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卢生的建议是给了嬴政一个最好的台阶来下的话。赵高的话则是两边都讨巧了。
刚刚郭生的话,长公子并没有听见,如何去向后宫众人解释呢。但他赵高听见了,他可向长公子说明清楚。而且赵高这一去,不就等于告诉嬴政,自己就是陛下的一双眼睛,扶苏有什么举动,自然是会禀告的。
其次,扶苏进宫,是去看望郑夫人的,郑夫人上次被始皇鞭笞,据说已卧床三天。那扶苏探母心切,哪有空闲召集宫女太监们传达学习会议精神,赵高这一去,不就等于告诉扶苏,自己可替公子办事,公子放心去看郑夫人。
果然,嬴政点了点头。
但却依然板着脸对扶苏说:“速去速回,我,还有事对你吩咐”。
“父皇有何事吩咐,现在交代儿臣即可”。
扶苏听见父皇恩准他入宫,非常高兴,心想赶快把父皇交代的事接了,好在母妃身边多呆一会。
嬴政脸色一沉:“限你午时之前,回到章台宫来,否则…”
嬴政一下想不起该用什么手段来惩罚扶苏。
那边赵高赶快提醒扶苏:“长公子,还不快谢恩”。
扶苏会意,连忙叩谢:“多谢父皇恩准,儿臣告退”。
说完,急忙起身往宫外跑去。
嬴政看了赵高一眼,赵高会意,也跟了出去。
郭生看见两人出去,内心不免有些得意,不出一个早上,自己说的湖神湘君将向始皇归还玉玺的话,就会传遍整个咸阳城。
只是,始皇陛下亲自前往的话,这洞庭湖上,得早做部署才行。
嬴政见赵高和扶苏都已去了。大家都还跪着,便下令众卿平身。接着对卢生说:“卢生,朕,听闻你们寻来了天鼓和仙书,可有此事?”
卢生与候生点头答是,却欲言又止。
始皇也知道这些方士的小九九。便打发郭生与吕生,根生,还有太卜回去准备了。
他要认真问问天鼓和天书的事。
兰池宫外。
扶苏一路小跑到了宫门之外。
父皇限他午时之前赶回章台宫。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巳时七刻之前赶回,才可让父皇满意。
两宫之间的这点路程,只能快跑赶路了。
这下苦了公子身边的随从奴婢,全部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那赵高本来想趁机向扶苏讨好一番,让公子安心探母,剩下的事由他办。不想扶苏却跑得如此之快,知道自己一来跑不过他,二来就是叫住公子,人家现在心急火燎的,也未必领情了,说不定还怪你耽误他时间。
索性目送扶苏跑远,自己则停在原地不动。
见此情形,赵高心里不免一阵失落,这个长公子,自己为他做了多少事,却为何总有些不待见自己。
咸阳皇宫内,人口众多,自然房屋众多,各院落取有不同的名称。
皇宫内有一大池,是引渭河水注入而成,称为兰池,兰池宫便位于兰池正中。
始皇的后宫可以不止一处兰池宫。
赵高也不会一个宫一个宫去传达,他早已想好对策。让手下去找内侍官乐,查明今晚是谁侍寝,他要重点向这个妃子介绍下天意,这样始皇今晚就能通过枕边人知道他的工作一直很兢兢业业。
手下很快禀告,今晚侍寝为良人任氏,也住在兰池宫内。
于是,赵高这才慢慢向兰池宫走去。
大秦自秦非子立国已有近700年,自秦德公从雍城迁都咸阳后,以咸阳为国都已有400余年。
咸阳宫历经400年修扩建,整体巍峨壮观,恢弘大气,亭台楼榭,景色宜人。
刚刚始皇议事之处,是章台宫,即皇宫正殿,也是始皇日常办公之地。
扶苏要去的兰池宫,算后宫的统称。
但这么多的嫔妃,一个兰池宫又哪里住得下。
始皇的嫔妃中凡有子嗣的妃子,才有资格入住兰池宫。
而没有子嗣的嫔妃,则按等级分散居住在兰池边的长杨宫、兴乐宫、宜春宫。
秦宫里嫔妃分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此为带品之妇,有婢女服侍,分别居住在长杨宫、兴乐宫。
另外还有无数姬人,以及从六国虏来的大批美女,除了在咸阳郊区另建有几处行宫安置外,挑出来的长相俊美的则全挤在宜春宫内。
所以宜春宫最是人满为患,要不是始皇隔三差五斩杀几名,还真是早住不下了。
赵高一路走去,几十年来,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
长扬宫内种有许多杨柳,早春二月还未发芽,一片枯黄的柳树垂下万千条柳枝,也别有一番风情。
兴乐宫内,建有鸿台,始皇二十七年筑,高四十丈,上起观宇,始皇曾射鸿于台上,故号鸿台。
赵高走过兴乐宫外,看见高台之上,许多宫女正簇拥在一起在眺目远望,深宫之中,能远眺宫墙之外的一处天地,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欣慰了。
赵高自己不就曾是其中一员吗。
赵高先祖也是嬴氏一脉,本为秦国宗室远亲。当年赵高之母因触犯刑法遭到处刑,全家被牵连失去爵位。
后得宗亲照顾,给了他父母一份差事,在咸阳县衙中担任隐官,这是一个专门设立的收容刑满释放人员工作的差事,每天与各种卑贱的奴仆和受刑后的犯人打交道。
赵高童年所有记忆,便是那些囚徒呆滞的目光,与残缺的肢体。
好在赵高为人勤奋,最懂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被咸阳宫招募进来陪伴王子读书。
他陪伴的那位王子,叫王子政。
等嬴政真正掌权之后,身边的随从大多飞黄腾达。李斯与赵高便是代表。
正因如此,朝中上下才对册立太子一事非常在意。毕竟,新帝登基,原来辅佐太子之人,必将位居显赫。
可惜,这一次,自己再无之前的好运了。
始皇目前有二十三个王子。
每个王子过了七岁之后,都会被分配一批官员,老师,还有方士,潜心教导。
大秦国祚700年,对王子的教育早自成体系。
赵高十年前也被指定给一个王子当老师,第十八王子亥。
怎么说呢,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一个无比残暴的嬴政,能生出宅心仁厚的长公子扶苏。
同样,一个无比自律的嬴政,也能生出天生废材娱乐至死的第十八子胡亥。
赵高对胡亥的教导,很快就放弃了,他发现,做王子亥的老师远不如做他的朋友来得实际。
他从来都是一个目光很准的人。
就像他看准了扶苏将会是嬴政唯一的储君一样。
可惜啊,看得准的不止他一人,想贴上去的,自然更多了。
走过兴乐宫后,沿着水边走前面就是兰池宫。
如果不沿水边走,往靠甘泉宫的方向走,便是那拥挤的宜春宫。
忽然,赵高停了下来,他发现,远处宜春宫外,一个熟悉的,肥硕的身影正伫立在宫墙边。
王子胡亥。
他站宫墙边干什么,
关键,还站在一条水沟旁。
真特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