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结局，无言
下午六点，太阳还未落山。
江绪回到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关门进屋。
柔静的红霞洒满一室，空气中没有人的气息。
江绪并未如往常一样，先去换衣服，而是走到客厅，走到座机前面。
今天，他往家里打过电话。
占线。
再打过来的时候，已无人接听。
她是接了这通电话后离开的。江绪神情淡漠，盯着电话足足有五分钟。他转身，停顿了一下，又转回来。
手指，按下通话记录。
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江绪盯着那一串数字，眸光渐渐黯淡。他闭了闭眼，又长舒一口气，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快速拨下被深印在脑中的数字。
按下通话键的一瞬，号码变成一个名字。
瞳孔骤然一缩。
不待电话接通，江绪便挂断，幽暗紫眸顷刻被痛楚的浪涛袭卷。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江绪刚洗过澡，裸着上身过去开门。
纪筱不安地站在门口。一袭白色雪纺连衣裙将她紧张泛白的小脸衬得更加苍白。
江绪一通电话，她就来了。尽管猜到江绪的意图，尽管她和江绪有过一次关系，可是，初次到男人家里……特别是为那个而来……她觉得，很不自在……
天上的妈妈一定在叹息吧。
她变坏了，没出息，没原则……不再是好女孩了。
江绪看到她，没什么表情，把门关上，淡淡地说：“卫生间在那边，去洗澡吧。”
纪筱轻轻一颤，低下头，默默往他指的方向移动。
也许，这就是成人的爱情？
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有身体的互动。
别人的爱情也是这样子？
进了卫生间，纪筱看着搭在一旁的蓝色毛巾，轻轻捧在手上。有他的味道……然后，纪筱看到后面挂着的红色毛巾。
那是谁的？娇艳的颜色，该是一位美女用的吧。纪筱眸光黯然。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不是唯一到过他家的女人……可是，为什么不收起来呢？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看到……他不在乎伤到她，是吗……
心里酸酸的。
这是她选择的方式，不是他强迫……
纪筱来之前洗过澡，简单冲洗了一下，便裹好浴巾出去。
江绪坐在床上吸烟，看到她娇羞的模样，眼底划过深暗的光芒，复杂难懂。他碾熄烟，呼啦一下，扯开被单。
深黑的色，透着肃冷。
纪筱呆站着，禁不住发抖。她不仅害怕，而且感到心寒。哪怕他只对她说一句话，随便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她也不至于这样难过。
江绪静看着床。今天早上，她还躺在这里对他说早安，要他早点回来……可现在呢？亲口承诺过的话，不算数了吧。
江绪侧首，看着脸色惨白，显然快哭出来的人。他不想抱她，一点也不想。但是他把她叫来，不正是为了发泄？
打心底厌恶。
被季晓激怒，找她发泄，冷静之后，再继续等待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的人。这样的恶性循环，他厌恶已极。可笑的是，他只能任由它循环下去。
别无他法。
江绪走过去，拉着纪筱走到床侧。纪筱被他按坐在床上，看着他俯下身，看着他的唇吻上她的。
黑色的床海落下一抹纤细白影，微卷的发丝平铺在床面，可爱的小辫子垂在头顶。
没有亲密的抚摸，没有激情的亲吻。
七月的天气，冷如冬季。
江绪冷漠地扯开浴巾，直捣主题。
纪筱难过地闭上眼睛，嘴唇咬得泛白。没有温存的欢爱是什么？没有感情的欢爱是什么？原始的交合……她，像不像妓女？送上门，不要钱的……
“不要！”纪筱推开他，抓着浴巾跑到一边。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成人爱情，她接受不了！
他可以不爱她，但至少，在做这种事的时候，给她一点点温柔。像上次那样，温柔地亲吻她，抱紧她……哪怕只有一点，她也不会觉得自己这么贱……
江绪坐下，烦闷地皱着眉，“不要就滚！”
心毫无预兆地痛起来。那个“滚”字，实在太伤人了。她不是不愿意给他，她只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他的冷漠下，将身体献给他玩弄，只会让她厌恶自己，继而憎恨这份无法自拔的感情。如果她继续留下，不是为了爱他，而是为了毁掉这份感情！
她喜欢他……爱他……想要这份记忆美好下去，绝不能让它沾染一丝一毫的污迹。纪筱僵了一会儿，慢慢走去卫生间。她的衣服在里面，她要穿上它，才可以滚。
轻轻关上门，泪水决堤。
纪筱咬住唇，压抑地哭泣。
怎么办……
她忽然，又不想滚了……
还没有走远，她就已经后悔。只是与他不在同一空间，便思念得不能自已。想要看着他，想与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只要能守在他身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自尊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吧？就算她变成无耻的女孩，也不重要吧？她只是爱他，是因为爱他才那么做……
纪筱抱紧自己，哭泣使她无力。她虚弱的扶着墙，坐在浴盆边，静静流泪。
江绪不懂她说的喜欢，他只当作那是一种身体关系的许可，她是他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发泄工具。可，她的喜欢不是那样的。
他不知道，在今天之前，她多么盼望见他一面。季晓生她的气，一直不回家，她难过，难过得快要死了。她想见他，被他抱一抱，可是，她不敢主动找他。她忍着，等着，盼着……好不容易盼到他的电话，却是这样的结果。
给她一个单纯的拥抱，真的那么难吗？
不要就滚！
他不爱她，季晓也不要她了，在这个世上，她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纪筱捂住嘴，小声呜咽，泪水沾湿脸庞。
她进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江绪走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敲门却顿住。沉默片刻，江绪直接按下门把，闯了进去。
纪筱吓了一跳，抬起脸惊讶地看着他。
浴巾胡乱缠在胸口，几缕发丝粘在脸侧，眼睛肿肿，小脸像被水淹过一样……江绪莫名心疼。
她有错吗？
如她所说，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喜欢，就必须默默忍受他恶意的欺负？
最无辜的人就是她。
莫名其妙被扯进他和季晓的恩怨，莫名其妙成了他和邵钧利用的对象，莫名其妙地爱上他，莫名其妙地伤了心……
他可有一刻真心等她好过？江绪自问，却答不出。
江绪抽下那条蓝色毛巾，帮她擦眼泪。
软软的毛巾，安心的味道。纪筱眉心一皱，眼泪扑簌扑簌掉得更多。他的温柔竟然比冷酷，更让她揪心！
“别哭了，难看死了。”江绪叹气。
“我……本来……就不漂亮……”纪筱抽抽搭搭，半天才说完完整一句。
江绪轻笑，把她搂进怀里，“谁说的，你很漂亮。”
纪筱趴在他胸口，不住抽噎，“骗人……”
她有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只是这样，便比任何人都要漂亮。江绪轻轻抚摸那头手感略显粗糙的卷发。
这样脆弱的关系，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吧……
邵钧找人找到他的家里来，不正是给他的暗示？真相揭开的一刻，他得到苦寻多年的答案，季晓仍有她钟爱的音乐，她呢？她有什么？
对她好一点吧……
在结束之前……
留一点回想起来，不那么悲哀的记忆。
“江绪……我不想走……”纪筱看着他，委屈地吸吸鼻子，又快哭了。就算只是身体关系，她也想要被他抱。在他怀里的感觉，让她深深眷恋……一刻也不愿离开……
“那就不走。”江绪温柔地笑，捏捏她的鼻尖，“但是不许再哭。”
纪筱嘟起嘴，手背胡乱抹着泪，“嗯，不哭。”
江绪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轻轻长叹。
纪筱洗过脸，换好衣服，重新回到屋里，看到江绪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影集。
“给你看点有趣的东西。”
“哦。”纪筱跟着他，坐到床上。
江绪把影集放在腿上，纪筱趴在旁边，一脸期待。江绪看了她一眼，轻笑。从这个角度看，她就像一只卷毛狗狗。
抬手在她头顶摸了两把，江绪才打开影集，“请你欣赏我小时候的照片，先说好，不许笑。”
“哇……不笑、不笑。”
影集的第一页，是用英文写的寄语，纪筱没看清，江绪就翻过去了。然后，是一个光屁股小孩的照片。
“噗！”纪筱赶紧捂住嘴。天呐，好可爱的小宝宝。
啪。
江绪合上影集，一脸不悦，“不给看了。”
“怎么这样……”纪筱晃晃他的胳膊央求，“对不起嘛，我一时不备嘛，保证不再笑了。”
江绪警告地瞪她，继续翻。
“这个小宝宝真的是你啊。”纪筱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可爱、天真的小天使，怎么会长大变成恶魔呢？
“嗯。”江绪指着照片依次介绍，“这是出生的，这是满月的，这是百岁。”
“头发好少……”纪筱不自觉地感慨。
“喂。”
纪筱仰起脸，傻傻地嘿嘿。
江绪没好气地翻向下一页，“周岁的，头发多了。”
“嗯嗯。”
照片的时间分得很仔细，几乎每个重要的阶段，都有留念。但是，照片中只有江绪一个人。
“说起来，你的头发小时候就是柠檬色吗？”纪筱发现一个问题。
“嗯。”
“眼睛也是紫色？”
“嗯。”
纪筱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我以为头发是染的，眼睛是隐形眼镜！”
“不是。”江绪眉间浮现一缕黯然。
“那，你是外国人？”
“一半。”江绪翻着手中的影集，眼中充满怀念。
一半的意思是……“你的爸爸是外国人？”
“母亲是。”
“哦……”纪筱无心地问，“他们现在人呢？”
“父亲很早去世了。”
影集在四岁中断，后面都是空白。
“那，你的妈妈呢？”
江绪伸手去床头摸烟，顿了一下，又放回去。他把影集放到一边，垫着枕头靠坐在床头，朝她招招手。
纪筱爬过去，搂着他的腰，趴在他胸膛。
江绪搂着她，轻悠一笑，“故事有点老套，听了不许睡着。”
“嘿嘿。”纪筱的手紧了紧，跟他贴的更近。
“很多年前，一个留学生在英国遇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一双芬芳罗兰的紫眸。他们坠入爱河，私订终身。毕业后，他们一起回国，幸福地度过了两年时光，后来还有了孩子。”江绪低头看着她，“可是，在孩子出生第二天，女人的家人找来，强行把女人带走了。”
“啊，怎么可以这样？”纪筱听得心都揪了。
“男人独自扶养孩子，却因积郁成疾，在孩子四岁的时候过世了。”江绪皱起眉，似有深深遗憾，“父亲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团聚，可是，在一个远在天涯的国家寻人，实在太难了。父亲把我的成长用照片记录下来，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将这些交到母亲手里，与她分享我的成长过程……可是，直到他过世，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你一定可以找到的！一定可以！”纪筱眼眶红了，激动地说：“只要知道妈妈还在世，就一定要坚持找下去，因为她也一定在找你！”
她明白的，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她非常明白。纪筱抱紧他，“让我帮你一起找，好不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早点找到妈妈，她也可以少品尝一分思念之苦。”
江绪微微一怔，眼神复杂。正因为如此，他才……
纪筱仰起脸，星眸光芒闪烁，楚楚动人。
江绪轻吻她的唇，本想浅尝，却沉迷其中，难以抽身。两人翻至床中央，缠绵悱恻，用亲吻安慰彼此孤单的灵魂。
拥有治愈力量的女孩。江绪温柔地凝视她。跟她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没有苦求不到的挣扎，没有唯恐失去的心慌。
就算不能爱上她，也应该会轻易喜欢上她吧。拥有她，他可以看见幸福，会比和季晓在一起幸福许多。只要，留住她……
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断温馨的气氛。
江绪起身去接电话。
“江绪，你睡了吗？”是季晓。
江绪向旁边看了一眼。纪筱红着脸瞅着他，目光清盈如水。
“江绪？”
江绪转过脸，低声说：“没有。”
“我现在过去找你，好不好？有个好消息。”季晓愉快地笑着。
“嗯。”
放下电话，江绪沉默。他应该马上赶她走，但他开不了口。想到她一个人离开，也许会像刚才那样哭个不停，他就没有办法释怀。
“你是不是有事？”
江绪看着她。
“那我先回去了。”纪筱笑了笑，打了个滚下床。
江绪轻皱眉，霎时，在心里做了决定。
纪筱收好自己的东西，去门口穿鞋。
“攸攸。”江绪走出来，把一把钥匙交到她手中，“这个给你。”
“哎？”纪筱看着钥匙的模样，似乎是……
“它是你的了。”两年时间，他一直在找机会把钥匙交给季晓，想不到……却是为了这种用途，给了另外的女孩。江绪眸光微闪，轻轻一笑，“我不能送你，路上小心。”
“嗯。”纪筱慎重地把钥匙收好，开心地抓抓头发。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把家里的钥匙给她，是不是说……哎呀，不可以胡思乱想。他一定是没有时间打扫，给她钥匙方便她随时来收拾卫生。
嗯嗯，一定是这样。纪筱笑着冲他摆摆手，“我走了，拜拜。”
她是个好女孩。
淡紫的眸中飘过一缕幽然。
是值得珍惜的好女孩……
纪筱刚刚转身，江绪就唤她……
“攸攸。”
纪筱回头。
江绪一脸凝重，像有许多心事。
纪筱不解地眨眨眼睛。
江绪梳起额前的发，神色复杂，“我，不喜欢你。”
纪筱怔了一下，旋即粲笑，“没关系啊，我只要一直喜欢你就可以。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
是吗？她的眼睛尚未消肿，红红的，诉说着伤心……即使这样，她仍然笑着说自己开心……是骗他的，还是她真的这么坚强……
纪筱微笑着，转身开门。
江绪突然上前，从后面，用力抱住她。身躯紧贴，却拂不去两人之间的无限惆怅。收紧的手臂明知会弄疼她，却难以自持。
纪筱一怔，低下头，眼中再度闪起泪光。
疼痛，却甜蜜。
她能感觉他心中的温柔。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对不起……”江绪贴着她的发迹轻喃，心中满是悔恨。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他绝不会再做那件荒唐事。
他会用更温柔的方式，成全她的幸福。
纪筱离开江绪的家，已是深夜。她等在路边拦车，只是这里来往的车辆不多，很久都没有拦到。
一辆出租车从南面驶来，停在公寓大门口。
纪筱左右看看，见没有车开过来，跑向马路对面。可是，她才跑了两步，便停下来。
出租车上下来一个人。
短发轻薄如丝，容颜精致如画……
季晓怎么在这里？纪筱脑子里一片混乱。
对面，季晓关上车门，走进江绪的公寓。
黑色的身影，立刻没入夜色。
纪筱呼吸有些紧促，心底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是她想错了吧。怎么可能？这栋楼住了那么多人，说不定季晓是来找朋友的……
心跳在加速。
脑袋缺氧，昏眩发麻。
载季晓来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开走，纪筱仍然呆呆地站在路边。
不等季晓按铃，江绪便开了门。
季晓轻笑，扑上去搂住他，“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淡然的目光，扫向无人的走廊。江绪面无表情，只在眼底留有一抹沉寂的平静。
两人进屋，关门，吻在一起。
季晓比平时热情许多，江绪的反应却有些冷淡。然而，沉浸在喜悦中的季晓，没有察觉他的不对。
“邵钧要帮我正式发片，我们聊了一天……”季晓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相信我，还说会一直支持我，你相信吗？他说只要我不放弃，一定可以成功的。”
江绪静静地看着她。细软的发丝，如雪如霜的眼眸。曾经，这双眼睛宛若万年冰川，静凝冰冷。她，娇艳如冰封的玫瑰，却为了他融化。化成清冷雪水，漾动柔情。
她是爱他的，只是，爱得不够疯，不够狂。
“江绪。”季晓有一丝担忧，“我去见邵钧，你不会生气吧？”
江绪轻抚她的发丝，爱怜，深眷。淡紫的眸，清莹透彻，邪恶不见，唯有深深的温柔。
如果一开始，他便如此温柔，也许……
“怎么了？”季晓望着他，轻笑，“好像怕我消失不见似的。”
江绪眸光一暗，将她搂进怀里。真的会不见啊……这一刻，即将失去的一刻……竟让人如此悲痛。
季晓靠在他胸前，柔声说：“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只想唱歌，不再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失去原本拥有的……明天，我就去跟攸攸道歉，去请求她原谅。”
季晓满足地叹息：“我会用心珍惜我们的感情，珍惜我和攸攸的友情，你们两个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绝不会再为了名利伤害你们……江绪，过去的时光，大多不太愉快，但不管我们怎么吵架，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最爱的人。所以，不要再担心，我不会离开你。”
不要说永远……江绪紧拥着她，用力的，肩膀颤抖。
季晓微笑，安静地呆在他怀里。
幸福总是来得这么突然？她有爱她的男人，爱她的朋友，还有她爱的音乐……眨眼间，全部都拥有了。
“季晓。”
“嗯？”
“我想要你。”让他，再放肆一次吧。
“讨厌。”季晓望着他，瞳中漾动的光芒灵幻如梦，“你一向我行我素，突然问我，是想让我答应，还是拒绝？”
江绪悠悠一笑，俯身吻她。
近至眼前的面庞，邪气不再，温柔得让人心都疼了。
季晓叹息，静静闭上眼睛。
鬼使神差的，纪筱越过马路，重新走进公寓。
她不是为了确定心中的疑虑……
她只是想找到季晓，问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她是相信季晓的！更不会怀疑江绪！
他们水火不容的对手啊……
绝对不可能！
纪筱走到电梯前。
电梯的数字，停在江绪那一层。
纪筱扶着懵懵深重的脑袋，按下另一台电梯，走了进去。
第一次见面，两人相视的眼神，就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二次见面，江绪攻击的言语，冷酷无情，让人心生反感。
第三次见面……
纪筱脑子“嗡”地一响。
同时，电梯门打开。
季晓，跟他一起离开了……
纪筱拖着滞重的脚步，跨出电梯，走向对她稍嫌陌生的走廊。
是了，他们一起离开，像是有某种默契。那时候，她就觉得哪里奇怪……还有，江绪来季晓的家，分明对家里的一切极为熟悉……那时，他拉她进季晓的房间，隐约的怪异，也是为此。
纪筱站在江绪家门前。就在不久之前，她从这里离开……
不可能的……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季晓是知道她喜欢江绪的，她什么都没有说啊！
可能吗？
他们是那种关系！
她会用那把钥匙吗？
如果她看到季晓，难道不会起疑？
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伤害季晓，或是伤害她……不如早早了结。江绪紧拥着季晓，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心中的不舍越来越浓。
也许，她们没有遇见。
江绪开始祈祷，却又很快放弃。长痛不如短痛，该来的躲不掉。与其等待邵钧在猝不及防的一刻动手，他宁可亲自颠覆。
只是，等待失去的滋味……
“你有心事吗？”季晓枕着他的胳膊，轻问。
江绪默然。
“不能告诉我？”
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江绪忽然心生期望。季晓爱他，也许……她会原谅他！
江绪凝视着她的眼睛，清冽的光流在眸中飞蹿。向她坦白吧，把真相，把隐情告诉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江绪坐起来，也拉着季晓坐起来。他表情严肃，眼中掠过豁出一切的决绝，“季晓，我……”
门锁响动。
寂静的夜，格外清晰。
季晓看向大门的方向，“你听见什么声音吗？”
江绪一震，眼中最后的光亮熄灭了。
如果，她想错了。
如果，家里只有江绪一个人在。
如果……
纪筱想了无数个如果，都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探寻真相。她拿着那把钥匙，打开了门。
一室漆黑，唯有卧室亮着昏黄的灯。
“你听见什么声音吗？”
纪筱呆住。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她绝不会错认的声音！
无数个悲伤的夜晚，都是这个声音伴着她入睡……给她勇气，给她力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灵魂像是抽离了似的，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身体自己在动，不知被什么操纵着，冲向了卧室……
打开了明亮的灯！
突然亮起的强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然而，她瞪大了眼睛，看清了床上的人。
是季晓！
黑色的床铺，一抹如雪的白！
纪筱后退一步，紧盯着，同样震骇的人。没有穿衣服……季晓没有穿衣服……笨蛋都猜得出他们做了什么！
就在刚才，就在她在门外痛苦挣扎的时候！
他们在做爱！
为什么……季晓明明知道她喜欢江绪……
谁能告诉她到底是为什么？
“攸……攸……”季晓震惊。她怎么会出现？
季晓慌乱地看向江绪……
他支着额头，低首轻笑，邪恶中蔓开一抹苦涩。
蓦然，她明白了一切……
江绪没有跟攸攸分手！他们一直在交往！
季晓看向纪筱，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布满悲伤，空洞的眼睛木然呆滞。季晓惊醒，连忙下床，跑向她，“攸攸，你听我说！”
纪筱看到她来，只深望一眼，转身跑掉。
“攸攸！”季晓追到卧门，却听大门狠狠关闭。走了……那一眼……充满了对她的不谅解……
季晓扶着门框，险些站不住。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为什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晓愤怒地大吼，如冰如雪的瞳旋起风暴。
淡紫的眼眸慢慢抬起，清莹透彻。
江绪笑，笑得玩世不恭，眉间却凝着难以言说的无奈。
“是啊，我也想知道……”
半个月后，已是八月炎夏。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一个爆炸性消息……DEV主唱江绪原来是英国贵族！
江绪的母亲在去年继承世袭爵位，是英国三大家族之一……莱茵家族的当家人！目前，江绪已经与母亲相认，据可靠消息，江绪将退出DEV，远赴英国发展……
DEV的歌迷日夜守在EMAN，哭求江绪不要离开，更有许多极端的歌迷以绝水绝食相要挟。
EMAN特别热闹，警车、采访车、救护车，将周边的道路堵死，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中暑倒下的，哭昏的，饿晕的……却没有人愿意离开。
随着江绪预定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歌迷们绝望了，不再乞求他留下，转而乞求他临走前为他们留下回忆。
令所有人失望的是，江绪失踪了。家里没人，公司的人找不到他，DEV经纪人和成员找不到他，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名黑衣男子。
灿如阳光的金发随风轻舞，冷峻的侧脸透着深深的忧郁。一双清莹的紫眸深邃难测，不时掠过一丝黯淡的光芒，如暗夜划过的流星……美丽得令人心碎。
他静望着空旷的小广场，眼睛没有焦距，只是漫无目的地注视着空气，神情幽远。
偶有一两只鸽子飞落，在地面啄食玉米。
湛蓝的天空，厚厚的白云。
有精神的太阳，光芒怒放，为白云镀上一层漂亮的金光。云朵很白，很柔软，好像好吃的棉花糖。连绵一片，慢慢移动。
望着天空的云，紫色的眼眸漾动一抹温柔。他想起一张纯然无垢的笑颜，单纯，有点傻气。
现在，她还能像从前那样微笑吗？
鸽子飞起，扑着翅膀，盘旋上天。
一个沉定的脚步声，从小广场对面传来，干脆、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炽烈阳光下，一抹沉肃的黑。
飞扬的黑发轻盈润泽，容颜精致细腻，宛若画中走出的绝美女子。只是，那双墨黑的眼睛如雪如冰，光芒锐利，如太阳照射下的透明冰层，明亮却冷冽。
相同的颜色，不同的神色。
一个忧郁，一个漠然，一坐，一站，遥遥相对。
江绪看着她，眼中有诉不尽的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季晓侧望着幽静树丛，冷淡地不与他相视。
“谢谢。”谢谢她还肯来见他，谢谢她允许他在临走之前见她一面。
无人应答。
事到如今，她肯见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他还苛求什么？江绪低下头，看着平滑的灰色地面。需要告诉她吗？邵钧的事……
怕是，他说了她也不会信吧。
现在，再去说一个男人的坏话，不是很可笑吗？
“我，不会回来了。”
季晓眸光微闪，冷澈的瞳中凝起恨意。闯下大祸之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人？这个烂摊子谁来收？她吗？还是攸攸？
“跟我走吧。”即使明知不可能，他仍是说了。她不会原谅他，这是一早便知道的事……
季晓冷瞪他一眼，愤然转身，脚步如来时一般坚决。
“我爱你。”江绪淡淡地说，仿佛说给自己听，说给空气听。
轻浅如叹息，却传到她的耳中。季晓不能抑制胸中的愤怒，猛地回头，尖锐反问：“攸攸呢？”
江绪望着她，眸底流淌深沉的感情。
低眸，苦笑。
“我爱你。”
季晓皱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她信！
但他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
所以，他的爱已经不值一分钱！
决然转身，季晓面容似冰，毫不留恋地离开……
那双寒冷若冬季的瞳眸，飞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天空湛蓝。
聆听着远去的脚步，江绪静静地望着天空。
白白的云朵，静静飘动。
柔柔的，软软的……
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