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犁,位于大胤与天朝边境的一座小城,民族杂居,农耕极少,边境居民多以畜牧为生。草原之上多为游牧帐篷,而草原边境也有着汉风的民居。此地虽位于两国边境,但民风却极为纯朴,临近的两国居民也相处极为融洽,特别是七年前安子陌被派戍边之后,更是愈见繁荣。
而今日所举行的吉幕大会,是草原上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将会持续半月,其间又各类活动充斥其中,热闹非凡。今日的摔跤大会便是第一轮最盛大的活动,也是将会吸引最多人观看的节目。
轻尘没想到丢丢不过六岁的年纪,也会对这种属于男人间搏斗的节目有兴致,前些日子磨不过她,勉强答应了今日带她去观看,没想到她却更早的与安子陌达成了共识。倒真真是个狡猾的丫头,轻尘心中忍不住叹息,但见她兴致高昂,终也没有说什么,用了早饭之后便与安子陌一同带她前往大会会场。
虽然时辰还早,但草原上的人们早已活跃起来,一路上,不停有人上前向安子陌问好,也与轻尘说笑两句,再顺便逗逗安子陌怀中的丢丢。丢丢人小嘴甜,见谁都热情洋溢的招呼别人,倒是时常将安子陌与轻尘冷落在一边。
安子陌见轻尘闲得四处张望,低低咳了一声,道:“前些日子收到了瑾瑜的一封信,我倒是忘了带来给你。”
轻尘回头望着他,笑道:“你大致说说他都讲了什么不就行了,何苦非得巴巴的带过来给我?”
“倒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莫家那位小姐有了身孕。”
“真的?”轻尘先是一怔,随即喜道,“这倒真是天大的喜事,只怕舅母此时得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了,便是我也禁不住要为他念一念。
莫家小姐,是楚瑾瑜四年前续娶的夫人,在谢梦芜丧期满了三年之后。
缓缓向前走着,轻尘忍不住想起了七年前离别的那一刻,他打马直追上来,撑在马车窗口,对她说:“尘儿,这一次,你叫我怎么放你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轻尘怔住了,长久的看着他仿佛再一次明亮起来的眼眸,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妹妹!”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已经到了今时今日,为何,为何……”
“瑾瑜!请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最疼爱你的父母,如若你这般走了,教舅父舅母情何以堪?瑾瑜,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即便是今日遭逢劫难,有朝一日亦一定会重返高位……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我才走得安心,你知道吗?瑾瑜,自小你便疼我,这一次,也请你当做是心疼我这个妹妹,让我一个人走,走得心安理得,毫无负担,可以吗?”
他怔怔看着她,长久无言。妹妹,将她当作妹妹来心疼。十年啊!到了今日,他终于要将她纯粹当作妹妹来心疼!
轻尘看着他,亦是长久的沉默,半晌方才道:“瑾瑜,我知道嫂子这样一去,舅舅必定要你续弦,为楚家后继香灯。当日嫂子请我劝慰你,如今我却要走了,便在这里将以后的所有一并劝慰……不要忤逆舅舅,不然,只怕嫂子走也走得不安心……”
良久之后,他方才抬起头来,却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妹妹,我再护送你一段,当真安全了我再返回,也不迟。”
轻尘终于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坐进车厢内。
他一路护送,走了将近十里路,轻尘终于劝得他返回,一车一马,背道而驰。她看着他离去,而他却头也不敢回,一路狂奔,纵使明知这一别可能便是永远,他也不敢回头。
只因为,怕自己内心好不容易才筑起的那道墙,因着一回头,便会尽数崩溃。
当他终于消失不见,轻尘便转而叫船家送自己去码头。之所以告诉楚瑾瑜自己会去桃花源,是因为要要他知道自己终究有归处,他不必担心。但实际上,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时若要去桃花源,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
她不想再将灾难带给旁人,倒不若一叶扁舟轻帆卷,游遍这天底下的名山大川。
轻尘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能这般自在无忧的度日,所有的捆绑都已经散开来,再没有了束缚。没有人会骂她是孽种,周围也没有了高高的宫墙,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得让人失神的。
而遇见安子陌,是在三年之后,楚瑾瑜娶亲之时。三年内她都游踪不定,天南地北都在走,却没想到还是有人不放过她,一直在查探她的下落,终于在那个时间发现她的踪迹之后,誓要斩草除根。
面对着再次出现的杀手,轻尘并没有惊讶,而当斜里再次出来两个人护着她之时,才是她震惊的时刻。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身边一直有安子陌派来的人,在一路保护她,难怪,所有的行程都出奇的顺利。
而在那件事之后,尽管相隔万里,安子陌也在短短的时间内从古犁赶了过来,轻尘只觉得难以为情——在这样久之后,他竟然还是没有放下吗?然而庆幸的是,他也没有再说一些让轻尘为难的话,那段时间,轻尘在思量以后的去处,而他也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
然后遇到了丢丢,那时候她尚且不到三岁,与家人失散,一个人在街边哭,直到遇到轻尘与安子陌。两岁多的孩子,只知道在家之时,娘亲管自己叫丢丢,旁的都不记得。
便是在那时,安子陌提出让她带着丢丢随自己去古犁,至少可以安定下来,而且也不会再有危险。丢丢也极喜欢安子陌,与两人相熟之后,管安子陌叫爹爹,管轻尘叫娘亲。在她的不断哀求之下,轻尘终于点了头,抬眸便对上安子陌万分欣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