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通的这一反问，倒也打了马莉一个措手不及，马莉连忙为自己辩解“我可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说，大分裂更有利于一个地区进行科技革命，大一统更不利于一个地区进行科技革命。”
苏通说道：“我们应该设定这样一个地区有多大。”
马莉说道：“我们可以把地球分为八个文化圈：东亚文化圈、欧洲文化圈、南亚文化圈、中东文化圈、非洲文化圈、南洋文化圈、北美文化圈和拉美文化圈。我们所要讨论的，是东亚文化圈中的华夏和欧洲文化圈，虽然东亚文化圈除了还包括日本、朝鲜半岛以及越南，但我们一般都把华夏视作大一统国度，欧洲则是整个欧洲地区，现在也可以包括北亚甚至包括土耳其，我这么设定没问题吧？”
苏通点点头，说道：“没问题，你继续说。”
“众所周知，华夏的大一统思想产生于春秋末期，大一统体制在战国后期由秦国通过兼并战争所完成并固定下来，自秦朝开始，华夏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大一统的。”说着说着，马莉又开始了苦大仇深的批判：“同样是从秦朝开始：华夏文明由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走向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从列国时代的文化流派众多，走向大一统时代的文化形式单一；从列国时代的开拓创新，走向大一统时代的固步不前。而坚持大一统体制的华夏，也确实没有能够完成科技革命，虽然它在唐宋时期也曾经领先过、繁荣过、富强过，但它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腐朽和衰落。反之，我们再看欧洲，欧洲经历过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辉煌，当然，在苏通先生看来，古希腊和古罗马都是徒有虚名的，都是不如东周和两汉的。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欧洲经历了一个漫长而黑暗的中世纪，不过在14世纪，欧洲迎来了文艺复兴运动，苏通先生你说欧洲发现并利用美洲是一种幸运，我现在也承认这确实是一种幸运，但你无法否认文艺复兴的伟大吧，你也无法否认文艺复兴与欧洲大分裂体制的关联吧。”
“我无法否认文艺复兴的伟大，但是，我不认为文艺复兴和欧洲崛起有必然关系，相反，根据我最新研究的成果，我反倒是认为，”苏通又开始了不按常理出牌的节奏：“如果只有文艺复兴而没有发现美洲并利用美洲，欧洲非但难以崛起，反而是非常危险的，甚至会让欧洲进入更加黑暗的时代。”
苏通的辩词大大出乎伊人的意料，马莉非常不解地问道：“非常危险的？又是你所谓的最新研究成果？你给我们解释一下，何以说，文艺复兴有可能会让欧洲进入更加黑暗的时代。”
苏通继续着故作神秘的表达：“你要看清楚我说的前提，我是说，在只有文艺复兴、没有发现美洲并利用美洲的前提下，文艺复兴对于欧洲崛起没有必然促进关系，而且更有可能使欧洲变得很危险。”
马莉问道：“哦，那这是为何呢？”
苏通答道：“这是因为，文艺复兴使欧洲的文化得到了发展，经济得到了进步。”
马莉冷笑一声：“文化发展，经济进步，这应该是一种好事啊，可是你怎么会认为那对会欧洲产生危险呢？”
“因为，很多时候，有限的进步，其危害要远远大于有限的退步。”苏通短短几句话，又把马莉给说蒙了，于是苏通继续乘胜追击：“发展和进步没有达到一定的程度，给社会带来的，往往不是好处而是坏处。比如说文艺复兴，一方面它确实使欧洲人更有钱了，有钱有时候未必是好事，因为有句话叫做怀璧其罪，有钱的欧洲人，可能会招来东方游牧民族和中东强力帝国的入侵，这种入侵可能会给欧洲带来灭顶之灾；另一方面，文艺复兴使欧洲人更有文化更有思想了，这里所说的欧洲人不仅包括权贵，也包括平民，众所周知，中世纪时期的欧洲，平民的地位是非常低下的，平民的权力也是很微弱的，而且欧洲平民对自己的现实地位和自己所得到的权力有一种认同感，也就是说当时他们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劣势地位，当然这也是欧洲统治者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但是当欧洲平民们文化水平提高了之后呢，他们还会认同自己的低下地位和所得的微弱权力吗？不会的，因此，仅仅只有文艺复兴的话，反而会给欧洲带来内外隐患，但是再加上发现美洲就不同了，占有美洲可以使欧洲获得更多的物资，欧洲可以利用这些物资来对内收买人心，对外抵抗入侵，同时还可以把那些影响社会和谐的人送到美洲新大陆去。而且欧洲对美洲的利用，是一步一步来的，这个步骤虽然说是无意识的，但却像是一套设计好的极为精确的程序那样严格。近现代欧美，甚至是日本韩国，他们的发展，都是建立在发现美洲并利用美洲这个基础上的，这真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狗屎运，这种狗屎运，估计也只有我们这个星球才会出现，如果我们能够瞬间进入星际时代，如果我们能够对100亿个文明星球的发展史做一个统计，在这个统计资料里，发现美洲并利用美洲这个超级狗屎运，在这100亿个文明星球中，你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来吗？”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现在人类离星际时代还远着呢，你说的能作为理论依据吗？”把苏通痛批了一番之后，马莉继续阐述道：“而事实上，在文艺复兴开始之后、发现美洲大陆之前，欧洲对于奥斯曼帝国和东方游牧民族，已经有了很强的抵抗力，这些都有文艺复兴的功劳。而要说产生隐患，我认为大一统体制才是产生隐患的体制，在大一统体制确立之前，华夏也没有那么多内外隐患吧，尤其是对外，战国时期的秦赵燕三国都能够打得游牧民族满地找牙，反而是大一统之后，整个大一统帝国总是被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游牧民族压着打，而且越往后对付游牧民族战绩就越差，还不止一次被游牧民族灭亡，由此可见，大一统体制才是真正的使国家和民族变的懦弱无能的体制。”
“我们可以做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以求从中得出一些结论。”苏通突然又给马莉抛出了新的讨论框架：“假设我们都处于战国时代，我是游牧民族的首领，你是华夏农耕地区的体制设计者，咱们来推演一下，看看谁说的是正确的。首先，我猜测你应该会设计一种大分裂的体制吧？”
马莉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是的，我会让华夏列国时代一直维持下去。我会在列国推行对外扩张政策，就像欧洲列强在近代对外扩张一样，我会让秦国向西北扩张，燕国向东北扩张，赵国向漠北扩张，齐国和越国向海外扩张，楚国向南方扩张，蜀国向西南扩张。”
苏通指出了马莉设想的单纯性：“你只看到了欧洲在近现代对外扩张的容易，却没有看到在亚欧大陆进行扩张的困难。”
马莉反问道：“难道亚欧大陆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扩张？”
“有扩张，只是，亚欧大陆的民众，和美洲大陆的民众有着截然不同的发展程度。”接下来，苏通又进一步向马莉阐释了自己的理念：“首先，美洲大陆的居民发展程度太低，还没有达到能在弱势的情况下维护自己土地的程度；其次，美洲大陆的居民不喜欢住在平原，这就减少了原住民和入侵者之间的矛盾；再次，美洲大陆的居民对旧大陆入侵者带来的细菌病毒没有多少抵抗力，导致人口大量减少，这样也减少了原住民和入侵者之间的矛盾。再说亚欧大陆，亚欧大陆的居民在公元前20世纪之后，都已经发展到了基本可以在弱势的情况下维护自己土地的程度，侵略者一般就只能占领被征服者的土地，却很难抢走被征服者的土地并进行殖民。即使侵略者成功抢占被征服者的土地并进行殖民，也是一件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很可能会对国内以及其他边境线产生不可知的危险。所以，在华夏战国时期，你让农耕王国对外扩张，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因为扩张未必就一定能成功，除非我游牧民族是不堪一击的，但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游牧民族也是人，不是苍蝇，他们有自己的战略和战术；而你农耕王国扩张一旦失败，所带来的危险就是灾难性的。另外，人性是自私的，你怎么才能够让战国七雄都对外扩张而不相互战争呢？还有，你刚才的设计中，秦赵燕齐越楚巴蜀都有扩张的方向，那么魏国向哪扩张？韩国向哪扩张？宋国向哪扩张？鲁国向哪扩张？如果其他国家都有机会扩张而魏韩宋鲁没有，他们会同意吗？近代欧洲列强在对外进行大规模扩张的同时，还在欧洲打得热火朝天，更何况战国七雄在扩张中所能得到的土地，与近代欧洲在扩张中能得到的土地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马莉激动地说道：“怎么不能相提并论？既然你说不能相提并论，那么咱们就这个问题展开详细的讨论。”
苏通的发言倒是越来越轻松：“好吧，你想要讨论什么，我都会舍命陪淑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