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呃,画风好像不对,是两头驴!
两个人,两只驴,两辆堆满干草的木轮板车,轮轴间的摩擦声吱吱呀呀的,在这荒野小道上显得格外的刺耳。此时已入深秋,树叶枯黄,叶落而飘零。两人明显是准备摸黑赶路的样子。此时太阳还眷恋着外面的世界,躲在火烧云里眯着眼。夕阳无限好,再美的景色也终究会逝去,嗖嗖的西风刮得,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皮帽子护头,皮靴子护脚,姒文书整个人蜷缩在板车的草垛里,若不是那时不时地身体挪动,别人绝对认为那是两辆赶尸车。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平直的路面,奔跑的那什么“汽车”,上下乘坐的人衣服整洁,干净且体面。还有那亮堂的屋子,透明的水晶杯,甚至有人在黑水晶里生活......舒适的软床,柔软的棉被,真得不想醒来,尤其是那一架子的书。
抹黑赶路虽然可以提前回家,但是这天气实在太冷了,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被自家二叔扯出了被窝,行尸走肉般的蜷缩在板车的草垛里。这应该是被冻醒了,早知道天气变化这么快,出门时一定会把皮袄戴上。揉了揉有些发木的脑袋,擦了擦干涩的双眼,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红彤彤的甚是喜人。
“又做怪梦了?”二叔驾着驴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旁边。
“嗯!~还有酒没?给我啜两口,暖暖身子。”姒文书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是寒露未去,湿冷的气息还是使人难受。
“呶~就剩这些了,都给你!”二叔也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皮袋子似得水囊扔给了姒书,见他没抓住,随口又说道:“莫再跟你娘嚼舌根儿,男儿哪有不喝酒的,也就你爹受得了她!”
“咳咳...咳咳..”姒文书回手摸到酒袋,也不知道是喝得有点儿急,还是被后面传来的牢骚话儿气的,呛了两口,扶了扶正头上的帽子,无语的望了望湛蓝的天,瞅也不瞅他一眼的随意应和着。
“得唻~有用吗?村里人谁不说我娘的好,堪称一个贤惠。咳咳...也就是你畏之如虎,你瞧我爹,过得多滋润。”也许是看到了自家二叔那幽怨的表情,调侃间,又被酒呛了两口。
“哼~外人不清楚,你还不了解~?”二叔揉了揉有些冻僵的双脚,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往草垛里一挤,不再理会他。
姒文书见此也不以为意,望着回家的乡道又有些神思不属。回村的路虽然也能走车,却不是梦中世界的柏油马路,路两边也没有那大大小小可供人留宿的便宜旅馆。每当从那怪梦中醒来,姒文书总觉得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自从五年前那场瘟疫开始,祖父母先后离世。为了筹钱给自己和二叔治病,老三也被大人物收去做了书童,母亲每每提及当年,心里的懊悔和愧疚就没有减少过,有几次起夜还能听到父亲的安慰声和母亲的抽泣声。说起当年往事,也是很神奇的,世人都知道瘟疫这东西是会传染的,十里八村的人家也是如此,但我们家就俩病号--我跟二叔。就我俩,那也是去村里帮闲应得因果,同样的爹娘跟大哥大姐却没一点儿问题。尤记得当时有一种传言,说我们家是被保佑的福德之人,喝了我家人的血能包治百病,也不是道从哪个缺德玩意儿嘴里传出来的。
“嘿嘿......”想到这里姒文书心理不自觉得发出一阵冷笑,世人自私与愚昧两个世界莫不如是。后来还是村里的墨大夫,及时站了出来辟谣,并且全心全意的给大伙儿治病,随着一粒粒康复,这事儿才被压了下去,当然我跟二叔同样被感染这个事实也是功不可没的,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世事如此的真的难以说清。
唐僧肉的待遇我们一家人是避免了,但是在那个粮食匮乏的年代,家家都没有存粮,也没有能力留有余粮,为了照顾我和二叔,也为了一家人活下去,父母就是在那时候真正融入进这个陌生村子里。一晃五年,眨眼而过,二叔也一改往日游手好闲的毛病,对待自家大嫂如母亲般敬畏。
太阳终于不再羞羞答答,半面含纱,露出了人们心目中的样子,暖暖的,又不耀眼。村子的轮廓已经完全映入眼帘,隔着老远就听到大鹅噗通噗通的落水声,以及落水后的嘶鸣。一只野兔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惊吓,向着草丛中啄食的鸡群撞去,惹得母鸡一通狂追,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走在穿街土路上,两边是肥沃的农田,远望整个村子,最显眼的还是那村里小孩子的两大禁区。在村子西南角的地方有一排扬水站,水源来自于东南方向上的一个大湖,同样是禁区,却要比扬水站神秘的很!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湖收集着来自于村后两座大山的雨水和地下水,碧绿的湖面看不不出深几许。
村子不大,有山有水有篱笆,还有一条护村河沿着村外延流过,半包裹着村子和村后的大山。为数不多的幼年记忆力里,最多的就是听村里老人们吹牛。什么瓦岗好汉,什么梁山水匪,现在想想都是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事儿。不过此时此刻看着清澈的河水,真的很难想象,隔上十年左右就会变红一次,持续一晚!大人们会以各种各样的说法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护村河的河水也是来源于村东山涧的大湖,虽然没有湖水那样的神奇变化,却也是冬天不冻,水面无冰;夏天荷叶连天,盛开的荷花就像一朵朵点亮的灯笼,刹是喜人,偶尔不顾大人们的叮嘱,偷偷地摘几朵莲蓬,就着山里淘来的野蜂蜜,嗯~,那味道~连瓦罐儿都舔的蚂蚁都不理。
离湖岸不远的地方有一栋四合小院,土胚的院墙外挂着胡瓜藤,青石累就的屋子内外都趁着实木柱子,若不是那茅草屋脊,真以为自己是身在梦中世界。
“咦~怎么有一辆牛车?”二叔诧异的声音打断了姒文书的思绪,“不管啦,爱谁谁!四儿,我先去村长家把驴子还了,你去家里叫人把家伙事儿拾到拾到。”
二叔无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当姒文书抬头看他时,已经没了人影。
“爹,娘,出来收拾家伙喽~”姒文书一时无语,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冲着院里大吼了一声。也不等院里人回应,就解下缰绳,自顾自的牵着自家驴儿,绕着院墙向着院子后面的石臼走去。
也许是听到了动静,也许是正值晌午没人,刚转过墙角,姒文书就听到墙头上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四哥,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挂在西墙头的小幺妹惊讶的看着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四哥。
“我正想你呢,给我待回来什么好吃哒!”瞬间稚嫩的声音带着喜悦,红扑扑的脸上眼睛都找不到了。
看到顺着歪脖子枣树下来的小妹,随手裹了裹她身上的小红袄,提醒她注意安全,下次实在想出来了,就带着老黑。打闹了一阵,想起门口的车子还没人照看,便笑嘻嘻的捏了捏她那红彤彤的脸蛋儿叮嘱道:“你先去门口看着,一会儿哥给你拿好吃的!”
“嗯,我很乖的,嘿嘿!”还是那张笑起来找不到眼睛的脸上,小嘴儿一咧,漏出她那带着豁口的牙床。若不是看到她翻墙如履平地,敢翘家出门,还真会喜欢上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
那嘿嘿声听得姒文书满头黑线,摆摆手不再理她。
“对了,哥!老黑被娘赶走了,说是家里来个客人,嫌吵!”小妹似乎想起了老黑,奶声奶气的对着姒书的背影喊道。
“知道啦!”一边摆手,姒文书一边思考着,家里到底来了谁呢?
“夫子,这次出远门就让老大跟着吧,您身边总得有个使唤人不是?”
“嗯,这样也好,我本意也是如此。文程这孩子,我甚是喜欢,这次家访也是担心你们爱子心切。”
“能得您看中那是青山这孩儿的造化,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呵呵……”
“哈哈,你这张嘴啊,真不知道农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异类!学业,你大可放心,此次出门正好可以为文程谋些出路。”
“您看~这都快要晌午了,四儿已经从镇子上采买回来,瞧~,车子已在门外,咱们吃过了午饭再走吧!”
姒文书安置好自家的驴子,还未走近大门就听到自家老爹的声音,像是跟什么人寒暄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在墙角找了个石墩儿歇歇脚。可是听着没完没了的寒暄,心底的那丝好奇被无限的放大了,贴着墙角边儿小心翼翼的偷瞄着。一位身着青衫的白胡子老头,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红光满面,那精气神儿感觉甩自家老爹几条街。正在他心里做着对比的时候,就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瞟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一眼,吓得姒文书赶忙缩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