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先锋要掌管全市的大事。将先锋除了掌管全市的大事还有一个和美的家庭需要顾及。将先锋常对他的夫人说: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家,所有的努力奋斗最说穿了还是为了家,无论在社会上混得多么荣耀辉煌,如果没有妻儿分享,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有了痛苦磨难怕一能乘载你的更只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将先锋说得多啊,他把妻子张玫说得幸福万万年。在张玫眼里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将先锋更热爱自己的家。
所有这些将先锋并不避讳肖铭子,肖铭子宁愿相信将先锋给她的是别样一种爱情。将先锋越坦白她越是痴迷动,她宁愿与另一个女人一起分享他的爱。
将先锋常常在开会或者商谈工作的时候接到肖铭子说不定在什么地方打来的电话,有时候是柔情蜜意有时候胡搅蛮缠,反正应了一个“想”字或是孤独委屈,有时就抱着话筒哭得天昏地暗。将先锋并不厌烦,这样被一个女子痴情着依傍着心里反而有一种成就感。肖铭子有一个人依赖着倾诉着也是倍感安慰。将先锋若是出差在外常在半夜里把电话打过来,一聊就是半宿,除了说些甜言蜜语也把彼此遭遇的解不开的问题甚至是过去的经历很认真地讲给对方。反而比见着面更从容道来,彼此也出个主意,分析一些问题。他们之间的确不是那种泛泛的男女私情,更有一种超脱的成分。
将先锋和肖铭子在电话里聊到动情处,一个心潮澎湃,一个热血沸腾,一个说想你。一个说真想马上跨过去。电话里饥渴得不得了,末了却十有八九急匆匆地向夫人报道去了。偶尔有一两回被肖铭子闹不过,去了却手忙脚乱,一边宽衣,一边催促要快,直接奔了主题,匆忙得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好像肖铭子在电话里千恩万爱,就是为了’这一时之欢。来了反而不如不来,走了更不是滋味。男人再好,终不是自己的。肖铭子如果心里没有一点别的滋味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期适逢电视台《人在旅途》栏目播放将市长夫妻的专题。将夫人那徐娘未老的丰韵,妇女干部的大气都让肖铭子心存妒意。那个家庭真是太好了,一双儿女也如金童玉女一般。将先锋揽妻拥儿一脸的满足。有一个境头做得特别好,一家人在野外踏青,将市长极不经意又亲热疼惜地摘落妻子发梢的一片落叶,看得肖铭子眼泪都出来了。所有这些都只是一个满字,是那种满天、满地、盈盈满天的满,没有一点剩余的空缺。
肖铭子在夜静更深,万籁俱寂的夜幕中睁着她秋水一样的大眼睛凝思冥想,她思索自己的前途吗?
肖铭子终于问到将先锋,你爱我吗?
将先锋好像对这个问题早有防备,却用一个“喜欢”作了注释,他说:
“我很喜欢你,你年轻,你可以带给我激情。”
肖铭子百味在心,激情这个词就如一声绝响,醒了她不曾开启的意识。肖铭子在内心深处也曾让点缀或补充之类的词条在心头闪过,点缀或补充类似一朵花,一只钻石戒指,激情却是一个吻,一次拥抱,一个迷狂的夜晚,一种特殊的兴奋剂。肖铭子做爱时的热情突然跌到了零点,肖铭子觉得自己整个变成了一件巨大的失去感觉的器官。
将先锋的夫人不能让将先锋产生激情,但将先锋的夫人是无需让丈夫产生这种激情的。她只需要把日子填满,用相濡以沫的存处,用儿女血亲便可将感情这个领地箍得铁筒一般。激情只在它的时间内发光,时间过了便会失去光泽,感情却是日子越长越耐得住打磨。
婚姻是个外表朴实的宏伟建筑,有着稳固的基础和坚实的内核,久经风雨坚如磐石。婚外情却是一件精美的玻璃器皿,披着华丽的外套,在聚光灯的映照里发射出瑰丽的光彩,但稍不经心,倾刻间便可碎若粉尘。
肖铭子又清楚又糊涂地捕捉着自己的感觉,但陷到这般程度,好感觉坏感觉都影响不到她任意而为的步子了。
他们在一个时期里不期然柔情似水,情真意切;另一个时期却心如止水,凉若寒秋。有时分明是热闹处,突然因为特殊的背景骤然冷落;有时却是淡了淡了,因为某一个契机而获得一份意外的热切。关键还是彼此能让对方的激情喷射出来。他们又是那种分寸感非常好的人,肖铭子从来没有想过让将先锋承付任何责任,肖铭子也从不让自己陷入鸡零狗碎的琐事中去,这些让将先锋倍受感动,也刻意多一些呵护体恤来。情到这个份上,本来已是那种拎得清的关系,日久天长却又生出一些别样的情份。
将先锋要带队到香港参加一个招商会。肖铭子是随行记者,名正言顺地一起去了。在妩媚浪漫的维多利亚湾,两个人手牵着手,肩比着肩,有一种轻飘飘的好心情,女的年轻妩媚,男的英气勃发,身心俱佳,彼此都不由生出许多良好的感觉。
男的说:“铭子你这么好我真怕有一天会离不开你。”
女的说:“可惜不允许讨两个老婆,否则我一辈子就跟定你了。”
此时已是这场感情的最高潮处,两个人的好达到了极至,表白也是真心实意的。
可是人间的事情,往往应了那句盛极必衰的真言。有高潮就有低谷,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从香港回来后,将先锋好久没有跟肖铭子联系。电话打过去,也没了先前的热切,后来就变成了推托。实在无奈,肖铭子跑到办公室找他。将先锋说:“铭子,你克制一点吧!最近要调整干部,书记要走了,我们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呀!”
肖铭子想,我还不够克制吗?
但肖铭子什么也没说,肖铭子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另一个人的前程,况且是她爱过的人。
4
“毕加索”是老毕的外号,老毕叫毕步高。老毕姓毕又恰好是搞绘画的,在B城书画界独领风骚,因此号称毕加索。
老毕不老,老毕才三十六岁。肖铭子头次见着老毕着实吃了一惊,在她想象里艺术家一定是个衣着邋遢,头发蓬乱,满脸胡须且神情落寞,不拘小节不苟言笑举止怪异的半老老头。老毕相貌英俊,洒脱清秀,彬彬有礼,衣着干净整齐,极具艺术家的气质。他不像个画家,倒更像是一位钢琴家或小提琴家。老毕说他确实会拉小提琴,能演奏整章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老毕说音乐和绘画本来就是相通的,一首好曲子可以启发绘画的灵感。老毕还说音乐与绘画正如诗与小说,诗可以引发一部完整的作品,一部好作品又是一首叙事的诗。老毕说好小说家也一定是位好诗人。老毕说君特·格拉斯,最近的诺贝尔奖得主,小说《铁皮鼓》的作者,出版过《风信旗的优点》和《三角轨道》两部诗集,震动德语文坛。肖铭子是个诗迷,君特格拉斯当然知道。那首著名的《致所有园艺家》,我要求“吃肉”,要求“和骨头相处”,要求在生活中“展示赤裸”,而“你们”却带着花来,“为我烹调翠菊/好像秋天的遗味还不足”。他还提到帕斯捷尔纳克,那个忧郁的人,《日瓦戈医生》的作者。他那首诗《八日》,是肖铭子耳熟能详的,“就是忠实地遵守诺言/旭日早早就在天边出现,/一道道红里透黄的光线,/从窗帘照到长椅跟前。这赫石色的温热的阳光/照遍了附近的树木、村庄/潮湿的枕巾和我的卧床/,还有书架后面那一面墙……”
肖铭子痴了迷了,肖铭子不可能想象得出老毕对文学尚是如此精深。肖铭子更不可想象这么优秀的老毕却怎么会有一次失败的婚姻呢?
肖铭子彻夜难眠。老毕的出现犹如暴风骤雨过后的一树新绿,给空廓的田野里带来一丝生机,整个天地都变得生动起来。肖铭子觉得这是万能的上帝为她开启的另一扇门。肖铭子觉得一过了那扇门,她从此再不用经历沧桑。
我一直在想,其实她洒脱的表象之下包裹着是一颗比任何女人都更脆弱的心,她累极了,她比谁都渴望有一个安定的巢穴。
肖铭子面对老毕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经历过三个男人,老毕和哪一种类型也对不上号,不同于钟舒的热情冲动,不同于李智的朴素本份,更不同于将先锋通达圆熟。但老毕却似乎又兼具了三个人的长处。肖铭子越满意老毕越不动声色。确切地说,也不能叫不动声色,老毕对肖铭子即主动热情又千依百顺。肖铭子喜欢吃涮肉,老毕分明不吃涮肉,却陪着断断续续地涮了一个月,肖铭子竟然没有看得出来,老毕陪着肖铭子跑采访,在外一等就是半天,这些事格外地让肖铭子那颗备受创痛的心感到温暖。老毕的不动声色是说老毕的行为过于检点,老毕同肖铭子交往几个月连手都不肯摸一下,更不要说亲吻拥抱。
肖铭子的心一点一点地紧,她越来越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越来越没信心,老毕的过于检点后面透着客气的成份,客气的后面是否包藏着疏离?肖铭子有点怕。肖铭子真的不想再失去,她期待着他们之间发生一些事情,将她和他的关系稳固。肖铭子联想到老毕第一次失败的婚姻,老毕是不是有生理缺陷?否则,一个鳏居的男人在一个风韵正好的女人面前怎么会如此冷静?纵是柳下惠怕也是强行克制才致坐怀不乱。肖铭子相信老毕是喜欢她的,很多时候她不失时机地有意散发出一些信息,撒娇、发嗔、任性,她努力地制造出这些可以顺理成章的情节,老毕却宁可一次次装疯卖傻错失良机。
肖铭子认定老毕是她最后的归属了,她决意孤注一掷,她不管老毕是不是有病了。两个人在一起谈话从不谈及过去,但这一日铭子却把她与钟舒的故事主动说与老毕听了。老毕怜惜得不得了,肖铭子也问了老毕前妻的故事,老毕只一句女人不是好女人,就再也不肯继续。肖铭子仿佛也明白了大半,两个人相互怜惜,说到动情之处,肖铭子说:“老毕我们结婚吧,我想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也许是说到老毕心里去了,老毕眼圈一热动了感情。肖铭子更是伤感却动手给老毕拭泪。肖铭子温情的举止没有丝毫张扬的成份,情挚意切。老毕审视良久才忍不住将女人拥入怀中。肖铭子说:“老毕,我好想有个家。”
肖铭子边说边哗哗地流眼泪,老毕感动得不得了,两个人对着哭泣良久。老毕说明天去办了婚事吧。至此老毕仍然没动肖铭子,老毕真的可谓坐怀不乱。
洞房之夜,肖铭子心里活脱装了一只兔子,尽管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她还是紧张得要命。肖铭子一紧张就有些木讷,既不撒娇也不煽情。老毕却极尽了一个男人的温存,老毕一点病都没有,老毕其实很棒。肖铭子两眼闪闪发光,她娇怩得像个纯情的小姑娘。她苦尽甘来,一个优秀完美健康的男人,一个满意的归宿,一个向往的天使一样的孩子……过去的未来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展现在她的眼前。,久违的男人气息犹如一股强大的热流将她抚慰到峰谷浪底,扭曲了她的身姿,潮湿了她身体的隐密之所。
她的动作逐渐激越起来,发出一阵不能抑制的呻吟。她拼命地抓着老毕,嘶喊着:“老毕救我,老毕不要让我死肖铭子突然感觉到她身上的男人骤然间停了下来。她羞涩地睁开眼睛,她看见老毕正冷冷地打量着她。仿佛她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异类的怪物。她惶惑地用双肘护住自己裸露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以她以往的经验她是那种让男人满意的女人。她愣了片刻,忐忑地问老毕:“我让你不满意吗?”
“我不喜欢不安分的女人!”
老毕的声音像冰,在严冬的寒夜发出干硬的脆响,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打着旋,一波一波地进入肖铭子的体内,一颗心却被生生地挤出了体外。她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击懵了,她困盹得睁不开眼睛,好想睡,想永远的睡下去。意想不到的情节让她束手无策。
老毕对肖铭子不可谓不好,他的体贴周到让肖铭子无可挑剔。肖铭子诚惶诚恐时时检点着自己的行为,越检点越无所适从。她并不知道怎样才会让老毕高兴,她在老毕的面前变得战战兢兢,好似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时刻准备着仓皇出逃。
女人在男人的抚慰里达到心灵与感官的满足,也是一种理想的结局。受到打击的肖铭子却在强行收敛的快感里失去了感觉,惧怕了温存,她随时怕着老毕变脸。肖铭子的怕却似乎让老毕找到了快乐,他喜欢看肖铭子做爱时恐惧的表情,那对他是一种莫大的刺激,他严格控制着她的举止,只能木木地承受。如果肖铭子被他的粗暴整得很痛苦,他的脸上便会露一些忘形的得意。他喜欢痛苦的女人,也喜欢女人的痛苦。
肖铭子没猜错,老毕有病。但不是生理的而是心理的病。
女人的激情在老毕看来犹如放浪形骸不知廉耻的母狗,同任何男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交媾,他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他的前妻便是这样一个女人。在婚姻的日子里他时刻都能想象出,他的女人正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景,以不同的方法方式与别的男人发生关系。这种想象压迫得他长期缺氧一样地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