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驾崩的当晚,皇后神情恍惚地在自己的宫殿内,于梁上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到底还是舍不得皇帝,到底还是随着他去了。
两个人相爱也相恨了一辈子,互相折磨了一辈子,似乎在冥冥之中,已经分不开了,没有人会选择在另一方去世以后,还能完完全全地苟活在这个世上。
因此,皇后和皇帝合葬,葬礼按国丧的礼制,全国上下一片缟素,举国同悲。皇帝一生励精图治,乃是英明神武的明君,他的去世,自然引起所有人的悲痛和哀悼。京城几乎所有居民都去送葬,十里长街一片白茫茫,所有人的眼睛似乎都被泪水和白色的纱幔和纸钱给遮住了眼,只顾着哭嚎和哀悼。
从此,东边的皇陵里面,多了一个地宫,多了一对帝后,渐渐也有了些妃子零零散散地进了里面。皇帝的一生,也通过一块硕大沉重的石碑,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块刻着功名的石碑,到底也只能矗立在那里,由后人评说,饱受时间的摧残。
当然,在这些人里面,最为痛心和难过的,当属太后和崔忠华了。太后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儿子还风华正茂的时候,却要她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崔忠华的悲伤要沉默许多。
他一生都敬重而且深爱的皇兄,却因为奸人所害,早早就丢了性命,在年纪最好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入土的人。可悲的是,他的皇兄在被人害的时候,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都没有在他的身边。
他忽然觉得,可能自己才是那个最无情,最应该去入土的那个人。
但是他不能,皇兄的嫡长子还年幼,周围的大臣们有的忠心耿耿有的虎视眈眈,他还不具备能分辨这些人是忠是奸。而且他还没有能处理江山社稷之事,处理国家大事的能力,他至少,要让自己的小侄子能做到这些以后,再选择离开。
他现在还是皇帝,身上有众人想象不到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他绝对不能选择离开,他还需要去将自己皇兄未完成的心愿了结,他还需要让自己的皇兄看着,这盛世开明,江山富饶,如他所愿。
他必须去完成。
只是可怜了他的小侄子,还不过八岁,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那小皇子此时正由侍卫领着,已经是哭得肝肠寸断。本来他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他要比同龄人承受更多,此时又失去了应该有的父爱和母爱,自然让人看了是心疼的。
“皓儿,过来。”待到葬礼结束后,崔忠华招了招手,让自己的小侄子过来。先皇的嫡长子——崔辰皓——吸吸鼻子,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叔父走了过去。他走到崔忠华的面前,行了一个礼,声音仍旧带着哭腔。“皇叔。”
“皓儿,不要哭,皇叔知道你很难过,”崔忠华沉默了一会儿,将双手牢牢地抓着他的肩膀,好像要将自己的力气全部灌输给自己的小侄子一样,开口也是一掷千金一般,很是有力也很是让人信服,“但是父皇肯定是不希望看见皓儿哭鼻子的是不是?父皇想要看着皓儿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对不对?不要哭,否则会让父皇还有母后笑话的。皓儿不能辜负了他们对不对?”
崔辰皓吸了吸鼻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崔忠华很是欣慰,帮他擦去眼泪,揉了揉他的头发,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这才是我们皓儿该有的样子。以后,都交给皇叔了。”
“您放心,皇叔,我也会跟您好好学的,将来我一定能做得比父皇好。”崔辰皓拍拍胸脯,脸上虽然还带着泪痕,但是那模样让人看了就欣喜,更是有些欣慰。这样一个孩子,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快速长大,能让人信服了。
崔忠华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侄子,似乎将悲伤都能通过这种方式,掩藏起来。
大悲总是要跟着大喜,方才举国同丧,接着就要举国同庆了。只是崔忠华太过悲痛,不想让自己撑着笑颜去举行登基大典,也不想在国丧之后还要花费什么。于是他只是暂时坐在了那把宝座之上,一年之后,再举行登基大典。
太后仍旧是那个太后,皇帝却换了一个人。他将崔辰皓立为储君,等崔辰皓能够统领大局的时候,他便退位,安安心心远离朝政,成为一个闲散王爷。
至于后宫,因为他只有张春晓一个王妃,白流霜一个侧王妃。于是他便许诺张春晓为皇后,白流霜为惠妃,两人暂居后宫,由张春晓执掌后宫之事,白流霜协助。崔忠华也没有纳新的妃子的想法,后宫一时间还是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一个妃子在里面。
“等过几天,皇兄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选个好日子,给你举行封后大典,昭告天下。”一日,崔忠华来到张春晓的宫殿内歇息,顺便跟她说了这些事情,想要跟她商量具体的安排。
然而张春晓却摇了摇头,像是不接受一般。崔忠华有些意外:“怎么了?难道你不想当皇后吗?”
“不是不想,皇帝是你的话,我做梦都想当皇后,”张春晓只是有些恍惚,她躺在崔忠华的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语气很是轻柔,“你都说了,先帝刚去世,不能举行隆重庆典,登基大典都没有举行,那我举行封后大典,让人看了,岂不是要说我不懂事了?”
“我想让你安心,”崔忠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他的确是想要给张春晓一个承诺,而这个承诺,他相信他们两个都等了很久了,“我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张春晓笑了笑,将他的手轻轻牵起,与自己的紧紧扣在一起。她看着两个人紧握的手,开口很是温柔地说着:“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不用着急,我等着就好。”
崔忠华无言,已经没有什么话能表达他心里的感动和欣喜。他只有紧紧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在心里则立下了一个一生的诺言。
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诺言听着很是美满,三个人在的时候,就显得让人无法接受了。当然,只是特指那第三个人无法接受。
白流霜在自己的宫殿里面等着,翘首以盼,却总是等不到那一个人的到来。而宫里太监给的消息是:崔忠华一连几天都是宿在张春晓那边的。
她自然嫉妒,也自然将这些嫉妒都转化为恨意,全部放在了张春晓的身上。她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了。
只是太后自从先帝去世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宫殿内,整日青灯古佛为伴。估计是太过伤心,因而不愿意去管这些事情。
她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去好好地跟皇后说一番这些事情。当然,若是直接说,肯定会被认为她不懂事。
她特意手抄了一沓厚厚的佛经,又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脱去粉黛和钗环,去了太后的宫殿。
宫内,太后正在对着佛像,双手合十,不知道在念着什么。白流霜小心翼翼地候在外面,等到得了允许,才悄声地走了进去。她轻声跟太后请安后,跪在地上,也跟着双手合十,好像在对佛像念叨着什么。
“你心不诚,还是不要打扰佛祖了。”然而她还没有念多久,就听太后缓缓地说道,光听声音辨别不出她什么心情。白流霜一惊,自觉地闭了嘴,似乎像是做错事一般,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地等着太后的发落。
她怎么可能心诚?她自己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跟太后告状,怎么去收拾张春晓,自然也没心思拿出一颗诚心来给佛祖祈祷。
“有话就直说,别跟哀家绕圈子。你那点伎俩,哀家还是知道的。”毕竟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太后对于白流霜的性子,也算是了解。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待客的地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唤宫女上了两盏茶。
白流霜羞愧万分,羞愧得她只想要扒一条地缝钻进去。她只好站起身来,尽量保持着镇定且礼数周全的样子走到了太后面前,太后点了点头让她坐下,她才敢规规矩矩地坐下,悄悄捶了捶跪麻了的腿。
真是受罪,她心里不由得抱怨道,当然,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今天找哀家,究竟是为了什么?”太后却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样子,只是开口悠悠地说道,语气超乎寻常的十分平淡。
“太后娘娘,臣妾只是……”白流霜忽然卡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迎着太后疑惑的目光,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赶忙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双手捧给了太后,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妾听闻太后最近礼佛很是虔诚,也想要给佛祖献一番心意,这些是给太后抄的佛经,还请太后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