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院中之后,初见王彦章甚感欣喜,可是当他们看到王彦章身后的物事时,却顿时愣在了当地!
只见王彦章身后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排黑漆漆的棺材,细数之下足有五十七口之多,一望便可得知棺材里面装着的就是惨遭灭门的云啸天全家老少了!
看到安继业三人面带不解之色愣在了当地,王彦章正色说道:“之所以要如此兴师动众的召开这次武林大会,起因便是这云家的灭门惨案。虽然入土为安是对逝者的尊敬,但是眼下这种局面却只能出此下策了!”
安继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此举虽然对逝者有些不妥,但是多少也能起到一些震慑人心的作用。面对着五十七个亡魂,那只躲在暗处的黑手多少也会有些心虚吧。”
王彦章道:“老夫也确实有这层想法。来来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帐再说。”
说罢,将三人带进了院中那顶帐篷之内。进入帐篷之后,三人这才明白了之前所见的这顶帐篷的用处,竟然是王彦章的临时歇脚之地。
四人坐定之后,王彦章道:“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没办法只能在院中临时搭起一个帐篷临时休息一下了。”说到这,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安继业后,笑道:“安少侠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可喜可贺啊!”
安继业坐在椅子上欠身答道:“若非王老英雄父女二人的鼎力相救,若非行智大师的倾力治疗,若非王姑娘和朱珠的周到护理,安继业焉有今日?此恩此德,晚辈终身难忘!”
王彦章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安少侠此番经此大难,他日定能闯出一番成就!”
王茹接口说道:“爹,武林大会明天就开了,您可想好了什么对策了吗?”
王彦章摇了摇头道:“只是粗略的准备了一番罢了,对策什么的暂时还无暇考虑。尽管我们已经看出来这场阴谋是别有用心之人精心策划而为,但是毕竟对方躲在暗处,这中间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就如安少侠的《太玄神功》一样,我认为此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万全之策。”
安继业道:“以不变应万变?此举甚好!敌人既然想要躲在暗中伺机而动,那我们就索性给他来一个以静制动,逼着他露出爪牙之后,咱们再给他来一个后发先至!如此一来,果然深合《太玄神功》的基本奥义了。”
王茹和朱珠闻言同时抚掌称是。却见王彦章摇了摇头道:“人心和武功不同,武功有套路招数可寻,但是人心却深不可测!尤其是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往往会让人防不胜防。在准备武林大会的这些日子里我又仔细的推敲了一下这场阴谋,总觉得对方的意图绝非是想要嫁祸安少侠和夺取武林盟主之位这么简单。可是我又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只黑手除此以外还能包含着怎样的祸心?如果对方真的只是想要阴谋夺取武林盟主之位和嫁祸安少侠的话倒也不难应付,眼下我只盼着明天的武林大会不要再生出什么枝节才好。”
安继业三人闻言顿时明白了明天这场武林大会隐忧颇多,王彦章的担忧确实有他的道理,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只能一时默然。
沉默了片刻后,王彦章朗声笑道:“咱们也别在这里绞尽脑汁妄自惆怅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咱们见机行事便是。我王彦章行走江湖几近六十载,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不至于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的!你们三人一路奔波也着实疲累不堪了,今天早早休息,养足了精神好迎接明天的武林大会!说起来你们也颇为幸运,年纪轻轻就有机会参加这场江湖武林的盛事。要知道我执掌武林二十余年,这是第二次召集天下武林人士召开武林大会了。明日若是有事咱们潜心应对便是,若是平安无事,那正好可以让你们有机会见识见识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精英了。”
按照王彦章的安排,安继业、王茹和朱珠三人吃过午饭后便早早的休息下了。三人连日奔波也确实感到疲累不堪,一沾枕头便纷纷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直睡到子夜时分,安继业才悠悠醒转。走出帐外看了一眼夜色,安继业不由的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下可好,刚到子时觉便睡足了,精神也养好了,又是一个不眠夜了。”
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见偌大的云家极为安静,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火把光芒想必是巡夜的士兵。站在当地,凝望着院中那一片黑压压的棺材,安继业的心中登时升起了一种世事无常的感慨。数月之前,这云家还是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云啸天祖孙三代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至今犹在脑海中闪现,可是转眼间云家满门五十七口已经尽数躺在了这些冰冷的棺材之中。看着这些棺材,安继业不由得又想起了林红颜。云家五十七口虽遭横死,但是好歹还有人替他们收殓尸体。可是红颜呢?自己走火入魔后便被孟氏兄弟带到了红云山庄,也不知有没有人替红颜收尸将她安葬,总不会落得一个暴尸荒野的悲惨下场吧?想到这里,安继业只觉得心头一痛,鼻子一酸险些堕下泪来。
便在此时,安继业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王彦章。安继业连忙稳了稳心绪说道:“王老前辈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王彦章笑道:“人老了没瞌睡,睡不着啊。你呢?已经休息好了吗?”
安继业苦笑道:“睡了整整一下午,休息是休息好了,但是这大半夜的却也睡不着了。”
王彦章笑道:“既然睡不着,那不妨陪我散散步聊聊天吧。”说罢,便带着安继业径直走出了云家。
白天的洛阳城确实喧闹无比尽显繁华,但是到了晚上,走在寂静的街头,在皎洁的月光的衬托之下,万籁俱寂的洛阳城又让人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寂静之美。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洛阳城的夜景。走着走着,王彦章说道:“那日在少林寺,我曾和你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当今武林的局势,想必安少侠对当今武林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了吧?”
安继业道:“多少知道了一些这些武林门派的渊源,但是我心中却有一个疑问——如今天下大乱,整个华夏大地四分五裂,称王称帝者多如牛毛,为什么江湖却还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呢?不是说江湖其实就是天下的缩影吗?”
王彦章沉声说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正因为江湖就是天下的缩影,所以天下乱江湖又岂有不乱之理?眼下这个江湖表面上看虽然还是一个整体,其实暗地里和这个华夏大地一样早已四分五裂了。所谓的江湖武林其实就是一群身怀武功的武林人士组成的一个特殊的群体而已,但是不管怎样特殊,组成江湖的武林人士还是人,所以江湖的性质骨子里还充斥着人的本性。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之所以不同就是因为性格有异。笼统的来说有善恶之分,往细里说的话就算是用七情六欲来形容也难以尽数说清。人心各有所异,江湖又怎能太平?现在的江湖之所以还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整体,正是因为武林盟主这个位子!”
“武林盟主这个位子?”安继业仔细的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不解的问道:“恕晚辈直言,一个武林盟主的位子而已,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怎么还能决定的了江湖武林的团结了呢?”
王彦章笑道:“我说的是整体而不是团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之中门派众多,大家都想着争夺这个第一的位子,便注定了它不会是一个团结的武林。而武林之所以能够维持一个团结的表象正是因为武林盟主这个虚名!你无欲无求,所以对你而言武林盟主是个虚名。但是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武林盟主这个虚名其实就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若是在太平盛世,武林中人很少会和朝廷卷在一起,甚至会把那些和朝廷卷在一起的武林中人视为江湖败类。但是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真的不想和朝廷卷在一起,而是因为朝廷对他们的约束让他们产生了排斥和抵触的反感心理。可是遭逢乱世的话,朝廷非但不会去约束武林中人,反而会对他们加以利用,这样一来便助推了一部分别有用心的武林中人的野心,更是助长了他们心中那份对权力的欲望!
“而朝廷能够引诱武林中人的诱饵无非就是高官厚禄还有那个由朝廷亲自册封的武林盟主之位了!太平盛世的武林盟主其实只是由武林中人自行推选出来的而已,而乱世之中的武林盟主却无一例外的都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这样一来,武林盟主这个所谓的虚名不仅能够凭借朝廷之名号令武林,更是能够以此跻身于朝堂之上,封公封侯指日可待,这个虚名的含金量由此可见一斑。要知道,乱世之中朝廷更迭频繁,别看今天我是大梁国皇帝任命的武林盟主,但是谁能保证明天龙椅上坐的又是谁呢?朝廷更迭,武林盟主自然也会变动,这样一来就让那些别有用心的武林中人有了可乘之机。
“当今武林各大门派之中,红云山庄野心勃勃自是不必说了。但是除了红云山庄之外,其他门派也并不安分。蜀中唐门虽是武林世家,却早已和蜀国伪帝王衍勾结,更是将家中三女先后下嫁与王衍为妃。身处江南的金陵金刀门和铁指御剑门先后与吴王杨行密一家三代交好,曾经甚至为了争宠而大打出手。而唐门、金刀门、铁指御剑门这三门的武功之高绝对不在你我之下,再加上对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渴望、对武林盟主这个职位的觊觎,如此一来便注定了江湖的不太平。
“上面所说的那些是有野心的门派,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门派和武林人士也像你我一样怀揣着扫平乱世、济世报国的理想,加入了一些他们认为可以帮助他们实现理想的政权之中。这样一来,让这个原本就不安定的江湖又平添了几分乱象。
“眼下的江湖虽然乱象丛生,但是却始终都没有乱,不仅是梁国朝廷的威严所致,更是因为我这个武林盟主殚精竭虑用了二十余年的时间左右平衡的结果。而现在,梁国在晋国的威胁下风雨飘摇,我这个武林盟主的位子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而发动了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恐怕就是想要借此机会,给这个乱象丛生的江湖再加一把火,让这个江湖彻底的乱了,让这片已经四分五裂的华夏大地乱上加乱!
“但是我却始终想不明白,任何阴谋的根本目的无非是权力、金钱、仇恨等等利益的驱使而已。可是如果真的乱上加乱的话,那么如此混乱的局面不管是对哪一个政权、哪一个门派来说都没有丝毫的的好处和利益可言,我想对方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明知对谁都没有好处,明知百害而无一利却还要强行为之,这幕后黑手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面对着王彦章的疑问,安继业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之后,安继业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连您都理不出个头绪,对于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来说,更是无从下手了。不过我也有一个疑问,如此乱象之中,会不会又崛起一个新的势力意图荡平乱世一统天下呢?”
王彦章摇了摇头道:“据我观察,尽管当今天下称王称帝者多如牛毛,但是真正有可能结束这个乱世的只有身处中原的晋梁两国而已。江南其他各国之主皆是碌碌无为之辈,没有丝毫的雄心壮志,只求于乱世之中割据一方、偏安一隅,又何来的荡平乱世一统天下的豪情壮志呢?”
安继业略微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我大哥所为?”
王彦章道:“我也曾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太可能。以我对李存勖的了解,他虽然生性好战,但是为人处世还算是光明磊落,如此的鬼蜮伎俩莫说他自己想不出来、做不出来,便是他手下之人想出来他也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说到这,王彦章长叹一声道:“罢了,这些事情任凭咱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左右天一亮武林大会就召开了,到时候所有疑问自然而然也就水落石出了。到了!”
“嗯?什么到了?”安继业不明就里的看了看站住了身形的王彦章,随后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发现二人说话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来到了洛阳城的郊外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借着月光一看,只见眼前不远处赫然立着一座孤坟。
王彦章指着那座孤坟说道:“我知道你再次回到洛阳云家之后,肯定会勾起你心中的一些牵挂,这才把你带到此地,希望能够让你就此放下心中的牵挂。”
安继业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座孤坟,只见坟头的覆土尚新,显然不过数月。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这是……”
王彦章点了点头道:“从少林寺回来之后,我一边张罗武林大会的相关事宜,一边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合欢楼,多方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那日被茹儿和朱珠在逃出洛阳前赎了身的那个侍女。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到这个侍女竟然也是一个有心之人,从茹儿她们的口中得知林红颜死在了云家之后,她便只身一人来到云家将她的尸体带了出来,并将其安葬在了洛阳郊外,便是这里了。”
证实了眼前这座孤冢就是林红颜的埋骨之地后,安继业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恸,扑通一声长跪在坟前,轻抚着空白的墓碑早已泪流满面。
看着安继业如此悲痛之状,王彦章轻叹一声道:“人死如灯灭,安少侠也不要过于悲伤了。林姑娘一生命运多舛,现在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个安息之所。那个侍女说了,之所以立了一座空白的墓碑是因为她着实不知道该在墓碑之上写些什么,于是便想着把镌刻碑文的事留给你了。”
安继业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多谢王老前辈如此费心找到了红颜的埋骨之地,解开了我心中的牵挂。”
王彦章道:“我无非是跑跑腿而已,真正要谢的还是那个侍女。不过那个侍女现在已经搬到了江南,只能他日有缘再说了。眼下还是先把碑文镌刻了再说吧。”
安继业点了点头,扶着墓碑站起身来,沉思片刻后运力于右手食指指尖在碑身上写了起来。指尖所过之处,只见坚硬的大理石碑身上石屑纷纷下落,转眼间便在碑身上洋洋洒洒的刻下了一篇碑文:
“粉黛峨眉画红妆,忆红颜,两茫茫。一见钟情,怎奈命无常。顾影垂怜空对月,千行泪,断愁肠。”
随即又在碑身正中刻下一行大字“烈女林红颜之墓”,大字右侧又刻下一行小字“未亡人安继业谨立”。
写罢之后,安继业长叹一声,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
王彦章轻轻地拍了拍安继业的肩膀以示安慰,说道:“好一阙《江城子》,虽然太过伤感,却也道尽了你心中的悲凉。好一手大力金刚指,想不到安少侠在少林月余,竟然连少林寺的独门绝技都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安继业擦干眼泪,黯然说道:“诗歌合为事而作,触景伤怀有感而发罢了。这大力金刚指其实是我师父传授给我的,我师父年轻的时候曾和行智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二人相互印证武功之时,行智大师便把这大力金刚指教给我师父。”
王彦章闻言微微一愣道:“你师父和行智大师有过一面之缘?那行智大师怎么说没听过你师父的名字呢?”
安继业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行智大师也曾和我说起过他知道我师父是谁,可是我也亲眼所见行智大师说过没听过我师父的名字。行智大师乃是有道高僧,必然不会说谎,只是这其中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了。”
王彦章点了点头道:“此事看来只能日后有机会再向行智大师求证了。”说罢,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说道:“眼下的洛阳城已经汇集了天下武林各门各派,都等着天一亮便来参加武林大会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