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生身上的粗布麻衣还沾着一层微不可见的灰,指甲里还带着一些白色的粉末,也不知是蒙汗药,还是面粉。
整个驿站里的人此时全都摘下了白日里专程戴在脸上的“面具”,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被药迷到已经陷入昏睡的这些人。
这些都是皇帝用来守护宫城的御林军。
小驿站里一片寂静,苏生给众人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各自安静,便黑着脸从怀里取出一颗熏香点燃。
熏香不大,躺在手心里只是小小的一团,用火燃烧之后,就会随着袅袅升起的青烟散发出一股异香。
是一股极其香甜的异香。
驿站里的人都是自己人,各自都已经服用过解药,见到那香烟缭绕后便开始有节奏的检查这帮御林军。
顾思忌趴在饭桌上,用头压着一边胳膊,古铜色的脸上像是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绯红色,像是已经陷入了昏迷。
直到御林军的人个个都通过了检查,苏生才慢慢的向他们各自点点头。
原本只需要蒙汗药便罢了,但白千灯向自己下过命令,这些都是武功高强的御林军,苏生便按照嘱咐点燃了熏香,又让将士们逐个将其全部检查了一遍。
毕竟细致一些总不会有差错。
原本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发出吱哇两声的脆响,刺眼的天光突然从外面倾斜入这一方的小室,阳光照耀出颗粒感,一颗颗全是浮在空气中的尘埃。
一个黑衣人穿破光芒四射的光障,径直向房间内走了进来。
身上的长袍有一些不规整,甚至于有一些凌乱,衣摆上的花纹暗绣也有一些模糊,一双细白如玉的手慢慢的摘下扣在头上的纱罩。
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苏生等人立刻呼啦啦的跪在地上,低着头,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恭迎少主。”苏生向那黑衣人低下头,毕恭毕敬。
白千灯背过胳膊向前走,又弯腰将苏生从地上慢慢扶起来,这才张口说道:“这一次的差事你办的极好,辛苦了。”
苏生摇摇头:“不辛苦,只是等了三天而已。”
白千灯抬起头,眼神赤裸裸的向着顾思忌歪倒的方向看。
就在她的南方。
“顾将军,骗过我的手下还可以,可你骗不过我。”
白千灯盯着他的身体,眼睛里毫不吝啬自己的杀意。
顾思忌的睫毛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手腕握紧,脚向下猛的一踩,身体直接腾空而起,一小柄飞刀便向着白千灯的面门处突然射出去。
太突然了,飞刀带着一股子凶狠的戾气猛扑过来。
白千灯的冷冷的笑一笑,人却没有闪躲,一道极为灵活的身影突然闪现,挥舞着手里的剑将匕首击落一旁。
转眼间,桑榆已经在白千灯的身前。
桑榆只感觉虎口一阵酸疼,白千灯低头,便看到她手里的宝剑剑身处突然一寸寸的裂开了。
感觉到了手里的剑已经被击毁,桑榆直接将其丢到脚下。
顾思忌稳稳当当的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又落了下来。
“公主为何阻挠御林军办差?”顾思忌粗着嗓子,大吼一声。
白千灯向前走了一步,将桑榆护在身后,眼神中带着轻蔑,勾起嘴唇刻意的笑了笑:“堂堂的御林军统领,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顾思忌面色一沉,头一抬:“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千灯咬着牙,眼神赤裸裸又恶狠狠的说道:“要你死的意思,还敢跟我装聋作哑。”
顾思忌见她这个反应,直接哈哈大笑起来,格外倨傲的说道:“就你们这些喽啰,还想要我的命?”
白千灯随意的甩一甩自己的大袖子:“我们的确是打不过你,不过你今天也断断不能活着,扶桑剑主,别来无恙啊。”
随着她的话,顾思忌的喉咙像是被人刻意拿捏的死死的,疯狂的涌动了两下这才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扶桑剑主?”
白千灯不说话,反而歪着脑袋冲他笑一笑,俏生生的说道:“你猜。”
顾思忌被她这个态度给彻底翻上了怒火,也不再顾及白千灯公主的身份,随手抽出来旁边侍从放在桌子上的一把剑,不管不顾的向着白千灯的地方刺过来。
白千灯眼神一暗,死死的盯着他的身影。
桑榆已经加入了二人的发抖一种。
顾思忌修的是正宗的内家功法,内力浑厚如潮汐汹涌,绵绵不绝,一招一式都是简单的功夫。
越简单就越不凡,白千灯看着二人过了十几招,桑榆被打的只顾自保,没有丝毫回手之力。
“够了!”白千灯向后一步,将桑榆重新唤回身边。
“今天你的对手不是她。”白千灯双目如秋水一般灵光奕奕,细白的小脸上突然泛起一种势在必得的神色。
势在必得?顾思忌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喊到:“你得意什么!”
白千灯轻轻挑一挑眉,好整以暇的向他说道:“也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功夫收拾你,料的你如此猖狂,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白千灯有兴致说,顾思忌却没心思听,索性滕身而起不管不顾的冲着她出手。
谁知从他背后突然冲起一个极其诡异的身影。
那身影就像是人的影子一般,全身黑暗,一身粗布麻衣,脚尖不见沾地,巨大的兜帽遮住半张脸,十指弯曲成爪,向着顾思忌的后背处便要捅过去。
胳膊带起一阵腥风,顾思忌向后一步,才看看出手挡住这一招。
驿站中无风自动,那人背部向着阳光站着,让人看不清表情。
原本破旧的门槛经受不住这两个高手的内力冲击,悄无声息的化作一滩齑粉滑落在地上。
白千灯轻轻抬一抬头,将从苏生手里抽出来的宝剑递给桑榆,温柔的安慰道:“别紧张,把这个给你方姐姐扔过去。”
桑榆点点头,将剑柄用手心轻轻巧巧的向前一松,那剑便向着那一团粗布麻衣飞了过去。
白千灯便直接冲着二人喊道:“接剑。”
那团麻衣便跳起来,直接接过桑榆递过来的剑。
有了剑到手,二人才算公平,各自为营。
白千灯索性让人把那附近的御林军将士拖到一边去,又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一旁喜滋滋的看好戏。
这个架势,就差拿一把瓜子在这喝一壶了。
白千灯给自己往那海碗里倒茶,却又似在嫌弃那茶味道难闻,放在鼻尖下微微嗅一嗅味道,又放下了。
“顾将军”白千灯笑意盈盈的冲着那人的方向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猜到你是扶桑剑主的吗?”
顾思忌压根没有再听白千灯的话,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的身影。
诡异,太诡异了,他明明感觉到一阵极其阳刚的内力,偏偏那阳刚里还夹杂着一股子阴柔之力,自古修内力者,大忌就是出现这种情况,一个顾不好,这两股力量相辅相成时被冲撞,极其容易走火入魔,要么是被搅断筋骨而死,要么理智失常,力竭而死。
至今都没有听到江湖上有人身负两股孑然不同内力的高手。
面具人也不敢放松警惕,她能感觉到顾思忌身上磅礴的内力,更何况白千灯曾经跟她说过,这位可是负责保卫皇城的大内高手。
顾思忌剑尖一斜,身法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负之前光明磊落之意,反而透着一股子诡异。
白千灯托着下巴,眼神立刻开始专注了下来。
就是这个!
当年在那个小胡同里对她出手的就是这一招!
白千灯眯着眼睛,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
二人已经陷入了缠斗之中,面具人和顾思忌你来我往,身影在阳光下缠为一团乱麻,速度快到几乎分不清两个人。
“不对!”白千灯缓缓抬起头,虽然顾思忌的招数与当日被刺杀时一样,可是这举手投足之间的细微之处却截然不同!
白千灯气的挥手把桌子上的海碗直接摔落在地上,怒斥道:“顾思忌!你放肆!”
她的声音很大,震的小小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白千灯喊道:“顾思忌!你不是当日的扶桑剑主!你到底是谁!”
顾思忌一分神,立刻被面具人给缠了上来。
剑尖在他的胳膊上划开一个小口子,面具人高高举起这柄剑,突然有一个极其暗哑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废物!”
是入室传声,仿佛在人的耳边炸开一般,不分男女,不辨阴阳。
面具人突然动了起来,白千灯紧张的猛的抓住桌子一角,只见面具人身法如电,眨眼之间便已经翻身向上,劈了过来。
顾思忌退后一步,直接出掌相与其抵,谁知那面具人只是虚虚一掌,在半空中腾挪了一下,那剑便已经向着他心窝处直直的捅了过来。
顾思忌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剑捅进自己的胸口。
面具人已经落地,连兜帽都在头上扣的一如从前。
顾思忌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面具人削的只有一张皮,胸口被捅了一剑,大半个剑身都没入身体里,距离整个心脏的位置只有一寸。
他勉励挣扎了两下,看了看胸口,已经意识到自己再无生机,吐出一口血,眼神却死死的盯着屋外。
白千灯听不到他说的话,血不停的从他嘴巴里不被控制的窜出来,落在地上开起一朵朵艳红的花。
他应该是极其难受的,额头上的青筋一颗颗崩起来,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上沾上了一层明显的红。
可他还是在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光是控制双腿就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向着那光明,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面具人没有再动手,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活不下去了。
白千灯想到自己当年被扶桑剑主几乎要了命,索性直接跳到苏生身后,直接取出他随身携带的弓,摸来一支淡黄色的箭簇,拉紧了弦。
我说过,今天他必定活不成!
白千灯恶狠狠的拉开弦,对准了顾思忌的身体。
咻~
那箭的箭身窜入了身体,白千灯得意的笑了笑,将弓随意一扔,直接向着顾思忌走过去。
顾思忌如今已经翻了白眼,气出一口就提不起下一口,倒在地上,用手抓着没入身体的宝剑。
白千灯照着他的脑袋狠狠一踢,直接让半死的顾思忌凉了一个彻底。
驿站里重新恢复了安静,白千灯脚下的尸体里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阳光如火焰在驿站外纵情燃烧。
白千灯转过头看着一旁被药昏迷的赵无双,她火红的衣角上刺着皇家专用的云纹图案。
“带下去吧。”白千灯甩一甩袖子,又对着苏生嘱咐道:“将军家的女儿,防身术还是有的,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苏生毫不客气的点点头:“臣知道,蒙汗药里加了化功散,绝世高手也要三天三夜才能恢复正常。”
白千灯满意的点点头,冲着那昏迷的赵无双笑着说道:“她是我的,不许旁人欺辱她,把她的手脚缚上铁链,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再来唤我。”
苏生点点头,被白千灯眼睛里露出来的温柔妩媚吓的猛的一震,只觉得白千灯看向赵无双的眼神非同寻常,似乎是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
直到第三日的凌晨,又一日的晨起,苏生这才进来通报:“小主人,四皇子妃已经醒过来了。”
白千灯从书信中抬起头,眼神格外冰冷。
苏生正犹豫着,不知为何福至心灵的突然说了一句:“赵无双已经醒过来了。”
白千灯这才撤开视线。
苏生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白千灯已经站了起来,简明概要的说到:“带路。”
赵无双被困在一处安静的营帐内,这里营帐外就有高手看护,她拼命的挣扎,又被手脚上的冰凉给刺激的没了力气。
这药量的确很足,赵无双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身上还有巨大的铁链紧紧的捆绑着她的身体。
白千灯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面对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