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基围攻寿春时,东吴大将朱异已经到了安丰,和城内的文钦会合,正往寿春而去,司马昭下令让王基后撤反扑阻挡朱异大军,却被王基一口拒绝,那驾势与当日反驳司马师时一模一样,司马昭思索半日便同意王基继续猛力攻打寿春,一时情势紧张万分。
次日王基便大举攻城,司马昭派石苞截堵朱异,不到半日,消息传来,朱异大军后退百里。而寿春却固若金汤,纵使王基猛力全攻,寿春也始终没有拿下。
顿时双方陷入僵局,司马昭在后方,神色复杂的听着线报,接连几日,他都没有合过眼,此时的他满脸胡渣,眼窝身陷,却依旧精神矍铄,司马黛到是睡的安稳,不管有什么消息,她都当没有听到,天一黑便睡,早上起了便撑着下巴看司马昭伏案布局。
“醒了?”司马昭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起身出去,端来梳洗盆和饭菜,放在她面前便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司马黛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摸了摸自己浮肿的脸,随后把脸浸在水里,她努力的憋着气,任水淹没她的整个脸颊,水温温的,软软的,却让她难受的很,有一瞬她想就这样憋死过去,可是还没有等她这个念头形成,忽然一股力猛的把她往上提。水珠飞溅,盆被提翻在地。
司马昭怒气盈甚的吼道:“你就这么想死?”
司马黛咧了咧嘴,满脸都是湿漉漉的看着他,司马昭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她掐死在手里,她摇摇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司马昭一把抓过她,随后把布粗鲁的擦干她的脸,可是手虽重,怒气虽甚,眼睛里却是隐忍着什么,还没有擦完,他早已经把她搂进怀里,恶狠狠的说道:“你死了,我就拿阮籍全族陪葬!……我拿全天下的人给你陪葬!”
司马黛想推开他,却猛然感觉到脖子处****一片,司马昭的手微微用劲,低低喃道:“阿黛……不要离开我……”
司马黛望着帐顶,瞬间感觉自己的心支离破碎。
“将军,有人打起来了。”忽然帐门外有人禀告道。
司马昭缓缓的放开司马黛,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外面阳光很盛,却又不少喧闹声直刺司马昭耳内,远处几个士兵正围成一团扭打在一起,他脸色一沉,断喝一声:“你们想反不成!”
瞬间声音消逝,打斗的人纷纷停下来,头破血流的站到一边。
司马昭伸手抓过一个士兵的衣领,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大将军,军队粮食不够,管伙食的火夫没有告知大家便擅自省了早膳,因此……”
“所以你们就打起来了?”司马昭冷峻的看着眼前的军士,沉声问道。
无人敢做声。
“仓官何在?!”司马昭又怒喝一声,远方晨曦的日光照在他脸上,也掩盖不了他眼底的杀意。
仓官唯唯的跪倒在司马昭脚下,司马昭拂了拂衣,俯视着他:“军中粮草不够可是事实?”
仓官点点头。
“省了早膳可是你的主意?”
“是末将的主意。”
他的话音刚落,司马昭早已经一脚踢在他身上:“狗东西,想扰乱军心不成!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仓官猛然趴在司马昭脚下:“末将知罪,只是粮食确实不够,今晨末将才下的令,还没有来得及向大将军禀告……”
“谁教你这招先斩后奏?!”司马昭怒气不减,咄咄逼人。
“大将军,末将知罪。”仓官惶恐道,“只是这粮食的问题……”
司马昭皱眉凝思半晌,过了一会才道:“你速去项城,告知守城将领,取百担粮食……”他说到一半,忽然浮起一个笑容,“再取百担大豆过来。”
“大将军,您要这畜生吃的大豆做什么?”士兵中有人忽然问道。
司马昭也不恼,微笑道:“自是给你们。”
他说完便转身往回走,看到帐门口的司马黛,微微一愣,旋即柔声说道:“阿黛,等着瞧好戏吧。”
寿春久攻不下,不久又传来孙綝亲自率兵来援,拨给朱异五万兵马,朱异率领军队往北援寿春,却因去的急,粮草辎重都留在半途,司马昭大喜,忙令胡烈截烧粮草,而自己却带着军队往寿春而行。
次日司马昭的军队和朱异军队相遇,两军开战,朱异大败,径自投孙綝。
“大将军,朱异死了!”忽然有人冲进来禀报道。
司马黛手一顿,看向司马昭,却看到司马昭眼底一片汪洋,他浮起一丝微笑:“很好。”
原来朱异败后孙綝又拨给他三万大军,朱异原本就缺粮,如此一来,朱异便不服,他向孙綝提出要粮,孙綝大怒,便拿他开刀,绞死朱异随后大军撤回建康。
“传令下去,年老体迈的老兵一律撤往淮河以北,不得有误!”司马昭眼睛微眯,招来传令官道,顿了顿接着说,“散布下去,吴军很快便会反攻,如谁有懈怠,杀无赦!”
“遵。”传令官下去后,司马黛犹疑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做?”
“孙綝杀朱异,无非就是他们粮草不足,杀将来激励寿春军心罢了,既然如此,我何不顺着他们呢?”司马昭说这话时意气风发,仿佛已经把天下海内都囊括于胸。
“寿春此时粮草不足,诸葛诞便会减少口粮以拖延坚守,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微笑着,语气柔软,看向司马黛,“我不是草包,阿黛。”
第二日司马昭便令仓官把全部大豆都分发下去,每人每三升大豆,特意让人散布粮草不足的谣言。
很快诸葛诞风闻此事,大笑司马昭居然用喂畜生的口粮给将士,也放宽了将士的口粮限制,并让人广传司马昭虐待将士。
司马昭听闻只是笑,却半点没有撤去减少围城军队的数目。
数日后,诸葛诞已经断粮,可是吴军却没有卷土重来的迹象,诸葛诞这时才知道自己着了司马昭的道。
“你在想什么?”司马昭站在司马黛背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司马黛仰望着天空,浮起一丝虚无的笑容。
“在后悔选的人太没有用了吗?”司马昭语气依旧,也同她一起看着远方的浮云。
司马黛猛然一回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怔怔的看着他。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司马昭拉起她的手,轻轻的抚摸,“你想逃离我,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把我拉下来,从此不能缚住你,对吗?”
司马黛的手被他拉着,却已经没有了知觉,过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如何知道?”
“哈哈哈……”司马昭忽然仰天大笑,随后却有些凄厉的看着她,“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那么关心你怎么会不知道你的一切?阿黛,我是唯恐漏掉你的一丝一毫。”
司马黛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等缓过来才低声道:“说清楚。”
司马昭把她拉到榻子上,低声宛叹:“跟你有关的人,我都很关心,包括秦简。”他说出秦简两字时司马黛脸上煞白,司马昭接着说道,“他隐的好,瞒的好,我几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直到你企图自杀的那天,他来了。我特意留心,派人跟着他,没有想到他居然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帮着你唆使诸葛诞起兵伐我,还借了吴国的兵!”
“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认识他,没有想到……”他缓缓吁了一口气,“竟然是他暗中帮你来对付我!”
司马黛的手被他抓的有点疼,她却几乎察觉不到,忽然她猛然一跳:“你既然知道,那么他……”
“死了。”司马昭嘴角浮起一个微笑,犹如嗜血的罗刹,“万箭穿心,在他回魏的路上。”
“死了?”司马黛心猛然一抖,微微张开的嘴怎么也闭不上。
“很惊讶么?”司马昭理了理她的鬓发,“我既然知道他的底细,为什么不杀了他?”他笑着看着司马黛,司马黛的脸色却已经灰白。
她的心跳几乎停了,怪不得司马昭说她纵使想杀他也不会怪她,怪不得一路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只是她像个小丑一样被他蒙在鼓里,司马黛的手狠狠的掐进肉里,却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秦简死了,是她害死了他!那么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而她现在才知道!
为什么他要死,为什么司马昭要杀了他!那么一个人,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都是默默的照顾她,帮她,为什么死了?秦简死了,她要怎么办?
随后几天,司马黛病来如山倒,她浑浑噩噩的昏睡,眼里却是秦简的回身看她的样子,秦简抱着她的样子,秦简耍赖的样子,还有秦简最后的叹气的样子。
她眼里几乎全是跟秦简在一起的片段,秦简的喜怒哀乐。
原来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可以这么根深蒂固。
司马黛醒了,眼角****:“秦简,对不起……”她怔忪的看向四周,茫然一片,只有一个念头:以报恩名义无条件帮她的一个人,死了。而她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