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已逝,黑暗侵袭,北风呼嚎,夜彻底笼罩了越州城。
被黑剑钉在墙上的尸体睁开了眼。
妈也!这里是哪?是地狱?
他发现不知身处何地,全身不能动弹,他惊恐的看到自己的身体上插了一把黑剑,底下虚黑一片,不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妈妈呀!
这是咋回事?难不成我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可这看着不像是地狱啊?再说我生前手无缚鸡之力,也没做过坏事啊!
他的脑袋一阵疼痛,前世今生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胀的他有些昏沉。他的脑中同时出现了两个人的记忆,一个叫云无志,一个叫云烨。
云无志,生于地球,十六岁因患精神重疾而死;云烨,生于苍梧世界,死于复仇失败。
我这也算是穿越了嘛?可为啥穿到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呀,天爷啊!你怎可如此待我!我前世受尽病魔的折磨,今世又被人用剑钉在墙上,半死不活!
天爷!你这不公!
别人穿越有各种各样的金手指,我踏马的就穿到植物人身上!胸口还插了一把铁剑!
啊,这算哪门子道理嘛!
云无志想要大声的发泄内心的失望与不满,奈何他发现什么也做不了,连呼吸都不能。他除了五官有感觉,脑中还有意识之外,和一个植物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就这样看着黑暗一点点的吞噬周围的一切,在前方底下最后一点火光消灭之后,眼前是无尽的虚空黑暗。
次日清晨。
越王府颁布告示:
“昨日入夜时分,有一逆贼余孽,名为云烨,涉嫌刺杀越王,扰乱城中秩序,破坏护城大阵,险些毁掉古城。今已被越王就地正罚,钉在在北门城墙示众一月,以儆效尤。”
告示后面为日期,辉羽帝十三年,十月十三。
告示贴满了越州城,一时间,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昨日城中出现的可怕异象竟出自那叫烨的人手中。
人们纷纷跑到城北,一睹那余孽之子的真实面貌。他们看到,在北城门城墙之上,一把黑剑将一个人钉在了上面,正如告示所说。
云无志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的意识从昏睡中恢复,才发现自己是被人钉在了城墙之上。前方是宽大的街道和各式各样的的房屋,人群走来走去,不少的人聚集在城门底下,正凝视着他。
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云无志急的大喊。他的嘴却张不开,舌头也动不了,他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无法开口。
妈妈呀!我有这么倒霉吗?
他听见了底下的人群开始议论起来,他们的话语听起来不大友好,云无志从中闻到了仇恨的味道。
“就是他,昨日差点把越州城毁了,我运泔水出城时亲眼看见的,害的我打碎了一个瓦罐。”一个中年汉子手推了一辆车,停在城门口,车上装满了夜香,他恼怒的指着墙上的人。
不是我,你们搞错啦!我已经不是云烨,我是来自地球的云无志啊!
“快走快走,死乡巴佬,臭死了。”身穿紫色锦衣的老头捂着口鼻,一脸嫌恶的挥着另一只手,示意拉车的中年汉子走开。“别扰了大家的兴致。”
拉夜香的中年汉子黑着脸,他见众人的注意力不在墙上的余孽之上,都捂着口鼻盯着自己,便往地上啐了一口,悻悻的推着车出城。“有种你们就别拉,”他瞄了一眼墙上的云无志:
“哼,只有死人才不拉”。
拉你个大头鬼,我还没死呢!云无志愤愤的想。
人们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墙上的尸体。发现这是一个少年,死之前的脸上是绝望和仇恨的表情,死不瞑目,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
“咦,怎么会是他呀?!”一个老婆婆对着墙上的云无志撇了下干瘪的嘴唇,“昨日还在城郊的小镇上吃了我的一碗面。我看他穿着破烂,可怜他,可没想到。”老婆婆摇摇头,眼中露出不敢相信的目光,叹息了一声,“他差点毁了一座城啊,我差点也跟着造孽了啊。”
“嗨,这谁能想到一个毛头小子会有如此的本事。看样子他的目标本是越王,他心中的仇恨让他失去了理智,竟然召唤出神来帮他复仇,他难道会不知道神一向视万物为蝼蚁吗?”有人安慰老婆婆,“这也不能怪您,要怪就怪这少年自己。幸好他已被越王处决了。”
这不是我干的,这不关我的事啊!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大哥大姐,我是云无志,我是良民,是好人,不是你们口中的坏人!
“这人就是不自量力。越王是谁啊?那是何等的大人物,他可是‘屠戮鬼王’,灭十一国,不折不扣的凶神恶煞!”有个身穿灰色衣服的少年说道。他的样子看起来也是个修士,用充满嘲讽的语气,“就他,根本用不着越王动手。你们别不信,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还要用一巴掌?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他!”灰衣少年旁边的一个胖子插嘴,吹嘘道,“他死了是他走运,要是碰到的是我,我……”
我还一口吐沫能淹死你们呢!云无志真想对那胖子翻个大大的白眼。
胖子的话还没说完,到了嘴里又咽回肚里。他盯着墙上的云无志,突然恐惧起来。他看见墙上的人似乎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惊呼:
“他活了,他活了过来了!”
“死人吓着了你吗?”灰衣少年轻蔑的看着一旁怪叫的胖子,抬起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真的,龙少,我刚刚真的看见他瞪了我一下,他……”胖子摸着被踢的屁股,脸上有些渗白,“他或许还没死透!”
是呀!云无志欣喜了一下,快把我放下来吧,我真的还没死!呜呜,我还能抢救一下!
他突然又想:若是被发现没死,会不会被补一刀?他觉得身上的凉意更甚。
人们听胖子这么一说,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瞎呀,心脏都被剑给刺穿能不死?”灰衣少年在仔细观察墙上的尸体后说道。
众人觉得这话有道理,又往前走了几步。
“对嘛,这死胖子尽吓人。瞧他刚才还怎么吹嘘来着,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他!如今却被一具尸体吓成这怂样!”一人道。
灰衣少年坏笑着用一根手指戳在胖子胸口:
“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他哟!”
“呵呵呵”
人群里发出嘲讽的笑声。
胖子憋红着脸悄悄的溜走。
“好了好了,都给我散了呀,别挡住城门的哟。”一个身穿盔甲的人从城门旁走出,身材瘦弱,是守城护卫。他说话时的娘娘腔使得人群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难怪城里会进逆贼余孽。”众人见那护卫的阴阳怪气样子,心中都猜测这和城门守卫的孱弱脱不了关系。
人群很快就散去,不过用不了多久又引来一批人围观。
如此,差不多用了半个月,越州城里几乎所有人都目睹过那天差点灭城的凶手。
所有人都对墙上的云无志抱着痛恨的态度,他们朝云无志吐唾沫,唾沫却被风吹到旁人的身上。
呜呜!天爷呀!为何要这般折磨我啊,为什么要我穿越过来背锅啊,为什么啊!
云无志开始绝望了。他被一批又一批的人围观,已经对着座城不抱希望,他只想快点的彻底死去。可他发现即使心脏被剑贯穿,不吃不喝,全身不能动弹,意识却一直不灭。
……
又过去了半月,距离云无志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月之久,示众期限已过。
这天傍晚,两个守卫奉命将云无志的尸身弄下来,丢到乱葬岗。他们把云梯搭在城墙之上,一人在底下扶着,一人上去拔下尸体上的剑,好让尸体能掉下来。
妈妈呀,我这是要获救了吗!云无志看到有两个人似要把他从墙上放下,内心兴奋无比。他要是能动,一定会激动的泪流满面。
可接下来这两守卫的对话,听的云无志激动火热的心瞬间拔凉拔凉,彻底的绝望。
他的脑海中开始死寂一片,之后无数只草泥马在他的脑壳里践踏。
“哈,姐夫,这事还是你来弄吧,人家瘆得慌呢。”瘦个子护卫仰头看着高墙上的云无志尸身,双手忸怩的捏了个兰花指,哀求道,“下个月请你喝酒吃肉的啦!”
被称作刘头的是北城门护卫的头领,瘦个子叫孙玉宝,是他的手下,也是他婆娘的弟弟。
“怕个球,你看看你这出息,真他娘的像个娘们。”刘头指着孙玉宝的鼻子边骂边脱去身上的厚重盔甲,“难怪干了十几年了还是个卒。”
孙玉宝嘿嘿的笑着,被骂了也不觉的丢了面子。他接过刘头丢过来的盔甲,趁他姐夫不注意时嗅了嗅后,才放到云梯旁。他的两只纤细的手将云梯扶稳,看着他姐夫慢慢顺着梯子爬向尸体旁。
“不是我说的,你瞅瞅你这忸怩的姿态。你要是长了女人的那个啥,我敢保证底下的兄弟会挨个把你干翻。”刘头低头看见孙玉宝阴阳怪气的姿态,忍不住骂个不停。
“嘿嘿嘿”
瘦个子孙玉宝完全不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倒向是一种夸奖。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女人羞红的妩媚,看起来似乎很兴奋。
妈妈呀,那人是个基佬!云无志看见了底下瘦个子守卫的所有小动作,心里很是惊讶,基佬真是无处不在啊,这个怪异的世界里居然也有基佬。
刘头已快爬到尸体旁,他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在同一时间冒出。不是被眼前的云无志的尸身吓得,死人他见得多了,而是底下他妻弟孙玉宝发出的像娘们一样的笑声。他差点一脚踩空摔了下去,稳住身体之后狠狠的朝底下啐了一口浓痰。
“他娘的给老子把梯子扶稳了,我要拔剑了。”刘头一只手抓稳了云梯,另一只手抓在剑上,用力往下拔。他惊讶的发现云无志的尸身居然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就好像刚刚死去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刘头感觉哪里不对。一般人死去一个月之久,就算不腐烂变臭,也会被风干的像一块腊肉。难道他没死?刘头心中突然生出这种猜想。
他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偏偏此时又没有起风。
妈妈呀,你这一拔我就算没死也要被摔死了!云无志苦涩的想。
“姐夫,好了没呀。”扶云梯的孙玉宝见他姐夫的身体有些不稳的晃了下,便扯着女人一样的嗓门关切的喊道:
“你可要小心点哟,摔下来人家可接不住哟。”
“给老子闭嘴!”
刘头大骂,他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嘿嘿嘿”
瘦个子孙玉宝又笑了起来。
砰!
“啊”
妈妈呀!云无志掉了下去,他撞在了一个比地面还要硬的东西上面。
刘头拔出了钉在云无志身上的黑剑,他看见尸体刚好砸在了底下的娘娘腔孙玉宝身上,一人一尸正扭成了一团,人在叫,尸体却好像狰狞的在笑。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刘头心中有种莫名的舒适和畅快。
“他活了,他睁开了眼,啊,诈尸啦!”瘦个子孙玉宝惊恐的将压在他身上的云无志推到了一边,头盔都弄掉了。
诈你个大头鬼,你个基佬,我还没死呢!云无志真想开口臭骂一顿。他刚刚与那瘦个子护卫缠在一起时,好像与对方碰了下嘴,顿时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滚。
呜呜,他瞄的我竟被基佬占了便宜。
“活了不正满你意了,你不是好这一口吗!”刘头哈哈大笑,他从梯子上下来,开始穿起了梯子旁的盔甲。
“去找块布,把他包起来,一会丢到乱葬岗埋了。”
什么?要把我活埋了?你大爷我还没死啊!天爷啊!你真是欺人太甚了啊!云无志内心无比的悲愤。
孙玉宝扭着屁股跑到城墙边的一个小楼里,找到了一块破布。他小心的把云无志的尸体翻了过来,才看清楚这个少年的真实相貌。
“呀,这小哥长的倒是蛮清秀嘛,这么年轻就死的这么惨,真是可惜了呀。”孙玉宝啧啧的叹息了一声,两只眼睛一直瞅在云无志尸身的脸上。
我还没死啊,这位大哥,这位爷,麻烦您仔细检查下我的身体啊,我还没死,我还能抢救一下!
突然,孙玉宝感觉尸体似乎又对他眨下眼。
“呀,吓死个娘哟。他眼睛动了!”
“少他娘的废话,快给老子装进袋子里,一会儿天黑了看不吓死你。”刘头催促道,他身上的盔甲已经穿好。
夜幕已经拉下。
两个守卫抬着云无志走向城外的乱葬岗,刘头在前,孙玉宝在后。
乱葬岗在城外的一座矮山上,上面埋葬的全是一些无人认领的死人,或是客死异乡的旅人。有些还有点良心的人会给死人挖个坑,好好的埋葬。而大多数的人直接就将尸体随便丢入一道沟里,拍拍屁股走人。
一路上,瘦个子孙玉宝都倍感煎熬。所有关于乱葬岗的传说故事,突然一齐涌上心头,把他吓得四肢发软。
有人说在此见到了会唱歌的僵尸,会跳舞的骷髅人。
“好了,就丢在这里。”刘头停下了脚步,说:
“给他挖个坑,把这把晦气的铁剑和他一块埋了,这天还没全黑,有的是时间。”刘头掀开布袋,见尸体不过是个孩子,想起了自己的儿女,差不多也一个岁数。他见这孩子死不瞑目,便把尸体上的眼睛合上。
“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是个半大的娃娃。”
我还是个孩子啊,我还没死,不要活埋我,我还能抢救一下!云无志的内心在呼喊,可他的话却永远无法说出口。他只能看着那守卫把他的眼睛合上,眼前在次陷入黑暗。
直到腥臭的土壤把云无志的头完全埋没,他才停止了内心的挣扎。
呜呜,天爷,你狠,你好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