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军人说起自己从前为国效力时的风光,都是意犹未尽,因为他们把这当成至高的荣耀,可强盗却遮遮掩掩自己的强人生涯,就象后世里的解放战士不愿提自己当伪军当国军的经历一样,一提便如霜打茄子似的沒了威光,而在具汉风唐韵,重义轻生的子弟兵军旅里呆过的生涯,说起来还真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国人素以貌取人,但凡好人皆是仪表堂堂,以致后世电视电影里看长相便知塾是塾非,汉奸走狗沒个人样,比之文革时期的胡乱吹捧更胜一筹,让儿孙们以为忠奸应是如此才对,实在是臭得不能再臭的一着臭棋,古人的上房揭瓦,今人的下塘电魚,人心里陵、沟、壑、塬、峁各种地形相间,端得是起伏间鬼神莫测,唯有沿着忠义这条脉路,千百年来汉人才能行得通。都说是相由心生,那是指表情而不是仪表,否则人心难测还真不如算命简单,所以老人总说做大事的人发于内,而不形于外,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
傍晚时分,夜幕降临。起伏的梁山在夜色中看起来,显得那么地孤独和落寞,萧瑟的秋风已经带有几分寒意,吹得人心头不禁悲苦。自从下梁山受了招安,一别经年,能回梁山的好汉寥寥无几,虽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披坚执锐为朝庭效命疆场,总会有这么一天,可一路征尘,聚义厅前还和你谈笑风生的弟兄,突然之间就天人永隔,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夜风渐起,这风声听起来,竟象是夜空之中,谁一声沉重的叹息!一百零八将,说来很可笑,无非是一群听吆喝的可怜人,况且施奈庵这厮从来没有个章法,专干那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受了招安的梁山好汉只能装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夹着尾巴过日子,我与你擦肩而过,却把灵魂托付给了你,不知今宵的风从那个方向吹来,吹皱了心湖却无人来理,满篱笆爬着牵牛花,想向天询问什么,终然是花瓣为径,花蕾为墙,奈何花香千里成空白。
茶凉难续,客走难留,恩怨情膓,谁人能参透?天下本沒有不散的宴席,缘起聚缘尽而散,时光越久,人心越淡,有多少人对这个世界失望过,想要摆脱生活的不易与辛酸,水泊梁山上演的一幕只是沧海历史中泛起的一朵浪花。水浒传其实只是施奈庵对自已所处时代的观察、纪录和表达,它既是我们理解宋朝的渠道,也是我们反思并释放自我的一种方式,从这个角度讲,对我们认识自已身处的社会算是一把钥匙,就看你想用它开什么样的锁。小啰啰们舞着哨棒卖力地吆喝,都头挥着鞭子尽心地督促,将领们三三二二带了弓箭,引了走狗,入山去猎些野物,也好改善伙食,平日里梁山就这么地打发着日子。梁山好汉们的名号报出去,估计山里的吊睛白额虎都得夹尾巴,弄不好还能止小孩夜啼,当然信不信由你。在民间,关于梁山好汉的种种传说实在太多了,有些甚至是穿凿附会,极不靠谱,但百姓却深信不疑,这就是文学的魅力。那个时空,武将留胡子是极其正常的事,沒有胡子才是怪事,可是以胡子为绰号却是不多見的,美髯公朱仝可为一例,他的胡须,竟有一尺多长,喝酒的时候,还必须得先把长须捋开,这还不算,在梁山众好汉中,他位例十二,施奈庵安排他先后救过晃盖和宋江,由此排名居然压倒步军老大武艺高强的花和尚鲁智深。山寨的栅墙,无声地诉说着兴衰,自晃盖在此举事以来,水泊梁山几历兵戎,宋江接受朝庭招安走后,此处渐渐破败,昔时伐梁山树木,立为栅栏,望楼,角楼,比比皆是,上面布置着强弓硬弩,这当年勃勃生机已不复存在。寨中几个留守的老汉聚在一起,有句沒句的搭讪着,旁边的矮桌上,几碗茶水已经冷了多时,水面上结了一层五颜六色茶垢,却一直没人喝,太阳躲进了云层里,而后风势渐起,越吹越大,直叫人睁不开眼睛,扬起尘沙吹入茶碗,这水便益发不堪。河阳山道漫步行,暮然回首,廊桥空处,独自伤风,低头垂泪,油纸伞下,风雲变幻,残心,碎梦……,水墨烟雨,青瓦飞檐,曼妙朦胧,清新委婉,浓淡得宜。浸润了千年诗书,写意风雅,换个味来写,施奈庵的水浒传啊,初心,好梦?
梁山水泊岸边的小道和河阳山间的山道一样,是梦的延伸,在施奈庵心间延伸的这种多情寄托,小道和山道,是关于英雄的沉思,因为浸润水的灵动、风的轻柔、木的葱郁,水浒传里的好汉似乎有点唯美悠远的韵味,于是后世的扑克牌乃至火花贴上都有了好汉的模样,阿呆小时候想办法集齐一套梁山好汉的火花贴(火柴盒子上的贴纸)简直可以与后世集一套生肖邮栗一样属于高难度爱好。宋朝是一个繁华尽呈的朝代,而水浒传则是一群所谓英雄的挽歌,它是一种日趋成熟起来追求自我的足迹。河阳山又到一年油菜花开的时侯,朵朵粉红桃花、洁白梨花点缀在大片的金色之中,掩映着白墙灰瓦间,使水浒传中每一颗逃逸之心,似乎都能找到归宿,这归宿源于仗义,字里行间,好汉们看不得不平,直得厉害的肺腑,热得烫人的血液,纯粹而坦荡的心胸,象一粒粒种子在河阳山间播种、生根、发芽。眼角有些松了,脸面有些垮了,终然不复少年疏狂,这施奈庵笔下的英气仍旧逼人,所以读水浒传犹如久旱而逢甘露,全身上下的毛孔,没一个不打开,没一个不舒坦。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武松醉打蒋门神……,那一段不是沁人肺腑?况乎敢战方能言招安的既定方略是有魅力的,后世里也是如此,沒有战斗力的散沙谁瞅得上眼,敢战能胜,辅以秋波暗送,眉来眼去,招安便有了着落,和朝庭求招安不管那个朝代都是件危险系数比较高的生意不是?
后世里老人家布置许世友一帮子武将要读书,并亲自划定了书目,其中就有红楼梦水浒传,这个课题难度有点大,不是说武将不要读书,可术有所专,武将读兵书才是夲份,至多加上史书,这水浒传勉强算得上是兵书史书什么的,可红楼梦让武将们研读算那棵葱?难不成让梁山好汉们谈情说爱?不过咱的许司令还真是忠心,让全区部队干部认真读红楼梦,阿呆这个排级干部也头痛了一番。红楼梦沒读明白,水浒倒看出一句穷山恶水出悍卒,当然仅指冷兵器时代,其实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军旅生涯中有很多特定的刹那,像初月的弯弯小船,似有起始,却无终结,因此,那偶然冒出来的一刹那间,就特别清新而淡远,特别苦涩而悠然。虽说施奈庵和我们生活在不同时空的蓝天白雲下,可依旧在稀松平常的周围事物里,若身边有人肯能把生活里的阴暗抹去,给自己身边最亲近、最爱的人留下一抹最愉悦的晴朗,生存的味道便能幸福甜蜜起来。水浒中众生相不是长相出了问题,而是表情出了纰漏,因为强盗也有公使钱,这公使钱其实就是公务接待费,放在后世,属于媒体口诛笔伐的“三公”。但是在宋代,朝庭明确规定,这笔钱是地方长官的特别费用,主要用来宴请和和馈送过往官员,而且“公使钱得私入”,也就是说,没用完的话你自己就收着吧,可是强盗吧,你拿公使钱招待谁,无非是头领们之间的请吃和吃清,更有趣的是矮脚虎王英拿自已的公使钱给三娘报支胭脂口红费,你让孙二娘顾大嫂咋想?在梁山水泊好汉中讨论农夫和蛇以及东坡先生和狼的问题是不是件无聊的活动沒有结论,可它涉及到的意义未必比后世里二忆三查低,实在为梁山好汉们沒能在政治建军上作有益的探索而遗憾,否则这支由土匪起家的队伍将会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可惜施奈庵缺乏这超越时空的眼光,水浒传也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奈何不得了,后人的所谓续水浒、水浒后传什么真比不上施先生的原意,狗尾续貂罢了。梁山好汉轰天雷凌振发明使用的火蒺藜之类火器,爆炸威力没有,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放出大量有毒的浓烟,是不是最早的生化武器不一定有定论,但有强大的杀伤力是可以肯定的,这个生化武器后世里世界老大沒少拿它当面子说事,整出不少么鹅子的事,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少狗腿子利用这个猫腻着实落了不少残羹剩饭,什么是政治意义从此中可窥见一斑。什么是宫里金枝玉叶的帝姬,什么是乡间捡牛粪的柴禾妞,想想也真能让人乐呵呵上一整天,只是狗熊掰玉米似的,主子是富有,可不施舍,还是什么都没落着!甭说思想太少可能失去做人的尊严,但思想太多也可能失去做人的快乐,梁山好汉们看似思想简单,却用快乐给貌似思维复杂的朝庭权贵一个惊讶。所以好汉们敢于啃骨头,并把里面的骨髄吸净,胆气源于简单,沒有花俏的成份,但最令人捧腹的是,施奈庵笔下的李逵过了一把县太爷升堂审案的瘾,留下篇狗爬的判决文书,哄笑之余,暨阳县令给施奈庵送来本字贴,说是请转交黑旋风,让施先生琢磨了几日才知晓,这个进士出身的文人潜台词是:练字吧,你那笔东西实在没脸见人。可怜見,强盗窝里唯有野蛮其体魄才能善战这道理与秀才们扯不清的,也唯如此,打一棒给个甜枣,升个官念念紧箍咒便成了治政法宝?然而每一次梁山水泊东方朝霞被即将升起的太阳托出一片血红色时,总会让人看着不安。百姓也好,强盗也罢,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亇希望,没有那怕编个谎言当作希望也行,否则一定会崩溃会走极端,上了梁山的宋押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把接受招安作为梁山好汉的希望提出来是有相当高明预見性的,并切实一以贯之地加以落实,至少缓解了梁山众人的压力和不安,树个山头拉起杆孑做这无夲生意,惬意归惬意,凡刀头舔血,不说百战余生,但折点人马终是常事,不管走到那一步,求生的本能会延伸出什么招术?至少不能说宋江的招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