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一定有收获,放在学习上,那是百分百的事;可面对小雨,那就不一定了。刚至家中,和和美美,老金带着俩宝,围坐桌边,很欢快,吃着披萨,喝着可乐。这景象让我惶惑,回家路上,内心的电闪雷鸣、暴风骤雨,难道只是臆想。记黑名单,停课,这么严重的事,不需要处理?小雨看见我,有点心虚,跳下椅子,赶紧给我递拖鞋:老师让我明天别去了,爸爸说正好一起去医院陪奶奶做手术。我冷冷地,把小雨递向我的拖鞋,拽了过来:我在生气,离我远点。
阳阳嚷着:妈妈,有水果披萨、金枪鱼披萨,你要哪一个?阳阳的萌态并未淡化我心中的怒气,终于没忍住,把质疑甩了出去,右手四指上下敲着饭桌,频率之快,如心脏跳动,叮叮作响:金雨星,你们上次有个同学玩沙坑,一只眼睛差点废了,你不懂吗?还有别的班级没下课,你去敲什么窗户?小雨低声嘟囔:下课了,那个老师拖堂。散乱的手指,变成握紧的拳头,似乎不听使唤,往金雨星头上飞去,却落进老金的手心,他一把拉过我的手,把我扯到了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能理解老师,那么多孩子管不过来,遇到调皮捣蛋就跟家长投诉。可孩子玩玩沙坑、敲敲玻璃也正常。他摩挲我的背,讨好我:媳妇,别生气。
自接到老师微信,我气得上蹿下跳,他看到微信截图,若无其事,回复都显多余。中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心态好才是王道。可我心态不好,这是心态问题吗?我从椅子倏地站起来,愤怒转向老金:家长护短很正常,你这是纵容,要是玻璃敲坏了,砸到同学了,出人命了,那就晚了。玩沙坑,小朋友抓一把沙扔来扔去,自己眼睛弄瞎还是把别人眼睛弄瞎,都他妈不好收场的。
竭嘶底里,爆了粗口,大块淋漓,似乎恶气散去一些,睡眠不足,让我有点体力不支,我需要躺一会。迷迷蒙蒙,二宝伏在床边,声音细细脆脆:妈妈,可以起来陪我画画吗?阳阳的声音像稳定剂,把我从母狮子变回了母亲,来到客厅,画纸上一辆有模有样的小汽车,我坐在一旁,温软细语:车要涂什么颜色呢?涂成红色送妈妈好不好?阳阳却说:妈妈,你不是有红色的车吗?我这个不涂颜色,它是救护车,送奶奶去医院的。这小子,没白疼,有情有义。
我推开小雨房门,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唱着什么:那女孩对我说。她的样子让我分裂,白天玩沙坑,老师都说一、二年级孩子就算了,五年级的同学还往里钻,实在不像话。听歌的模样,像极了一个青春期少女。我就纳闷,这算到底长大还没长大?我扯掉耳机,她反应迅速:干嘛,我作业都写完了。我一脸严肃,质问:你确认全部写完?底气不足,坦白还有分层班的数学没做。
概率小专题,纹丝未动。可以生气、动怒、责骂,最后却又不得不重新坐下陪读,你想彻底不管,那正合她意。我说:一枚硬币,扔出去,只有两种可能,正面或者反面朝下,几率是二分之一。小雨却很不屑:说不定硬币立在桌上呢?抬杠?我继续说不用考虑这种情况,小雨反驳:为什么不考虑呢?拿一枚硬币来试试,我就能让它立起来!抛过来挑衅的眼神,起身准备找硬币去。
自制的导火索,点燃我心中熊熊怒火,我承认,我失控了:金雨星,你神经病啊,诚心是不是?五年级了,这样子显示你聪明还是可爱呢?分层都C班,你要点脸好不好。小雨怒目,翻得都见着黑眼珠,牙齿咬得咯吱响:C班很好了,后面还有D班、E班呢。
我想揍她,但不能揍,抓起一册绘本,狠狠地砸向了地板。不知道阳阳什么时候进的门,怯怯地说:妈妈,你扔的是我最爱的书,不过没关系,我把它送回家。两只小手各拿了一块梨,递了一块给我,说:妈妈消消火,我长大写作业不让妈妈生气,我是高手。而后,把另一块梨递送姐姐,小雨却没好气,一巴掌打掉,怒吼:滚开,气着跑出了房间。阳阳却莫名冒了一句:姐姐要温柔以待。无比震惊,这么文绉绉的词,哪里学来的?阳阳捡起地上的绘本,翻到最后一页,赫然写着:每一条生命都值得我们温柔以待。
我和小雨,像两只刺猬,每到晚上,糅合一起,相互残害。这段亲子关系好比一个插得到处都是钉子的桶,用尽力气把自己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奇葩形状,这样就能不碰到钉子,亲子关系看上去似乎还能其乐融融。如今人到中年,柔韧性不行了。往前的四年,刀尖火海,我已伤痕累累,一路风雨,就像她出生的寒冬腊月,冰凉彻骨,那天下了雨、雪夹着冰雹,偌大的产房,只有我一个人生孩子,冷得没知觉,疼得没痛感,8斤的娃,顺产,侧切、无麻药。
过腊会逢春,取名金雨星,我们期待雨过天晴,夜晚降临,终将星空密布。万事原来有命,没看见星辰大海,永远的云山雾罩。
哄阳阳睡觉,捏着他软绵绵的小手,治愈系的小暖男,成了心头的慰籍。二宝是戏精,这么点人,说什么都悦耳,不易。我深叹一口气:妈妈快被姐姐气死了,可怎么办?阳阳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妈妈,我有个好办法,给姐姐老师打电话,批评她。阳阳一下子提醒了我,还没给老师回微信,烂摊子亟待收拾。未曾想,姐姐杀了进来,一头栽在我和阳阳中间,一条腿直接砸向我肚子,咯得疼,她气哼哼,来了一句:我也要跟妈妈睡。我想拨开腿,她却死死抱着我不放。我在气头上,这会引起我更大的厌恶,我知道她争宠,用粗暴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用错了力,却适得其反。
每一次战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陷在夜的沉寂中,悔意、懊恼、自责、焦灼,无味杂陈,统统袭来,我会默默地走进她的房间,跟她说:大乖乖,妈妈亲一亲,她听见或者没听见。第二天,一切又将周而复始,战斗、怒吼、起誓、和解、拥抱,这是我的孩子,我摆脱不掉,我想知道是否有彻底根治的万效良方?
怒吼是一种病,我已病人膏肓,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