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上班前和妈嘀咕去二丫家事。骑车上班,大姐上学,没几天上头,该放暑假了。
二丫家大门锈的掉渣,门轴那面高,门边那面低,开来开去低的一头把地划了一道沟开门关门轻松了。
‘嫂子在家吗?’二丫妈看见妈先一愣,因妈不串门冷不丁到家来肯定有事。‘她婶子你咋有空来,进屋进屋,比不得你手巧没你会收拾家,别笑话我’屋墙有点黑,洒进来五彩光线,照在老式掉了锁栗色板柜上边角不常磨地儿亮亮闪光。蓬荜生辉倒是这里的景。妈低头找能坐地方,炕上针头线脑没缝完衣服。二丫妈用手和小臂在炕上大幅度划了180度腾出妈坐地方。妈挺拔腰肢,屁股一半担在水泥炕沿上,左手搭在右手上。妈这个坐姿保持了一生,时时提醒我对他人敬畏生活严谨和自律。
‘嫂子今儿来是为一诺来的,二丫玩笑说一诺不是亲生的,一诺事多少你是知道些’没等妈说完二丫妈一拍大腿,‘坏了坏了让这死丫头听去了,嫂子没脸见你,回来打死她’‘别打她越打越说,都小着呐随口说说。一诺心大回家跟我说搪塞过去了,她当玩笑了,回了二丫,说她也不是亲生的,一诺都是她爸惯的’‘我们都看出来了,一诺肥嘟嘟肉好吃都给她了壮的像小牛犊’妈听出二丫妈不是有意带着的气消了‘话说到这就了了。说重了也是我着急,嫂子一诺是别提了,忙着我走了’
‘忙啥,难得来我家,送送你’
‘嫂子你家鸡养的挺好,看来你是内行’
‘当姑娘时在家养惯了,就这一手二丫爸才娶的我’二丫妈想起什么似,‘她婶子等等’转身回屋出来时拿了柳条编的篮子满满鸡蛋。‘就算赔个不是,按你说就是对不起’‘嫂子,这可不行,孩子正长身体,大哥成天在地里,不能收’两个人推来推去,鸡蛋在篮子里滚着,妈怕打碎。‘嫂子我捡几个带走剩下你留下’妈用袄前襟兜了五个说‘每个孩子一个这下你放心了吧’
二丫妈目送妈走远,使劲关上掉锈渣门。门的锈气灰尘噗的飞起,二丫妈用手在眼前左右扇。‘等着,二丫来了看我咋揍你’。
二丫这顿打没躲过去,她妈找了别的理由,二丫愣魔愣眼糊里湖涂屁股就印了五个手印。
哭的二丫爸心疼埋怨‘多大个孩子下手这么很,这顿打挨得冤不冤,不赖孩子赖你,没事提人家事’‘强妈串门说一诺胖跟小猪似,对她这么好没用,知道不是亲生也枉然,早晚有一天找她亲妈去,说一娜瘦的倒像不是亲生,做样子给庄上人看,早晚有后悔时候。‘谁知道二丫那天猫似脚步,平常疯子进大门就喊叫魂一样,那天改了风向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死丫头跑出去就跟一诺说,一诺讨厌二丫不带她玩跳皮筋,莲子,莲花仨人玩热闹。事就是赶巧,玩跳皮筋也不往家跑就听不到这话了。好赖一诺没上心,是一诺妈说’‘今儿不上心,明儿不上心保不准哪天抽冷子想起来,就是孩子心病了,要是犯起琢磨来孩子乐就少了。你们就造孽吧’二丫妈像是罪犯,好阵子提不起精神无精打彩。
伸着耳朵听有没有关于一诺身世闲话。
二丫那天说不是亲生更好,亲生倒狠狠打,我想当后的,吃好穿好不干活,天天跳皮筋,鞋不怕跳坏了。二丫妈吓的后脊梁冒凉气,俩眼瞪的走型了,想撕烂二丫嘴,二丫没见过妈的脸狰狞可怕。缩了脖子闭了嘴事才算了。
二丫妈要不是从鸡屁股上换几个钱,受气算是没头了。
二丫妈结婚后没干别的噼里啪啦生了六丫头,从大丫起,就没顺顺溜溜起个名字。‘丫头是赔钱货起光亮名字没用当不了儿子,以后绝户了’这是二丫奶奶说的。到后来更省事了五头,六头。连丫字都省略。
二丫奶奶不管看孙女,有时顺了心哄哄孙女绕膝跑来跑去也添几分乐子,拦住一个跑的放在裹腿带子细腿上。尖尖的小脚后跟撑着地亲两口孙女犇头。二丫妈乐着说‘妈,太沉了放下她,歇着您的’二丫奶奶脸咕嗒像门帘子似拉长了。抬起粽子样小脚回自己屋。
二丫爸抽着烟一口口吐烟圈,边吐边说。话开口烟没吐好呛在腔子里,咳嗦着,二丫妈慌忙拍二丫爸后背。这口气总算缓上来了。‘你就不会说话,喜欢孩子不累,正在兴头上,你让她歇着扫她幸,我想把话拦住一着急呛住了’二丫妈又紧着往灶门添柴火,大锅水哗啦哗啦开着。‘别添柴火了锅盖都顶起来了’又忙着撤火,满屋水汽烟气搅合驾了香云。
这时二丫妈心里想非让孩子好好念书不可不能像我,随后就起劲干活,好像她努力干活孩子就努力学习。大丫比大姐大上三年级,不爱说话头发她妈剪的狗啃一样短的像男孩子,大丫不在乎,书包两块不一样花色布拼到一块不规整手缝在一起,针脚粗大不均匀曲里拐弯,像草丛了常看见小蛇爬一样。妈是用牡丹牌缝纫机扎的书包,布料是大衣服下角料对了图案拼成。妈不让显摆,也不许和人比悄悄背着就行,哪是悄悄事儿,再配上妈做红白格子上衣大姐好看极了。
大丫是班里三好学生,她家墙上挂着奖状,她爸眼盯着奖状神走了又想儿子了。
奶奶挑门帘轻易不进来说‘学习好也没用,嫁到人家自家姓都丢了。你可是单传呐’句句扎心窝子话。大丫爸想把墙上奖状撕下来。抬起手连同脑袋陪同腰弯下。
大丫主意正是她奶奶说,妹妹就哭成那样你倒是哄哄,大丫不动以这种方式抗议,实际哄与不哄奶奶都不在意,丫头嘛。大丫看书,奶奶说什么,大丫妈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心里憋着劲,大丫给妈争气。奶奶没趣回她屋。
妈兜着五个鸡蛋回来心事就扎根了,不提好像忘了,看见一诺每天欢蹦乱跳,闪都没闪过亲不亲生,就是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一诺妈叫着哭声震着自己耳朵。忙停住。胡乱擦着脸上泪。妈摸着所有东西都像是诺魔幻般在房间转。明白‘美迷尔’又犯了,想找一诺去,孩子玩疯了,这样不行,九月一号开学了,该收收心了。腿编着花手扶墙蹭到炕边咕咚躺下。泪泉眼似冒。
一个女孩看上去不大也就二十刚刚出头,头上围着红色毛围脖结实系了死扣赌在下巴下,雪还是肆无忌惮疯狂钻入,脸色白跟雪没两样,只有呼出气在冰冷里雾样盘旋离开。才肯定是活人。怀里抱着篮白道格棉被敲散了大门,雪飘上了窗棂,呼呼风雪没头没脑随风撞着玻璃。‘谁敲门’
‘风吧’
‘不是风是人’
‘看看去’
沧桑木门道道划痕沉沉任雪花擦拭多年污垢。矗立在她们之间,也是阴阳之间,也是善恶之间。门外的她盼望主人听到求救扣门声。并用仅存希望跪倒这家大门下。
吱扭扭木门像母亲怀抱不畏严寒敞开了。一个雪人堆在门口。
‘一娜爸快人冻僵了,扶起来不要上里屋,太热冷身子受不了’接过怀中篮白格子被,才发现是一个婴儿她到安然睡着。
解了毛围脖脱下满雪外衣。多么亭亭玉立一个姑娘。‘大哥大嫂’说着跪倒泪水湿了一片昏暗灯下水泥地。哽咽嗓子发出细弱无奈声调。‘姑娘起来既到家了喝口水润润坐下来慢说。外地人吧’‘大嫂,我是上海人,孩子,,,,,,泪水赌住喉咙。‘咱不急,不哭了,拿条毛巾来愣着干啥’爸机械似动作没了反应。‘擦擦别流泪了流多了头痛看看你眼都肿了’
‘大嫂我不哭了慢慢给你讲’。
‘我是上海知青,孩子是我生的,未婚先孕,我想让你留下孩子,我不能养她,是个女孩,咕咚又次跪倒,地上泪水血水凝成一片。爸妈傻了,这是一条命,也是为难事,草率决定不了,俩人对视,意思全明白,妈平复一下说‘姑娘先住下,明天再说好不好’
姑娘点头,‘大嫂我就在这睡你们回屋睡吧’‘那哪行会着凉’‘没事有其他东西盖上点就行’‘执意睡这,就睡吧。’
‘折腾半宿咱们也睡吧’
蒙蒙亮妈醒了,推门一切都明白了,叫起了爸先看孩子,孩子喂过奶了睡着,抱起孩子放里屋,一张纸飘落下来就写了出生年月日,一块白底梅花图案手绢包着一枚玉佩,印英文字母。
孩子比一娜大十一个月,妈抱着孩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是命是前世缘分,不论是什么现在是我女儿,就呵护她好好成长,孩子听话吃饱就睡,夜里离不开人,不拍就不睡瞪着黑溜溜大眼,摇晃小脑袋找人,妈本来搂着我睡睡,这下自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