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夜,因为隔着一条河水,晚风吹来,飘来水清凉的气息,岸边的杨柳轻拂,夏日的炎热也被扫荡一空。
一声令下,穿城河上的花灯在一瞬间被全部点亮,比整个城池上的灯辉更加璀璨夺目,各种荧光映亮了穿城河的每一滴水波,灯影在微风中交替移动,光华流转,似乎月光也褪却了颜色。整个世界如梦幻一般,连池水也被飘来的荷灯镀上一层金辉色。远处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个瑰丽的剪影,显得静谧而悠远,同眼前的世界清楚的划离开,这是不属于人世间的繁华。
绕是景铭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他踏上前几步,那里有八座一人多高的琉璃灯,被排成一圈,琉璃的灯罩,上是八幅色泽古朴的山水画,灯心内部随着烛火的的热气缓慢旋转,四面灯檐上挂着的紫金铃随着灯的旋转发出清脆的铃音。随着角度的不同,不断变幻的灯影投注在灯座四周,光影班驳,映得他的脸晦黯不明。
离夜深还远的很,一向清静的穿城河此时要比往常热闹上许多,人们成群结党,一层一层地围一个个小圈子,四处皆是衣香鬓影,巧笑倩兮,风景显得格外的优美,人间仙镜也不过如此。
这是漓洲城一年一度都会举行的夏至花灯对联活动,方才所见的皆是城中各贵族府邸的少爷小姐们,而一些身份尊贵的人更是可以泛一艘小画舫游河放灯,花灯中写有他们撰写的词联,湖边的人可以打捞上来,若是能对得上灯上的对联,便能有幸前往画舫与之对谈,或谈事务,或谈风月……
河上一艘艘的画舫锁着铁链静静徜在水面上,据说,只有一些有身份的人才能有一艘属于自己的画舫。
忽的一阵清风拂来,垂着烟灰色的纱帘的画舫里不时流泻出如水的琴音,帷幔随着轻风飞扬时露出画舫里弹琴的美丽少女,缠绵的琴声丝丝入扣,如泣如诉。
跨河桥上有三三两两的盛装女子凭栏而依,显出袅娜旖旎的神态,许久未见的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说到动情处不禁以扇掩面轻笑,风情无限。
一年中难得的一次盛宴,上到贵族下到百姓,皆是盛装出行,五彩斑斓,衣香影丽,唯独有一个人,常年黑色劲衣,与人群格格不入。
他沿着河畔的每一盏灯,慢慢的将手触过灯的表面,仰望着,半晌才能收回目光。他想,这或许是一个迷阵,如果他是飞蛾一定会扑火而去,幸好他不是……
收回微微发热的指尖,他信步走到池边,踏下台阶,湖水上此时已经飘散着许多荷灯,随着水飘荡起伏,金色的光辉仿佛是湖面上起的一层雾。
他定定的看了半晌,掩饰不住眼中的好奇与微微的艳羡,他挽了衣袖,将手伸入水中,托起一盏飘来的荷灯,在离开水面的那一刹那,像是想到了什么,托住灯的手缓缓的松开,烛光随着晃荡的池水跳了几下,终于越飘越远,流向远方。
他侧身望着远去的灯,静静的矗立在河畔,衣带微动,黑色修身的衣服使他愈发地融入黑暗中……
这些荷灯都不属于自己,就好像这个夏至节日与他没有关系一般……
他站在岸上,看着一盏一盏的荷灯从他眼前飘过,身侧也有不少人将其中的一盏捞起来,他们有的信心满满,有的摇头叹息,也有的已经对了上来,正欣喜地等待这荷灯的主人请他们上画舫……
“这位小兄弟,你怎么不去捞荷灯呢?”
忽然,有一道声音从他身旁传来,景铭错愕地转过头去看,旋即又苦笑着回头。
原来这话不是跟他说的……
他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对着他一旁的另一个人说话,只听那人答道:
“嘿嘿,兄台有所不知,在下此番是为郡主而来的!”
这话那人听了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有人多的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虽然不一定会得到郡主的青睐,但若是能够一睹郡主的芳容,那此生无憾了。
“哈哈,兄台有志气,只不过岸上人这么多,想抢到郡主的荷灯谈何容易,抢到了也不一定对得上。”
“在下是也知道,但此番只是为了郡主,别无他想了。”
“兄台好毅力,在下佩服!”
“哈哈,即便是抢不到,或许郡主也为在下的这般执着感动到了呢?那兄台呢?有没有目标?”
“嘿嘿,小道消息,今年淳王加重了头彩,能对上他的灯联的话,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哦?此话当真?”他两的谈话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周围的众人纷纷靠拢过来,问道。
“那还有假?在下有一亲戚在淳王手底下办事,这可是他确确实实听到的消息。”
这消息一出,周围变得嘈杂起来,不断有人挤到他们这里,景铭眉毛微微一皱,转身去了别处。
河水涌入幽径,景铭踽踽独行,水上的荷灯触手可及,河灯在那里星星点点,荷花灿灿。渐渐的,有的荷灯走的快,有的荷灯走的慢,不久,它们便不再排队而行,而是潇潇洒洒地散开在河面上,就把刚刚还是漆黑的河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河,荷灯幽幽闪闪,在河面上静静漂移,犹如一颗一颗灵魂闪烁出祈盼之光。也有些荷灯被拦阻在弯道里或画舫边,三三两两、挤挤挨挨,但更多的则是一往而深的顺流直下,他顺遂荷灯荷花流动的方向一路漫步。
夜色渐浓,华灯绽放。河面上依旧流光溢彩,河畔人流如梭,引人潮如涌地争相观看,夜朗气清,一盏盏灯被放下,水面上泛起微波涟漪。
小舟来来回回,穿过河面上闪闪烁烁、烛光叠彩的荷灯,为它们的主人迎来送往。
有缘,自会相见,无缘,神仙也帮不了……
许是受到了感触,景铭也是随手捞起了脚底下的一盏荷灯……
荷灯上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灯联也很普通:绿酒醉来春未歇。
不是说它文采不好,普通只是在于它的表达形式,容易让人对得出来。
景铭飒然一笑,向旁人借了纸笔,提笔就写:白杨风起柳初晴。
毫不意外地,他被别人请到了画舫中,这是一个少女,对于他的穿着也有些错愕,毕竟今晚的人穿的都是盛装,唯独他一身平凡。
不过人家姑娘也有礼貌,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嫌弃的意思,景铭也是请她为自己弹奏一曲,闲谈几句,便就离开了。
接下来,他一发不可收拾,也见了不少人,有嫌弃,有轻蔑,有不耐烦,有的隐藏的也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