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的日子里,轻尘被村里的人托付了一件大事——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此时早已全然融入这里的她,自是不会推辞,况且这里的孩子都异常的喜欢她和萧晟,她亦奇迹般的生出了极好的耐性来教导那些孩子。
只一件,让孩子们临摹的字帖却叫她犯了难。她本身字是写得极好,只是女子字体,终究太过隽秀,而那些孩子多数为男孩,若然摹她的字体自是不好。她本来也想找萧晟,可是每每看着他从外间回来之后疲累不堪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只能自己每天竭尽全力的仿照男子刚劲有力的字体,既吃力,效果也不甚见好。
那一日傍晚,她坐在屋中费力的写着每一个字,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了手。不过回头她也知道是他,却蓦地想起了什么,惊道:“你回来了,我忘了做饭,我现在去。”
萧晟一手将她揽在怀中,一手拿起她辛辛苦苦写得字帖,拧着眉看了片刻,笑道:“为什么不给我写。”
轻尘撇了撇嘴,抬头看着他瘦削的脸颊:“你平日这么辛苦,我不想你更累。”
他眸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轻轻在她发顶揉了揉:“不过是几个字而已,有甚辛苦的?我来给你写。”
轻尘蹙着眉犹豫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他在桌前坐了下来,挥毫而下,一个个刚劲有力的颜体字便出现在纸上。轻尘怔怔的看着他握笔拧眉的神态,忽然觉得,他根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他的手是用来写字,批阅奏章的,如今,却因为务农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厚茧。
她不觉又湿了眼眶,刚巧他抬起头来,忙的搁下笔,将她拉进怀中坐下,却因为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提那话,只是笑道:“尘儿,你知道自己变了多少吗?”
她先是一怔,随即缓缓靠向他的肩头,来回抚着他的脸:“你不也是吗?你看看现在的你,哪里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
他轻轻拉下她的手,放在手中握着,仿佛在回忆:“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轻尘亦仔细想了想:“四个月了吧。”
“四个月……”他低低的重复了一句,不知在想什么。
轻尘心中竟莫名的慌乱起来,半晌才咬了牙问道:“晟,你想离开了吗?”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句话问出口之后,他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变,随即才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她:“你这么喜欢这里,我们当然不会离开。”
轻尘沉默着,伸出食指在他的胸口处画起了圈,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我是个只懂得为自己着想的人……你说过你觉得幸福,你说过不会离开,那么有朝一日如果你反悔了,我可不依。”
这一次,他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好,不反悔。”
轻尘仔细的看着他的脸色,直直的看进他瞳子深处,半晌之后方才点了点头,从他身上站起来,笑道:“那我去做晚饭。”
等她做好饭菜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他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只见一排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也看不清内容是什么。他这时方才察觉到她走进来,抬头微微一笑:“可是用晚饭了?”
轻尘点了点头,看向他手中的纸条:“你在写什么?”
他淡淡一笑,顺手将纸条捏了去:“太久没握过笔了,一时手痒,胡乱写了几句诗。”说罢便站起身来,拉着她往外走,笑道,“做了什么好吃的?”
轻尘的手心不知为何变得冰凉起来,却也仍旧只是淡淡一笑:“还不是平日那几样,我可不是你的御膳房总管,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可以给你预备。”
是夜,轻尘躺在他怀中,难以入眠。她分明听得见他起伏不平的心跳声以及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知道他也没睡着,却也只是安然的躺着,一言不发。
他似乎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很轻,轻得仿佛就像呼气的声音,可是轻尘还是听得出,那是他在叹气。
“尘儿……”又过了半晌之后,他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嗯。”轻尘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却又半晌听不见声音了。她几乎不可遏制的又要将自己缩作一团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他的唇贴到了自己的后颈处。
“别……”轻尘微微挣了挣,“你不是累了么。”
“没关系。”他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将她的身子朝向自己,像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朝着她的耳际吻下去。
然而却没有亲到,轻尘的手放在那里挡住了他即将落下的唇,口气微冷:“我不想。”
他僵直了很久,方才勉强轻笑了一声:“怎么了?就因为没看到那张纸条的内容?要不我念给你听?不就是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轻尘冷笑一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只可惜,流水易逝,好梦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