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亮,他布的境此刻已经被他挥散,可她还是想到他用过灵力的地方看看。她在幻里的时候不知自己有多少工夫的胜算,打从入口进去就只顾追着迷谷,一路忙不迭的跑到出口来,半刻也没敢停歇。
这迷谷枝,是陆吾从他掌管的父帝招摇山中宝树上折来的。这宝贝枝桠光滑,有黑色的纹理,夜晚光华四照,灵力无比。仙神佩戴在身上,无论道路如何崎岖蜿蜒也不会迷路。若是这枝子到过见过的地方,自己便像生了眼睛般追着它去了。
自从小幺和阿雪正因为上次在天界迷了路,才落入了归墟。陆吾过后便折了这宝贝枝子给她,叮嘱她凡是出门务必带在身上。不管到了哪里,它都能带着她找回家。此刻这迷谷枝刚看过了那人幻境的出口,当然带着她跑出来轻而易举。
至于他布的境是什么样子她完全也没顾上看,只觉水浪翻滚,海雾弥漫。可追随着那迷谷一出来她就后悔了,时间尚足应该好好看看才是,那是他的灵力幻化的呀,应该在此多了解他一点,多感受一下他的灵息。
此刻,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漫步在水畔之滨,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再抬眼时,石子正好滚到前面的一双脚下停住。脚的主人正注视着她,不知道有多久了。
小幺脸上一热,还是不知说些什么。
他也什么都没说,转过身随着她的方向,用同样的步速慢悠悠走去,小幺赶紧追上去,和他步调一致。小幺想,现在的氛围好像和之前不同了。
“怕我?”还是他率先打破沉闷。她摇了摇头,脸还是红着的,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他,还是因为作弊羞愧,反正是很红的。
“你有什么想问我吗?”小幺问。
“我问了你会说?”他挑眉。
“我会。”她连连点着头。
“那就等三局结束一起问。”
“好。”两人没再说话,就这样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行舍庭院外。
小幺看着他却没有进去,他亦没再挪步子,两人就这样直直的站在行舍门外有半盏茶的工夫,这氛围莫名的令小幺有些眩晕。
小幺憋了一会说:“我不要你的赌注。”说着飞快的跑了进去。
男子轻眯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自言道:“就这么自信。”
当夜,两人又见梧桐水畔,那落下的梧叶好似照前日又厚了一些。
“今夜的境要布哪处可是想好了?”他问。
“嗯”,她喏喏的应承。
今日两人都默契的比昨日更用了心思,仅这布境就用了足足一个时辰不止。
此刻,小幺觉得他们好像已经不仅是在玩游戏,似乎有一股绳牵着他们,他们都想更了解对方一些、靠近对方一些。小幺吐了吐舌头,对自己自嘲一笑道:“小幺,你想多了。”她虽嘴上这样叨咕,心里却是甜甜的。
两人又是相互看过出口后,点头示意走向对方入口。在小幺就要入幻前,听得身后远远的,似有似无的传来一句:“你赢得轻松,文章可是在那出口处?”小幺一惊猛然回头,还哪里有人,那人已经入幻了。
依然是朗月下,他寻过着昨日的地方去张望,今日空中却没有写字,他略略失望。往前走,他看见那是昨日幻境里没有布就的,那挂在断崖旁的巨大玄圃,不同的是,那庭苑之门已经洞开。
这硕大的玄圃可堪比那帝俊的御花园,隐隐的望着,似比御花园更为幽奇。看来那女娃今日布的幻境是要他探这苑圃。也对,昨日宏大处着眼,今日微具处探幽。丫头果然是花了心思的。
步至门前,待他正要进入,忽然见的庭苑前的桂树上系着一缕束带,是她前日束在发上的,今日却在这里了。
他把那束带轻挽到手上,见那上面洋洋洒洒的写着:“我的过去,你可愿来?”他的心重重一震,久久的未能平息。
他从桂树枝上摘下那束带的时候,双手竟有些微微的发抖。他自嘲一笑,心下道:冰夷,这事若被北海禺强知了去,定要嘲笑你好久。
后来,他问她,那时你留在那发带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她娇俏的说:我哪里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为了耽搁你的时辰而已。他便呵她的痒,她就软软的笑倒在他的怀里。
玄圃,是仙神的花园和居所,因悬于天地之间故此得名。园内植有神树异草。金台、玉楼鳞次栉比,是神域最悠闲的地方。
此间小幺布化的正是她自小在此生长了近一万三千年的地方。
他见到这玄圃里在葱笼的树木掩映下,满是琪花瑶草。一间仙阁的轩窗内轻纱半掩,正坐着一个女娃,那女娃的眉眼他看得出是幼时的她。
那应该是她数千岁时的样子,不足万岁。尚未成年,在她神色里已经有着和他平日无人时一样的闲适,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孤寂。难怪她总爱自言自语。
小幺在设幻时想也没想就选了这里,反正她也没真正的到过别处,除了少小时唯一一次和父帝沃野之游。她看到的三界都是在英招的背上,远远的不得近前。
她设这境还有有一点小私心,想让他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这幻境中,除了她刻意的略去了英招的,其余的场景物事皆和她过去一万多年生活过的一模一样。
他看得出这里定有个和他长久相伴,或说对她相护的人她没有布就。是什么样的身份,迫使她的过去要藏得这样深。
她们入水界当日他便差人打听过,两个女娃来自女床山和丹穴山,不过是两个小仙,究竟是来自哪座山他没必要细究。可如今看来没那么简单,怕是有意迷惑。
那间仙楼应该是她的闺阁,他绕过这仙楼,便是山后所在。视野时而开阔,时而逼仄,路径亦是曲径通幽。一时间,想找那出口竟比前局要费力不少。他又放出一些灵力,开了双灵之目寻那幻境的出口。
冰夷近来灵息不稳,自己的元魄又有着缺憾。那缺憾主目,双目虽能视物,大多时日却不使其元灵在目上。为了好好的对待与她这游戏,他亦是未做多想,便由了心性。
放了灵力,自然是不一会他就出了这蜿蜒辗转的玄圃之幻。未出所料,她又是先他出来,她身上还挂着桐林里落下的几片梧叶。
这次他布的幻境,是归墟地界内最具盛名五座神山:方壶、员峤、岱舆、蓬莱、瀛洲。
这次不必问他可确定,她是绝不曾到过那里的。五山至今无一仙一神全数到过,即使是居住在五山上的仙神,对其也必设有一二处禁障。
若是外神临山更是必有记载。即便有水帝、天帝,至五山派帖每次也要分派不同的神使,所致无一人通晓五山。水帝这一举实在高明,为得是防这三界若生变故,不至于五山同曝。
此时他想着,一个儿戏,他竟使五山尽数的示在了她面前。虽只是轮廓,未布机枢密渊,可是不是心里对她亦有了些许的信任。马上他又嘲自己:才见过几面,又谈什么信任。
这三界看似平静,实则相互掣肘,内扰不断,自己几十万岁的人了,还这样的放肆,不嫌好笑吗。他轻轻的摇头,想把这突然而至的烦躁甩掉。
三界内的元始尊神,皆为宇宙六合元灵所化,生来都各有的本事,可生来又都各有缺憾。
先说天帝帝俊,大爱天地,忘我无我,无所不能。这生来就有的情怀,三界皆为叹服,可他却不能诞于子嗣,十金乌、十二月女,皆为日神、月神以元灵无偶自生。
当然后来其与月神在娲祖遗石处情难自抑,却意外的攫采了遗石的精华生下了小幺,外神不知。但却也因此必然承担偷尝禁果的灵罚,此章暂且不提。
日神羲和、月神常仪,其元灵可自生十日、十二月,但元灵却短,在诞下十子、十二女后必然相继灭逝。当然,能常仪活到诞下小幺是因诞下十二女并非圆满,仍是个意外,后文有述。
还有赤松子那老头,有先知先觉之灵、入火不烧之能,却不得对万宇之事泄露半点天机,更不能参与改变六合走向,否则必折元灵。
再有那天山的帝江,先且不论其本事如何,相貌却生得巨大奇丑无比。偏他对形貌极为重视,自诞世以来罕有出得天山之域。
唯有那老实巴交、人面蛇身的娅雨,虽是宇宙诞育,却暂时未见半点尊神该有的奇特灵力。因其人畜无害的性格,倒是人缘好得很,也颇得天帝的照拂。
最后便是这叱咤风云的水帝冰夷,虽身怀傲视三界之能,生来却少一魄,偏这一魄主目。正因少这一魄,每年此时节,他便感体内灵息不稳。此次他亦是和那老头循例来这里靠着灵息,来识别与元魄匹配的元玉的。
他年复一年的前来这群山石室,所找寻的范围越来越大,和他灵息匹配的元石也越来越少。道这样靠玉散维护灵息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