了,你就抓着我的身子,千万不要松手,我…我还能再带你游上一阵。”
白星噗嗤笑道:“别忘了,我水性可比你好。”
也是,白星的水性相比自己更要好些,在水里游动起来也会更省力些,说不定先坚持不下去的那个人反倒是他自己。沈浪踩着水,稍微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如果实在游不动了也不至拖累于她。
四周的水位不断上升,终于没过了石壁上那条最高的水线,可四下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是那出水口堵塞的巨石太过庞大?还是山洞中的水体积累得还不够多?是什么原因导致得竟连这最后的办法也不能奏效?忍不住又开始胡乱猜想,但心底里还是总盼着不断上升的水压和水体的自重能够尽快的冲破出口,一朝脱困终于能够逃出生天!
白星安慰道:“可能那堵塞出口的岩石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坚固些、还要大些,不过没关系,我们再等等,200吨的压力不够,依现在的形式发展下去,难道还不能再加上一些?”
沈浪笑着回道:“是!200吨的压力还不够,那就再多来些,300吨、400吨……只要这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压力咱们便有得是,到最后总是能成的!我放心、挺放心的,这办法一定能成!”
两人默默地游近了一些,彼此牵住了对方的手,还在咬牙坚持着,做这最后的挣扎。成与败,只盼在此一举!
突然!从石壁中传来一阵沉闷的金石崩裂之声,两人心头一阵暗喜,白星忙低声叫道:“当心,要来了!”
随着那金石崩塌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变得越来越频繁,声响也越来越大,震动不断,令周围的水面也变得不安分起来。小小的洞穴积潭之中,一时潮涌翻滚,水花乱溅,场面混乱不堪。人在其中竟有些身不由己,跟着水流来回翻腾了两圈方才又强自安定下来。
这时,白星的脸色突然变了,她突然想起自己遗忘了一点,很重要的一点!在水流冲破潭底出口的那一刻,出口一定还不会太大,但也一定会形成一股吸卷的水流将他们使劲往下拉扯!如果当时就被那水流拖入潭底堵在洞口之中,不但不能逃出去,反而必将面临这潭中积水集聚向下的压力,在那种剧烈的压迫和相互拉扯的力的作用下,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就能将人体榨成浆沫!
连忙大声呼唤道:“快!快!快找地方抓住!千万不能松手!”
两人忙不迭往石壁边缘游动过去,刚各自找到一处能勉强抓拿的岩石位置搭上了手,与此同时“呼”地一下,洞窟之内顿时产生了惊人的巨变!
耳听潭底一声巨响,一块巨石夹杂在奔涌的水流之中重重冲击落下,潭底原本接近封闭的出口顿时打开了一道口子。四周的水流先是猛地往下顿了一顿,跟着便夹杂着大量泥沙又从潭底反卷而上,一股白色的旋涡自下往上逐渐展露在水面之上,带动起了整个山洞内几乎所有的水体,往一个方向不断缓慢的开始摩擦挤压。身在其中甚至会有这样一种错觉:那一刻,整个山洞仿佛都跟着水流旋转摇晃了起来!
水势顿时变得凶猛异常,旋涡的力量将他们的身体斜斜拉扯停留在水面之上,久久不能落下,力量强劲,只要稍一松懈,必定会被卷入潭底,瞬间被狂暴的水流吞没!
整个山洞本来就像一个藏在山腹中的巨大陶瓮,现在这陶瓮也已被打开了一个出口,山水夹杂着其中的一切疯狂地不断往下席卷。水流急速下压,牵扯得洞内的空气也跟着急速抽动旋转起来,山风从外面倒灌进洞内,鼓动得呜呜作响,石壁拢音,人在其中更是震耳欲聋,面对面扯着脖子嘶吼都听不清对方的声音。
白星双眼瞬也不瞬,死死盯着水面上的变化。入水的时机必须要掌握得恰到好处才行,太早入水只会被水下的压力和杂乱的水流瞬间压榨得尸骨无存;太迟入水又恐下压的水流会带动周围滚落的石块重新将那出口堵上。
沈浪也紧张地盯着水面,机会,对于他们来说便只有这一次!
白星忽然连连扯动沈浪的手掌,扯着嗓门嘶声力竭冲他叫道:“跳!就是现在!快跳……”但在此时听来,她的语声却几不可闻,耳中只有山腹内不断回荡的隆隆声。
还好沈浪及时领会了她的意图,当下想也没想,两人双双松手,相继落入了水中。
这时,潭底卷起的旋涡比之前看上去已变得粗上了许多,说明打开的出口也已更大,他们几乎是在入水的一瞬间就被卷到了水下,一路拉扯,身不由己地顺着那旋涡的中心沉沉陷落进去。
幸好那冲开的出口确实已经够大,狂暴的水流仍在不断往里冲塞,夹带着两人的身子,“呼”地一下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冲了出去!
沈浪觉得满眼看去都是白色的泡沫和水珠,水压迫着身子憋闷难耐,胸腹间的一口气就要用完,前途生死到了此时同样还是晦暗不明!心里只有不断给自己鼓劲:坚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看到生的希望!
总算老天爷待他们不薄,为他们降下一点奇迹的同时也没有再和他们继续开什么玩笑……
身子一轻,沈浪已被冲出的水流抛在了半空之中。
下落的百忙之中他还不忘匆匆看了白星一眼,她的身子更轻,这时也被抛得比自己更高更远一些,两人划着一道弧线重重落了下去。
“噗通!噗通!”几乎是同时落入了水中!山洞的下面,是一处更大的山洞!水潭的下面,是一处更加宽广的水潭!
沈浪入水瞬间就站了起来,连声呼唤道:“白星!白星……”
不远处水浪一翻,一人从里面冒了出来,脱去身上零落的水珠,站起身来,却不是白星是谁?
两人都安然无恙,沈浪难耐心中的喜悦,大笑着跑了两步迎上去,脚下一个踉跄重重跌倒,丝毫不顾,爬起来又奔将过去,张大了嘴笑得合不拢来,拉着她手兴奋叫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语声未落,忽听头顶一阵沉闷地坠落响动“轰隆”一声!从上面洞口激射奔涌出的水流顿时便小了许多,原来冲开的出水口果然又被水流带动的另外一方巨石重新堵了起来!
想想不禁后怕,白星的判断若是再迟上一些,他们这时哪里还有逃出头顶那洞窟的可能?根本也不可能还有机会熬到下次月圆之夜水流激增的时候……
沈浪吐了吐舌头:“我滴个乖乖,这要是慢上一会儿,咱们就真的一辈子别想从那里出去了……”
白星笑了笑,道:“这不是…刚好赶上,安然无恙地出来了么……”突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筋疲力尽地倒在了水里。
连日来精力、体力的双重透支,已经令她实在是吃不消……
沈浪赶上前将她扶起,借着鬼猫内丹散发出的微弱光线匆匆向四周打量了一遍,虽然还没有能脱离山腹洞穴复杂的环境体系,但这处洞穴显然更大得多,而且水潭只占据了洞穴一隅,旁边露出大块干燥平整的岩石。
忙将白星拦腰抱起,慢慢轻放在平整光滑的石面上。
这些天,他们泡在水里渡过了数个日夜,脚上早已泡得褪去了几层皮。现在虽然还没有真正脱困,但能有这样一块干燥的地面平躺下来,并踏踏实实地休息上一阵,实在已是久违的幸福了。
见她呼吸平稳,想来只是因为连日操劳和刚才那一番剧烈的动作才昏了过去,看上去并无大碍。
等安顿下了白星,他自己才学着那时在顶上山洞中的模样,轻轻用背挨着她的身子躺在了一旁,只希望这样能令她暖和一些,能让她安然的睡上一会儿。
沈浪生平第一次觉得:能有块平整干燥的地方让你平躺下睡上一觉,原来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在顶上那洞中的时候,他们甚至连睡觉的时候也只能半坐着,依靠在石壁和彼此的身上,也只有那样,才能勉强地半睡半醒眯上一会儿。
过不多时,他也经受不住困倦的袭来,径自沉沉昏睡过去……
沈浪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他的爷爷,还有古爷爷,还有车站旁的那个小山村,客栈的老板娘手里正端着一屉热腾腾的包子、肉包子……
他们究竟能否就此脱困?接下来的路又将面对些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只有活着,活着才知道将来的日子是什么模样……
不知道睡了多久,沈浪终于睡醒了。
睁开眼,他就看到了白星,白星正侧身躺在他的面前,一张白皙清秀的脸盘带着笑容,那双灵动的眼睛也恢复了活力,此刻正也静静地看着他。
沈浪脸上一红,连忙翻身坐起。
白星却还依然侧身躺在地上,轻声传来一句问候:“你醒了……”
沈浪尴尬地挠着头皮,脸上越发涨得通红,愣愣点了点头,随口回应道:“嗯,你也醒了……”
白星噗嗤一笑,反道:“你那么害怕和女生近距离接触,所以我猜,你一定也没谈过恋爱……”说话缓缓坐了起来,边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垂落在肩旁的秀发。
沈浪不知该怎么回答,憋红了脸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往四周看了两眼,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这儿是在哪里?有没有通往外面的出路?你先歇着,等我去找找看看……”说着话,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忙不迭跑开了。
白星独自悠悠地坐着,仍旧不慌不忙地仔细梳理着秀发,眼里含着笑意,看着沈浪匆忙逃走的背影,忽而轻轻摇了摇头,叹气声中喃喃自语道:“我有那么可怕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故意躲着我……”女孩的心事是猜不透的,像白星这样聪明的女孩自然就更加让人难以琢磨得清了。
二人所在之处是另外一处极大的洞窟,总共分为上下三层,与顶上的洞窟遥遥相连。这处洞窟虽然也在那精井丹门的范围之内,也同样是在那悬崖山腹之中幽暗不见天日,但这里的空间实是要大上许多,再怎么说也总好过上一个洞穴那样整天都泡在水里饱受煎熬。
沈浪约莫去了半个小时,才见他又匆匆地跑了回来,满脸兴奋的样子。不等跑到近前,已忍不住叫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才看到光线了!这里一定有路能通向外面!真是太好了!咱们现在就赶过去看看?相信不用多费功夫咱们就能真正的从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逃出生天!”
白星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么快就找到了出路当然最好!不过……你出去的时候我也往身后的洞窟里寻找了一遍,而且也找到些东西,要不在我们出去之前先去那里看看?我怕见到了出口就再没心思去细看这里的事物了。”
终于看到了逃生的希望,沈浪自然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听白星说在身后洞穴的深处又有所发现,欣喜之余也充满了好奇,反正迟一会儿又或早一会儿过去那出口都不会消失,当即同意道:“那当然好!先去你说的那地方看看也是无妨。”
白星牵起沈浪的手往身后的洞窟深处指了指,忽而神秘笑道:“那些东西有些古怪,不知道你会不会害怕?”
古怪?!害怕?!自从进了这孤山,哪里不透着古怪?哪天不令人提心吊胆?这山洞内难不成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成?
当下二人缓步而行,沈浪跟着白星的脚步,一路往前走了十来分钟,这处洞穴里地势错综复杂,石壁上不时横生出若干大小不一的耳洞,若不是白星在前带路还真容易迷失在其中。鬼猫内丹的光线到了这里逾发显得微弱,二人只勉强能将周围半米之内的事物看得清楚,再往前便又是一团漆黑。这洞窟真是极大,到了这里竟然需要手脚并用攀附上一处陡峭的石台,才能到达往上另外一层洞穴的空间之内。
又往里走出数步,再拐了两个弯,白星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将手里的鬼猫内丹往石壁之上凑了过去,隐隐照亮一处位置,转头向沈浪招呼道:“你来看这是什么!”
沈浪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石壁之上向内凹陷,简单地刻画了一个圆形的图案,寥寥数笔,像是一个太极阴阳两仪的图形,但似乎又与我们现在所常见的太极图形有些不尽相同之处。这图形怎么看也是出自人为手笔,根本不可能是天生天成的图案,而且看那图形灰尘堆积和周围剥落的样子,少说刻画了也有许多个年头。
沈浪一愣,道:“这……这里难道以前就有人曾进来过!”
白星续道:“不仅是这样,而且我还认识这图形大概是什么人刻上去的。”
沈浪更是惊愕:“是什么人刻上去的?!”
白星神色渐渐有些凝重,道:“应该是五色教的先辈,这是五色教早期所使用的标识之一!根据行会里的文献记载,五色教原本是由一个被称为五行教的教派演化而来,而五行教的创始者则很可能是隶属于战国末期邹衍所创立的哲学流派阴阳家当中的某一个支系,因为某些原因,这些人流落逃亡到了南疆一隅。后来,这些支持阴阳学说的学者及其后人,便以阴阳为奠基,以五行为表相,共同创立了五行教。他们最早使用的图形当中就有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个标识。太极阴阳两仪互生而有四象,四象五行轮转之下而得八卦……应该说,五行教起初的本意是为了进一步的研究和发扬阴阳家的阴阳五行学说而创立的。而阴阳五行也正是他们的学说存身立命之根本,建立的虽称是教派,但其实是为了提供一个更好的学术研究环境。这样一群人,不仅对旁人无害,知识渊博的学者更能间接或直接的推动一个地方的思想文化交流和意识形态发展,原本是件极好的事。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五行教改了名,然后逐渐蜕变成了现在的五色教,而教派里也不再推崇著书立学之风,也不再以学术思想的交流作为优先选择,反而开始鼓弄起那些害人的毒物和邪术来……唉,如今我们见到的五色教,前身虽然就是五行教,但其实已经面目全非,比较之下,根本就像是两个世界所存在的两种完全不同的对立产物一样!真令人没想到,他们会以一种文化、文明作为起始,最后却又重新沦落回那蛮荒、嗜杀的境地,实在是可悲可叹……”沈浪没想到五色教的前身还有这么样一段过往,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们的标识。
但……难道白星拉他过来就是为了看这样一个图形的么?当然不是……
“跟我来,这石室里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说话间已侧身进了一间石室当中。
那石室转在山壁的内侧,如果不是发现这个五色教的图形,还真不容易找到石室的入口。
石室天然生成,门口没遮没拦就这么敞开着,沈浪跟在白星后面也低头走了进去。刚一抬头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石室之内的空间也并不甚大,但里面靠着墙壁一排却坐满了人!准确的说,那也都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干瘪发黑的死尸!全都面目朝外,席地盘膝而坐!乍见之下哪会不被吓到?
白星笑道:“不用担心,他们全都已经死了,而且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
沈浪刚踏进来的半只脚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捏着鼻子道:“这股子霉灰味呛人得很,你不会就是让我来看这些死尸的吧?要真是这样,我们还是现在就转头走吧,死者为大,久观有不敬之嫌……”
白星眨眼反道:“不然呢?你比我更了解风水堪舆之术,石壁上的图形又表明这些尸体一定和五色教脱不开干系,我怀疑这是一处墓葬,而且很可能跟五色教此举的真正目的有关。如果咱们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说不定对化解这场干戈能起到一些作用。闲着也是闲着,现在进来看看也是无妨的,难道不是么?”
讲道理他是肯定说不过白星的,当下只得点了点头,其实心里还是老大不乐意。
两人千辛万苦逃到了这里,刚刚看到一点脱困的希望又被白星拉着过来看风水,这叫什么事?但既然白星已经开了口,沈浪也不好说个不字。
行吧,闲着也是闲着,看上一看又有何妨……
当下平心静气,重新踏入了石室,眼光逐一在成排靠坐的死尸面上扫了一遍;复又退到了石室之外,来回踱步看了一会儿,最后才又重新走了进来站定身子。
摇着头意味深长地对白星道:“这回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依我看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阴宅宝穴的风水位,而且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墓葬……这其中的缘由怎么说呢?咳咳,你听我仔细道来……”
风水堪舆、阴宅阳宅的相法沈浪自然是懂的,那《葬经》也曾熟读了然于胸,但就算是把那些个理论全都滚瓜烂熟一字不差地背上一遍,抑或是把那些个书籍全都翻得稀烂底朝天,也根本不可能找到眼前这样的墓葬形式!
这石室虽然地处七星拱天门宝局的精井丹门之内,生气旺盛且凝而不散,这个优点自然不用质疑,但作为阴宅选址来说光有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观格局,辨因由,断来去,不敢说一眼看透百年往来的变迁,但至少也不能在墓穴的吉凶问题上出现大的纰漏。这处石室不仅不是什么风水宝局,反而是一处不宜安葬先人的凶局所在。
生气凝而不散的不仅仅是宝局,也可能是个凶局,甚至是大凶之局!这就要分什么情况来看,分什么情况来说了……七星拱天门是一个向天求丹问药的宝局所在,但却根本不适宜葬人,整个峡谷形同炼丹宝鼎,而此处又在精井丹门之中,什么叫精井丹门?那便是这宝局中的呼吸关键、来往通合之要道,以七星拱天门宝局来说,丹门原应是做什么用的?通俗来说那就是添柴加火、扒灰透风的所在呗!在这里埋葬先人,不仅不能达到灵魂永驻,延保子孙发达无碍的效果,反而会让死者的灵魂融入地脉精气之中无法挣脱,渐渐成为这炼丹炉鼎中的一部分。试想身在炉内,日夜受尽其煎熬;死者魂魄困锁于地脉之中逐渐被周围的精气融入分解,最后落得个支离破碎永世难以凝聚的下场。所以,单就先人饱受煎熬最后魂飞魄散这一点来说,于后世子孙的福祉是绝无任何补益的。直白的说,这个地方压根就不适合葬人!更谈不上是什么阴宅之中的风水宝地!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古时虽有陪葬之风,但看那石室内的死者却根本就没有什么主次之分,一律无棺无椁席地坐化。墓穴下葬最忌讳的是什么?那就是与他人共葬一穴!除了生前夫妻恩爱,死后依然愿意合葬一处的情况之外,通常是不可能让死者和其他不相干的人共用一穴、共处一室的,这种主次不分依墙而坐的做法,实在是大忌中的大忌!
若非要说这石室是一处墓葬,则这里的阴宅选用和葬法实在已经超出了沈浪的认知范畴。不过经过一番观瞧,沈浪也发现了几个更加异常的疑点……
这里的尸体因为周围环境的原因并没有出现严重的腐化,保存得也算完好。石室里没有多余的陪葬品,寥寥数件也不过是些生活用品和逝者随身的衣物等等。但从那保存完好的尸体和他们的服饰上看,这些人显然不是同一时期,甚至不是同一个朝代的人物。他们有的穿着汉服,有的脑后梳着辫子前面剔着月牙光头,还有的穿着朝代甚至更早于此……他们之间从出生到死亡的时间,甚至存在了几百年的历史时差!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又是什么让他们会偏偏同时出现在这里?死了也要坐在这里……
沈浪在一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前停下脚步,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番,那具尸体显然是在死后又被重新安放到这里的,头颅可能根本就已经找不到了,身子也是人为地用支架撑起来再摆放成盘膝而坐的模样。类似这样的尸体还不仅仅只有这一具,很多尸体上都能看到原本致命死亡的伤痕,身子也全都是这样被人为的支撑摆放到了这里。但还有一部分尸体从表面却看不到任何伤痕,更没有经过人为的支撑处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而自行来到这里安详落座死去一样。
这小小的石室当中确实蕴藏了许多古怪,疑团重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处完全不适合葬人的“墓穴”,一些完全不符合葬制的尸体,还有他们之间跨越百年的时差,以及多种不同的死亡方式……
偏偏这些又都是铁一般的事实,眼睁睁就摆在这里……
听完了沈浪的诉说,白星也陷入了沉思。沈浪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还有那石壁上五色教前身五行教惯用的图形标志,这些重重疑点放在一起,真的令人很难解释得清楚。
但她心里却还是隐隐觉得,眼前的事物和五色教此举一定有着某种脱不开、断不明的关系!若不解开其中的机缘,恐怕一场血流成河的纷争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