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草原迷失方向的第二十四天。
隶属于帝国监察司的三十名大大小小的官吏正深陷困境而一筹莫展，他们负责押送从帝国大牢里遣放出来的共计二百八十名斗者，目的地是遥远的西方大陆，据说这次交易属于内部活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且泄秘者应当处死。
这次任务是给有胆量的人准备的。
整个监察司共兵发五路，分别走五条不同的路径，每条队伍均分了武力，而这支队伍的核心线路便是横穿万里大草原抵达西方边境。
可是迈入草原不到三天，他们就迷失了方向，他们远远低估了草原的广袤浩瀚。要知道这支草原要论面积世界第二，论凶险性是当之无愧的首位。
其中泥潭暗沼，异兽遍布。
所幸的是由于术士的指导他们并没有碰到陷阱与强敌，可是粮食快要耗尽，根本不能指望会有补给，也不要妄想在这凶险的大草原上会有休息站，更不能后退折返。
他们唯一的生机就是跨过草原并且投靠分布在西方的东都大使院，在此之前不能有任何闪失。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名骑着战马，身披褐色铠甲的中年男子，他的左手正端着头盔，眉头紧皱，眼神锐利地看着前方。
跟在他身旁大约半个马头距离的是他的副手，他同样披着铠甲，马背上绑了个小篓子，里面是些杂物，有书籍、笔记、信号弹与不同颜色的旗帜。与队长魁梧的体型相比副手的身形干练，还有一头的白发。
领头的人名叫田暮，是这支队伍的领队，也是监察司·狱部的高官。
“田老，我们还剩多少粮食？”田暮朝着副手问道。
田老骑的马把眼睛半眯着，抬起的马蹄顿了半晌才往下踩。副手感觉到马的异样，他稍微弯下身抚摸着马的鬃毛，回答道：“不行啊，情况不容乐观。”
田暮看了下远方，隔了一会儿继续问道：“还能坚持几天？”
田老挠了下头发，几缕发丝竟迎风飘落，他说道：“保守估计，只能坚持三天吧。”
身前的马蹄声戛然而止，队长呆住了，眼睛里的红血丝述说着他的焦灼内心。
顿了一会，他黑着脸说道：“田老，令大家休息吧。”
“又休……”
田暮不理会田老的话，撇过去脸，自顾自地下马。
寒风袭来，田暮屹立的身躯丝毫不动摇，在他冰冷的盔甲里是一颗不肯屈服的炙热内心。
田老摇完旗，立刻下马来到田暮身边，询问道：“少爷，你可有对策？”
虽为副手，此时的田老丝毫不像是居于人下的帮手，更像是一位长者。
田暮摇了摇头。
田老继续问道：“少爷，要不要叫那几个斥候过来？”
田暮竖起左手打断，同时回头看着田老，说道：“田老，据说这壬埃草原是由古代的烈士壬埃命名的，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典故？”
田老先是笑了一下，他并没有琢磨话中的意思。
田老说道：“在下当然知道，几百年前，中原统一了东方，武帝开疆拓土，命征军总指挥壬埃侵略北方，壬埃所向披靡，只花了半年时间就拿下了这两百多万里的大草原，壬埃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他的功勋便将草原的名字冠上他的名字，时至今日，壬埃草原都是我们国家的领土。”
田暮听着田老歌颂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可知，为国家立下如此卓著贡献的壬埃，最后却被小人所害，实在是令大家惋惜！”
田老歪过头，不解的问道：“何出此言呐少爷，在下记得史书上记载的是，壬埃是战死于极北的熊人族，怎么是被小人所害呢？”
“哈哈……”田暮仰头大笑，转身看着思索中的田老说道：“田老，你这是读了一辈子书却没能领悟出其中的玄妙之处啊。”
田老听到后退半步躬身敬道：“请少爷赐教。”
田暮回身，对着前方说道：“史书上记载，壬埃于极北一役葬身于冰雪之地，可是我却看出了很多蹊跷之处，当时他拿下了草原依然向北方突进，据我所知，壬埃出征带兵四十万，剿灭草原游牧主力之后损伤惨重，剩下三分之二的兵力，然后收割完余孽又亏损八万，壬埃占领草原实则付了很大代价，也就是说他实际上还剩下十八万的兵力。”
田暮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继续说道：“壬埃本就是劳师远征，他拿下草原后毅然北上，不顾补给线拉长的风险相继攻下了伊斯与诺亚，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将远北收入囊中，这等功绩放眼整个历史也无出其右。”
田暮问道：“田老，你可知壬埃拿下远北十三城的诺亚还剩多少兵力？”
田老紧张地计算着，曾经他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的局面不得不让他重新考虑。
许久，田老答道：“这个……应该还剩一半吧。”
田暮摇了摇头，同时伸出一根食指，说道：“一万不到，拿这一万不到的兵力还敢继续挺过大洋攻打极北，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田老听后大吃一惊，他连忙问道：“少爷，你这一万是怎么得出的，伊斯与诺亚不过是两座弱国，壬埃会损失那么惨重吗？”
田暮的脸色变得凝重，他说道：“田老，你犯了一个毛病，研究历史能够拿现在的历史对照当年吗？”
“这……”田老的脸色微微胀红。
“两百五十年前的伊斯可是由狡猾的灵族统治，而诺亚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多由世界上最会垒墙的匠人打造，想要短时间拿下两国，除了需要锐不可当的士气，还需要大量的人数作为踏板啊。”
田暮叹了一口气，说道：“壬埃能攻下它们真是一个奇迹，要是放在我身上，别说两年，就算给我倍于他当时的兵力恐怕三十年我都未必能拿下，但是要说是壬埃一己之力那不现实，壬埃的军中一定有奇才给他出谋划策，史书虽然没有记载，可一定有。”
田老顺着田暮话中的意思，说道：“少爷的意思，壬埃是在高人的指点下才勉强的取胜？”
“勉强”二字被田老着重强调。
田暮点点头，说道：“按理说壬埃拿下北方草原，战损都有明确的数字，偏偏在远北就失去了，这种结果无非两种可能，第一是壬埃征远北没有派任何人回中原汇报情况，第二是编史人迫于形势故意不记载，田老，你觉得会是哪一点？”
田老果断地说道：“少爷，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定然不会出现军情不报的情况，即使有将军故意隐瞒军情，也不可能掩盖所有将士，即便如此，帝国也会派情报部队去了解战况，所以我更偏向于后者。”
“没错。”田暮回道。
他继续说道：“既然是编史人的遗漏，我们亦可以从别的地方推测出内幕。壬埃擅长于骑马快战，冲杀奔袭，遇到狡猾固守的城邦人壬埃绝不可能轻易的拿下，以他十八万的兵力，且后面补给拉长的情况，我估测壬埃的粮食快要耗尽，他凭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连下两城，这些史书都没有记载。”
田暮的眼中灵光一闪，在他的视线中仿佛重演着当年的战役。
“伊斯国有五座城，地势低，城池间分散排布，国土边缘都建有许多的大坝以防涝患，但这些大坝只要摧毁，伊斯国必然全城覆没，所以，依我的猜测壬埃对付伊斯应该采用水攻；而伊斯后面挨着的诺亚就没那么容易，诺亚周围的地势平坦，城墙坚固，无论是包围还是攻城，诺亚都不是一个能轻易拿下的地方，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施计诱战，勾引对方跟你打，然后消灭完敌军主力在对城墙发动总攻，如此一来，两座城都并非不能快速攻破。”
田暮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壬埃军队虽气势汹汹，但还是改变不了长途远征的本质，更别说人家还是在守卫自己的国家，必然殊死抵抗。”
“壬埃军在缺少军粮的情况下疲于奔命，连续作战，战力必然大减，而且伊斯的灵族擅长近战偷袭，壬埃军必然损失惨重；再说伊斯加诺亚两国足有十八座城池，尤其是诺亚，依我估计，两国的军队加起来绝对数倍于当时的壬埃军，所以从推测上看，壬埃要想快速拿下二国需要冒着全军覆灭的风险。”
田老听完果断地接道：“如此说来，壬埃率领的军队在夺得两国的情况下早已伤痕累累，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北上征北极就显得非常不理智了。”
田暮凝重道：“自然，北极虽然地盘小，但是地理位置极其凶险，我们东方人根本抵御不了那种寒冷的天气，更何况壬埃想靠着最后的一万兵力去一统北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田老想了想，疑问道：“少爷觉得是甚么缘故呢？”
田暮答道：“我之前说过，壬埃军队中很有可能存在高人给他出谋划策，那么在继续北上的问题上就一定会受到阻碍，我绝不相信壬埃是杀红了眼，迷失了理智，按照我的推理，他是骑虎难下，不得已而为之。”
田老听后一脸的迷茫。
田暮解释道：“武帝朝把军权一分为三，分别是京城内部的禁军、征军、还有武帝身边的内军，壬埃贵为征军的最高总指挥，性子刚烈，执法残暴严酷不讲情面，所以他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好，也得罪过不少权贵，但壬埃在治军方面刚直不阿，严明公正，壬埃深得手下的信赖与拥护，以至于壬埃的势力日益高涨，手握重兵的他没有意识到武帝对他的疑心，所以他也不明白此次北伐的真正意图，从他拿下诺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田老的脸上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他颤抖着说道：“莫非少爷认为，杀死壬埃的真凶是武帝！”
“嘘……”田暮把食指放在嘴前，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武帝虽然是咱们东方难得的好皇帝，也给后世留下过太多有用的东西，但是人无完人，他也有听信谗言的时候。
“如果不是小人从中作梗，武帝怎么会在根基不稳的情况突然发动入侵战争，又为什么在壬埃死后毫无反应，而且能完成如此丰伟功绩的壬埃怎么可能会在最后的决策上犯那种低级错误，恐怕在极北的路上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田暮的一席话令饱览群书的田老当场震惊，失去了话匣。
田暮的话在他的脑中乱窜，田老在读历史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此时少爷独到的见解令他有种耳目一新，茅舍顿开的感觉，他再次俯身说道：“感谢少爷赐教。”
田暮摆摆手，无奈道：“唉，这只是我的猜想，我也是有感而发，只是惋惜一代明将罢了，与壬埃将军比我是自愧不如，就像这片被他轻易征服的草原一样，我竟迷失了方向。”
听出田暮话里的感伤，田老鼓励道：“不对不对，正所谓一代人，一代事，少爷怎能跟几百年前的人物相比呢，在咱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少爷的才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在下敢保证！”
田暮笑道：“你就别抬举我了，”田暮看着远方，欢快的表情急剧一收，说道：“田老，壬埃草原有过迷宫一说吗？”
田老表情也严肃下来，他停了一会答道：“少爷，我…我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快说！”田暮等的似乎就是这个时候，他激动地说道。
田老犹豫了一会，缓慢道：“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百年前，有多支商旅进入壬埃草原中就没有出去过的消息，想必跟我们一样是迷路了。”
话音刚落，田暮急忙看着田老，轻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
田老的眼神略微躲闪，小声道：“结局并不乐观，我怕你分心。”
田暮冷下来，斥道：“你不说才是让我分心，然后呢，有没有比较重要的信息？”
“有的，”田老低下头，眼睛不知往哪看，他小心地说道：“据可靠文献《西行录》的记载，壬埃草原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作祟，具体是什么不知道，它会导致斥候的感应产生偏差，偏差值似乎跟天气有关，而且从采访过的成功渡过草原的队伍当中，《西行录》提取了一条十分明显的特征。”
田老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那就是壬埃草原之中可能存在着太瑞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