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汀躺在碧荷苑内,一个午觉睡得极其不安稳,不停地有什么东西跑进迷迷糊糊的梦中,混乱,沉重。
直到那些混乱纷繁的渐渐散去,她终于从冗长的梦中醒了过来,伸手一抹,额上竟是冷汗涔涔。再回头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里有些什么,只觉得头晕,昏昏沉沉的,便又躺了下去。一合上眼,便又进入了那种纷繁冗长的梦境。
迷迷糊糊之间,忽然感觉到额头上一阵冰凉,仿佛是谁冰凉手心正放在上面。很舒服的感觉,汐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梦境渐渐的清晰起来。
竟然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荷花池。而她,独自一人撑着船,在荷花深处缓慢的划动。四周安静极了,除了水声,再无其他。她心里空空荡荡,无端升起一股寂寥,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忽然间很想唱歌。
空灵的声音立刻响彻了整个荷花淀的上空,她悠悠然唱完一曲,却还是觉得空,仿佛少了什么。
“唱得不错,很好听。”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子声音,她高兴地回过头,只见他躺在船尾,两手交叠于脑后,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然而,她知道他在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那张脸,仿佛藏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之中,任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辨别出来。
“对不起……”仿佛由天外传来的声音,突然闯进了梦里,汐汀猛然锁紧了眉头,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本来以为,我不会再对你说这三个字了,可是我还是说了……对不起……”
睡梦中的汐汀忽然意识到那个声音是来自自己身边的,她竭力的想睁开眼睛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只听得见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地响在耳边。她努力半天,终于因为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已经是天黑了,皇帝正坐在床边,似乎在出神。见她醒来,他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她:“可算醒了。”
汐汀全身乏力,额头上一片冰凉,抬手摸去,竟然是一块湿毛巾。皇帝叹了口气:“怎么好好地突然发起烧来了,莫不是昨晚从温泉里出来的时候感染了风寒?”
汐汀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病了,发烧,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他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道:“我好像……梦见你了。”
皇帝的眼睛有有一瞬间发亮起来:“真的?梦到了什么?”
“不知道……”汐汀又头晕起来,“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觉得模模糊糊看见了你的脸……”
皇帝眼神又黯淡下去,随即淡淡一笑:“那还能记得我的脸?我还真是荣幸了。”他伸手替她换了一张毛巾,又替她理好被角,“好了,好生休息,不要想太多。”
“宁先生他们呢?”汐汀刚要闭上眼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用过了晚膳,已经安排好地方给他们休息了。”
汐汀应了一声,便翻了个身朝着里面躺着,忽然又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下午来过吗?”
“下午?”皇帝愣了愣,“下午我一直陪着二叔和婶婶,怎么了?”
汐汀疑惑着应了一声,含糊道:“我以为你来过呢……”她不禁又猜测起来,终究还是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皇帝一直守在床边,直到她睡着之后,方才走出房间,看到宛若,忽然道:“下午有谁来过吗?”
宛若摇了摇头:“奴婢一直守在殿外,没有人来过。”
皇帝点了点头,抬脚走了出去。忽然之间觉得很累,他便来到温泉宫的地方,刚要进御池,忽然看见宁承轩从远处缓缓走来,便站住了。
宁承轩看见他,规规矩矩行了礼,才站起身来看着他:“皇兄要去泡汤?”
皇帝微笑着看了看他的行头:“怎么?你也要去?那不如就在御池一起泡吧,这里的水是最暖的。”
“那怎么敢,御池是皇上专用的。”宁承轩抿着薄唇看着他。
皇帝叹了口气:“自家兄弟,又何须计较那么多?”说罢,他便转身先走进了御池内,宁承轩顿了顿,也随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大婚之事筹备得怎么样了?”浑身放松的泡在温泉水中,皇帝看着泡在对面池边的宁承轩,淡淡道。
宁承轩将温泉水泼上自己的臂膀,漫不经心的道:“不是下月初一吗,都准备好了,这次回去就是成亲。”
皇帝点了点头,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忽然开口笑道:“人这一生只有一次大婚,到那时,你便真的成人了,想要什么新婚贺礼?”
然而话一出口,皇帝就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是失言了。果然,宁承轩冷冷一笑:“想要什么?只怕我想要的,皇兄给不起,也不会给。”末了,看到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自己也知道有些过了,淡淡道:“我想进内阁,听说徐阁老见识广博,才智通天下,我想跟着他学***********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好,你终于肯静下心来为朝廷办事了,那再好不过,朕答应你,大婚之后就让你进内阁。”
“谢皇兄恩典。”宁承轩脸上并无多大喜色,还是按例谢恩。
皇帝点了点头,顿了顿,忽然又深深的看着他,状似无意的道:“以后收敛一点,后宫之中,毕竟人多眼杂,你的事,朕本不想多过问,但若是过了头,朕保不了你。”
原来他都知道!宁承轩微微有些吃惊,脸上却依旧如常,一时之间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一笑。
皇帝淡淡瞥了他一眼:“朕不在乎,一则,是因为那些女人不过是被迫迎进后宫,作为摆设罢了;二则,因为那人是你,所以朕才不想多追究。”
“如此,臣弟倒真要谢谢皇兄宽大为怀了。”宁承轩将脸转向了另一边,突然又冷笑起来,“只是臣弟真为皇兄感到可惜,那后宫之中,妃嫔虽然不多,佳人也不在少数,可惜皇兄竟然碰都不碰,若非出了一个阮汐汀,臣弟真要以为皇兄是柳下惠了。”
皇帝突然间冷了脸,但还是将那股怒火强压了下去,道:“总之朕希望你大婚之后可以收敛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朕不想再知道有关这方面的事情。”
宁承轩冷笑着从池水中站起身来,拿过自己的衣服,擦干身子之后快速的穿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皇帝一个人泡在池水中,眼神灰暗,片刻之后终于也站起身来,整理好之后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宫殿。
宁承轩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行宫之内。已经渐至深夜,人已经很少,只能偶尔见到三三两两的侍卫,见了他都忙不迭的行礼。他一直沉着脸,那些侍卫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行过礼都赶紧离他远远的。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一座偏殿那里,他一看到这种房屋就觉得头疼,刚刚转身欲走,忽然听到从里面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
那样似曾相识的琴声,让他忍不住顿住了脚步。蓦地想起,曾经有一个人,在他的调教下,弹出那样断断续续的琴声,搅得人心烦意乱,直到现在,都仿佛还是心神不定。
他不自觉的上前两步,明明知道住在这里的不会是她,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殿门口站着两名宫女,见了他忙行礼。
“谁住在这里?”他低声道。
“回王爷,是林婕妤。”
“林婕妤?”宁承轩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意,他怎么会忘了,皇帝这次来这里,只带了林景盈和她两个人,除了她,住在这里的当然是林景盈了。
林景盈?倒是有趣极了。他冷冷一笑,离开了宫殿正门,反而绕到后院处,在低矮的围墙下面轻轻一跃,便进入了那墙里面。
没想到却整好在她正厅的后面,他悄然走近后窗,大大方方的往里面看去。
原来不是她在弹琴。她正半躺在贵妃榻上,看着那边坐在琴后技艺生疏的宫女,忽然不耐烦的扔了手中的暖壶:“你到底会不会弹?滚下去,换人!”
那名宫女战战兢兢站起身来,低声辩解:“娘娘,奴婢真的不会弹琴……奴婢去为娘娘唤别人进来。”
林景盈气得直瞪眼,又发了一通脾气,再次躺回贵妃榻上,背对着那张琴。
宁承轩在后窗处斜靠着身子,嘴角噙着冷笑,听这里面的动静。然而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再响起琴声,也没有听到任何宫女的声音。想来那些宫女都被她一阵又一阵的脾气吓得不敢再进去了。他邪佞的看向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伸出手来轻轻拉开了窗户。
“人都死到哪了里去了?”林景盈见半天没有响动,忍不住又发起了脾气。
突然之间,一阵悦耳动听的琴声悠悠然响在耳畔,林景盈有些震惊,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冷哼道:“总算还有人会弹琴,刚才死到哪儿去了?”
“但愿,能取悦到你,林婕妤。”宁承轩双手抚着琴,邪魅的笑着看着她突然僵硬的背影。
林景盈回过身来,震惊万分的看着他:“宁承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盈盈,怎么说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听说你生病了,我来探病也是应该的吧?探病,又遇上你想听琴,若不为你抚上一曲,岂不是太不厚道?”他含笑低下头来,看着琴身,漫不经心的道。
林景盈懒得听他胡言乱语,坐起身来,看他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警惕:“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宁承轩,你身为男子,私自出入妃嫔寝宫,难道不知是大逆不道的吗?”
“大逆不道?”他扬了扬眉,笑了起来,“我还就喜欢做大逆不道的事,譬如,私自出入妃嫔寝宫,尤其是,盈盈你的寝宫,我更是感兴趣。”
“出去。”林景盈冷冷道,“你若是再不出去,我就要唤侍卫来了。”
宁承轩停下手中的琴,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她,一直逼近,直到将她逼至墙角,方才停下来,俊美的脸上净是玩世不恭的笑容:“盈盈,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他封你为婕妤这么久,根本,就还没碰过你吧?我想,他也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碰你吧?”
林景盈霎时间红了脸,但一想到之前与皇帝说的那番话,忽然脸色又变得惨白,咬着牙瞪着眼前的宁承轩:“滚出去。”
“寂寂深宫,难道,你不寂寞吗?”他毫不在意她口中的话,自顾自的道,同时嘴唇也越来越靠近她的唇。
寂寞?林景盈冷笑着,这两个原本与她根本沾不上边的字眼,却只因为爱上了他,爱上了高高在上的当今天子,便如影随形,仿佛能与她做伴的,就只有那两个字了。她林景盈,堂堂相府小姐,皇后的亲妹妹,竟然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尚未回过神来,唇上忽然一暖,竟是宁承轩吻住了她!
林景盈脑中一闪而过的空白,却立刻又回过神来,扬起手就要照着他的脸打下去!
然而,却被宁承轩抢先察觉到她的意图,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扣在她背后抵着的墙壁上。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似曾相识。可是这样的似曾,却让他心中涌起无尽悲凉,那种空虚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他只觉得难受。
林景盈又羞又愤,却被他钳制着,脑中却突然闪过什么东西,身子先是一僵,随即竟不由自主的回应起他来,双手也渐渐放软,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突然回应,让宁承轩猛地清醒过来,清楚明白的知道了怀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那个人,因为那个人,绝对不会这样子服从他,她永远只会反抗,反抗,甚至一次次,用生命来反抗。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清醒,也无比伤痛,更加用力的伸手抱住林景盈,将她紧紧抵在墙上,唇上的掠夺更加肆无忌惮。
“啊——”两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林景盈猛地睁开眼来,见到门口站着一个紧捂着嘴巴的宫女,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宁承轩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缓缓放开了林景盈,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宫女。只见她猛地跪倒在地,忙不迭的磕头:“娘娘,娘娘恕罪……王爷恕罪……”
宁承轩只是玩味的一笑,又转脸去看林景盈的脸色,却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但却丝毫没有慌乱的神情,眼中反而还有着一丝决绝的镇定。
倒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暗自想着,坐到了椅子上,翘着腿看着林景盈,邪魅的笑着:“盈盈,这该如何是好?都被她看见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林景盈狠狠瞪了他一眼,忽然又冷笑起来:“那依照轩王的意见,又该怎么处置?”
她此时的神情,却是像极了她的姐姐,皇后林景砚。宁承轩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笑道:“这里是你的地方,人也是你的,当然是听你的意见了。”
“娘娘,娘娘恕罪,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宫女忙磕着头,为自己求情。
林景盈脸色愈发难看,宁承轩始终事不关己一般的看着,却忽然笑了:“既然她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就算了吧,要想处死一个宫女,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眼看着林景盈眼中的狠意,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还是你怕,她将事情说出去,会破坏了你在皇上心中冰清玉洁的形象?”
林景盈一听此话,心里却突然一痛,冷笑着,再看向他时,眼里却净是满不在乎:“我怕什么,我是怕到时候轩王的名誉受损罢了。”
宁承轩耸肩道:“我不在乎。”
林景盈笑着:“好,那我就让她下去。”说罢挥了挥手,那宫女忙起身退出去。
“在门口好生守着,可千万别让其他人进来了,知道吗?”宁承轩笑得放荡不羁。
“是。”宫女战战兢兢的答道,忙退出去,关上了门。
宁承轩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林景盈,笑道:“怎么,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
林景盈目光一转,转身离开他身边,坐得离他远远的,冷冷道:“轩王请回吧,恕本宫不招待了。”
宁承轩哈哈一笑,靠着墙站着:“怎么?利用了我达到了你的目的,就想要过河拆桥?你以为你用这样的方法去激他,他就会回心转意吗?”他目光一寒,“他不在乎你,就算你与多少个男人有染,他也一样不会在乎。”
林景盈咬着牙,冷眼看着他:“那也不关你的事。”
宁承轩依旧笑着:“盈盈,你知道吗?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人,换句话说,就是到现在,你若是有求于我,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你,知道吗?你若是实在熬的辛苦,何不弃了他,从了我呢?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林景盈心中微微一动,却依旧是冷笑不已:“只可惜,听说轩王就快要娶妻了,而盈盈也不幸已经入了宫门,只怕会辜负了轩王吧?”
宁承轩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所以我并未说过要给你什么名分啊。咱们俩若是暗地里做了夫妻,一日夫妻尚且有百日恩,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林景盈脸部微微抽动着,心中暗暗骂着他无耻,可嘴上,却开始与他讲条件:“若是,我要那个女人死呢?你也会帮我?”
宁承轩扬了扬眉:“有何不可?”他冷笑着,“你可知,当日她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林景盈震惊的看向他:“是你?”
宁承轩只是笑:“盈盈,你若是从了我,绝对会得到你想要的,那就要看你够不够聪明了。”
林景盈怔在原地,良久过后,忽然站起身来,艰难的抬起手,缓缓解开了自己的束腰带。
宁承轩冷眼看着,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要他收敛?如果那话不是皇帝说的,也许,他会考虑的,可是现在,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