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喝,我是这家旅馆的老板,约瑟夫?卡斯普。你们一定是妮娜的朋友喽,好小伙子们,真应该请你们进去喝一杯。可惜我正要出门,到法国领事馆去,为我大儿子赴巴黎读书办手续,然后还要到我的珠宝店、表店拢拢账。”
犹太人友好地问候着三个人,然后又笑着对俄国姑娘说,“丫头,西蒙的钢琴课还得你来送,再不走要迟到了。小二!西蒙!儿子!赶紧出来呀。”他从怀里掏出块金表看了一眼,然后放开嗓子对旋转门里连声呼喊着。
“儿子!儿子!”喊了半天,只见大门在“哗啦,哗啦”一圈一圈地飞速旋转着,却不见有人走出来,“淘气鬼,把门玩坏了,一到上课就这样拖拖拉拉的。”约瑟夫没好气地叫骂着,冲进门去伸手去拽,可拉出来的不是小孩子,而是个酒气冲天的中年人。
“你干什么?拉扯什么?谁是你儿子?敢占我的便宜。松手!你们俄国人在哈尔滨已经不好使啦,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中东铁路都被鲍督军收回了,还神气什么?”被触犯的人勃然大怒,用手直指老板的鼻子。
“对不起,我是拉我的小儿子西蒙,让他抓紧时间去上课。”犹太人自认理亏,连忙赔礼道歉,可对方不听那许多,不依不饶,非让老板喊他一声爹。
站在一旁的岳实看不下去了,“嘿!没这样欺负人的,约瑟夫先生不是存心故意的,并且已经表达了歉意,你让他叫你爹,是不是太过分啦?”
“跟你有关系吗?你是哪盘菜呀?朋友约我来谈生意,却被人平白无故地骂成儿子,而且骂我的是个白俄,这份羞辱你能忍受得了吗?”讨要公道的男人强睁着醉眼抢白着,“你,你们,唉,怎么是你们两个?嘻,嘻,我喝多了,让哥俩见笑啦。”他认出记者和刘三哥,倒是为自己的任性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来是贾先生啊!真是误会呀,你也别生气,这位是约瑟夫先生,他是这家旅馆的老板。刚才的确是着急叫儿子上学,以为孩子在鼓捣门玩,却不曾想进去一拽,把你给拽出来了。”孙儒把事情的缘由说给买卖人听。
“哦,原来如此,是喊你儿子呢,那就算了,我也是喝高了,火气大了些。对了,老板,下回来你这儿得给我打折啊,哈哈哈。”买卖人为自己的出格行为打着圆场。
“爸爸,我们走吧,去老师那儿上课,我得问问他,我单手弹还可以,双手一合就弹不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旋转门一转,快步走出个英俊的外国小男孩,举止言谈稳稳当当的,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似的。
老板没好气地教训着儿子,“西蒙,我看你不是双手配合不好,是配合太好了,咱家旅馆大门给你转的,若是没有门框拦着,都能飞起来。”
“没有啊,我没有转门玩呀,一直呆在地下室自己的屋里,练指法来着。爸爸,我尚且没有那么无聊吧?”孩子非常严肃地矢口否认。
“老板!是我转的,怨不着孩子,你那门该修修啦,轻轻一碰就转个没完没了,还让人出去不?是要留我住宿啊?”贾姓商人嘘着粗气,理直气壮地承认道。
“岳实哥,我们回头见。西蒙,走啦,姐姐带你去上课。”妮娜招呼着犹太孩子,牵着他的小手跑远了。
“好好上课!”马迭尔旅馆的老板在后面朗声叮嘱着,然后笑模笑样地往南去了。
“哎呀,他就是马迭尔的老板呀,你看人家这买卖做的,越干越大,整条街都是他的,又是高档旅店,又是珠宝名表,这是踩上狗屎运了。”看着约瑟夫先生那雄赳赳的步伐,买卖人不无羡慕道,“我贾林可比不了啊,还得跟苞米棒子打交道。”
“苞米!你做起粮食生意啦?”刘庆东随口问道。
买卖人无可奈何地回答他,“是啊,中东铁路警察管理局局长的苞米,他有大片土地的农场,庄稼收割完没都卖出去,他的妹夫托人找到我,让我帮他经销脱手,晚上请我去他家细谈。”
“你说的是警察局长契科夫呀,他是有许多田产,还有一座煤矿呢,实际上是他妹妹在经营,那女人可不好惹呀。”听人说起邻居,岳实主动介绍着内情。
“什么样的人我贾林没见过?一个白俄局长的妹妹,靠着哥哥的权利发迹,养尊处优,吃过苦吗?能厉害到哪儿去?”商人全没把卖家放在眼里。
“贾先生,你昨晚是住在莫特洛波尔旅馆吧?看到一个哥萨克和一位女男爵入住吗?”记者想起昨天的事,想确认一下那对男女的落脚处。
“是呀,莫特洛波尔旅馆,我住在顶楼。昨晚在我之后是有入住的,什么人倒是不清楚,嗓门挺大,我在房间里都听到来人在大堂里吵,没有修养的家伙。你们说的哥萨克人,不知是不是他,我恨哥萨克。”提到那个住宿的,贾林非常讨厌地一撇嘴,“好啦,各位,我先失陪了,晚上还有应酬,先回宾馆睡一小会儿。宾馆的床太窄,太短,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送走了摇摇晃晃的商人贾林,三个人继续往江边去,可没走多远就听背后有人在召唤,“哦呦,我的小岳实,你怎么在这儿?”
“咦,是欧莉亚大婶。”岳实闻声扭回头,看是同学的母亲,她那突兀的胸前挂着浅底木头箱子,“您怎么没去火车站,来这中国大街卖烟啊。”
“噢,在哪儿都一样,这里还能找找司契潘和小玛丽娅。”俄国妇女左顾右盼地张望着。
“大婶,我们刚才看到他们了,他们就住在莫特洛波尔旅馆。”岳实见她是为了找人才来中国大街的,便用手指点急忙告知。
听到这个消息,对方是异常兴奋,“呦,你看见他们啦!他们人呢?”
“跑进那个巷子里去了。”记者用手指示着后面。
“太好了,亲爱的小岳实,你帮了大婶的大忙啦,我去追他们,一定要问到谢尔盖的下落。”女人急不可耐地转身就跑。
“嘭!”
“哎呀,谁呀?”她走得太急了,一下子与迎面而来的行人撞了个正着,岳实手疾眼快一把将欧莉亚大婶扶住。
“谁呀?哎呀!”撞在一起的男人同样发出痛苦的惊叫,因为也是奔跑而来,故此碰撞的力量可想而知。
“瓦西里!刘先生你看,这不是俄国社会革命党的瓦西里吗?”孙儒一眼认出正揉着左边眼眶子的俄国人。
“嘘,小声,别让人听去,你们怎么在这里?”正是那个计划对霍尔瓦特下手的社会革命党人,他可能是怕暴露身份,咬牙跺脚地让孙儒压低声音,“正好,记者、未来人,你们给看看,我这左边是不是青了?”
三个人同时上前观看,“左边还行,可右边的确是青了。”刘庆东用手指按了按瘀血的眼眶。
“呀,别按!疼,右边是被人打的。”一按不要紧,疼得俄国男人一咧嘴。
“得手啦?那个坏种除掉了吗?”刘三哥看他受了伤,心想一定是实施行动时受的伤。
不料瓦西里长叹一声,“唉,别提了,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我就一失啦,昨晚到了香坊的将军府,趁天黑摸了进去,里面护卫的士兵真不少,却都是中国人。我也没想那么多,管他是中国人,还是俄国人呢,楼上楼下挨间寻找,房间里都是大通铺,摸着黑一个铺位一个铺位地查看,一张脸一张脸地辨认,我这眼睛都快累瞎了。我还纳闷呢,这是将军府,还是军营啊?大胡子霍尔瓦特的照片我出发前是见过的,他也不能和保镖睡在一起呀,怎么也得睡个单间吧?全看遍了就是没有啊。”
“不会呀,将军府又不是大车店,弄那么多士兵干嘛?”孙儒也是不理解,感到里面一定是有蹊跷。
“我也说呢,可没等我寻思过味来,一声‘妈拉个巴子的’大吼,没把我吓尿了,被人从背后一把拎起来,不由分说就是一个电炮,打得我满眼金星直冒,你们看,就是这只右眼啊。”
俄国人把脸凑过来给大家看,他那右眼睛青紫得像颗车厘子,“是奉军,他们接管了霍尔瓦特的官邸,那小子是尿勤去接手,回来时正好看见了我。一屋子人啊,骂我是小偷,围起来轮流揍我,把我打得都爬不起来了。万幸啊,有个老兵替我说情,这才饶了我。”
“瓦西里,你是要放弃啦?放弃也好,据说霍尔瓦特已经被解职了,兴不起风,也作不起浪啦。”刘庆东好心劝解着。
“不对,霍尔瓦特不被消灭,早晚还是个祸患,我们社会革命党人说到做到,不杀此人,誓不罢休。”看来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啦,“我这就去中东铁路总工厂,也许他会藏在那里。”
“朋友,总工厂就别去了,霍尔瓦特不可能去那里,中东铁路职工联合会明斯克尔他们也在找他,让他交出印章和钥匙,以便尽快交接呢。”岳实见俄国人不知如何是好了,便热心地给出建议,“不如去中东铁路管理局,进大楼里找找,听说大楼里有密室,指不定他就藏在里面。”
瓦西里顿时来了精神,像泄了的皮球重新打足了空气,“管理局大楼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找。”
“往南去,过铁道,到喇嘛台,看见那个帐篷形的圣尼古拉东正教堂,再沿大直街往西走就到了。”还没等岳实问他听没听清楚,俄国人早已一溜烟地跑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