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跌跌撞撞的路2
江慕北勉强才稳住了车子,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想闹出车祸,跟我一起殉情吗?”
云乔呆了一呆,才语气嘲然地说:“殉情那么美的事,也要在有感情的两个人之间才会发生。”
江慕北冷淡地勾起唇角,目光里没有温度。
他怎么忘了,她骨子里有着最伤人的冷漠,可以眼也不眨一下地说出最刻薄的话。
“不错,我应该换一种说法。你是想自杀,顺手拉上一个垫背的。反正累及无辜是你的拿手好戏,何况还是我自愿非要多管闲事的。”
云乔不在乎他怎么讽刺她,也许他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当一个人固执坚守的信仰忽然一夜坍塌,继续活着似乎真无什么意义了。
她也不闹了,只是说:“我还不想回去,你送我去天鹅湖吧。”
江慕北目光微怔,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她蹙眉,失了耐性,语气不善地说:“你送不送?不送就让我自己打车去!”
他没有说话,却在下一个路口处调转了行车方向。
车子往前又开过了很久,他才冷淡地开口:“为什么突然想去天鹅湖?”
云乔打开车窗,趴在上面,让夜风冷飕飕地灌进车里来。
她听到了江慕北的问话,过了许久才用听似玩笑的语气说:“去跳湖自杀。”
车子开到天鹅湖旁边停下,盛夏时节已经过去,入了夜之后也没有那么多出来纳凉的人了。
云乔下了车,径自往湖边走去。
江慕北跟在她身后,越跟越近,终于在她即将一脚踏进水里之前,伸手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
他下手的力道很重,扣在云乔纤细的手腕上,很快就勒出了指印。
云乔疼得直吸气,蹙着眉想甩开他的手,“我又不是真要跳湖自杀,我只是想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江慕北脸色沉沉地看着她,并未立即松开手。
“我是受了打击,但还没疯到要自杀的程度。”
他与她对视良久,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掌控,看着她往湖水里走,也没有再跟上去。
虽然知道她一时根本无法从打击里恢复过来,但他至少相信,事情没有严重到她要闹轻生的程度。
所以,眼前能做的就只有守着她,也要给她喘息的空间。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的脚步,看到她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果然停了下来,可是也没有掬水洗脸,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丝警觉。
可是毕竟隔了一段距离,他的动作不及她快,她忽然双腿一曲,整个人已经一头栽进水里去——
他一脚跨进水里,才发现湖水刺骨的冰凉。水中全是绵软的沙子,阻碍了他奔跑的速度。等他赶过去从水里捞出她,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他将她搂在怀里,迅速冲回了岸边。连在她胸口按了几下,才让她把水给吐了出来。
云乔浑身湿透,浑噩中幽然转醒。
江慕北怒得冲她吼:“你发什么疯?真想死吗?”
她冻得瑟瑟发抖,神情看起来说不出的凄凉,“也许死了要比活着痛快。以前从薇薇的身上,我以为自己还有存在的价值,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所以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忽然紧紧搂住了她。
已经分不出此刻对她的心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钟家人是钟云乔命定的困缚,而钟云乔之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份命定的束缚。只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无论心里还有多少的积怨未解,他也无法对她做到真正的冷漠与绝决。
“谁说没有价值?你只是一直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钟家人身上,一直故意漠视着你在我心中的分量而已。”
江慕北将人带回了住处。
依旧是熟悉的布置,熟悉的灯光和气息。
天鹅湖离锦绣大道的住处不算远,开了十几分钟就赶了回来。
只是时间太晚,沿途都没有看到营业的药店。
江慕北踢开浴室的门,抱着云乔走进,日光灯下,她的脸色看起来已是惨白。
放下她,他动作迅速地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然后转身说:“你先用淋浴冲一下,我去给你找身衣服来。”
云乔一路上因为冷,都是蜷缩在座位上。故意避开他的目光,是因为感受到他久违的体贴,她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哭出来。
刚才在湖边,她是借着酒劲壮胆,才一时冲动做出过激的举动。
如果江慕北那时不在身边,也许,她真的会选择面对死亡吧。
可是因为知道他在身边,所以泡在水里,腥气的湖水呛进嘴巴里,她那一刻想到的却不再是钟家,不再是她的身世,脑子里闪过的全都是他的影子。
想着从相识以来,他看似不经意间所给予她的那些包容和体贴。
她并不后悔曾经做出的选择,可是她也一直一直,都在心里怀念着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江慕北在门外敲了两声,说:“衣服我放在门口了。”
云乔拉开了门,喊了一声:“江慕北……”
嗓子已经哑了,声音有些抖。
江慕北没有回头,简单地说:“有什么事也等洗了澡再说。”
他进卧室去了。
云乔仍能清晰地看见他裤管上的湿渍。
跳进水里救她,一路抱着她回来,西装外套也是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云乔扶着门,感觉到眼睛里有热流沿着冰凉的脸颊滑了下来。
洗过澡,走回客厅,看到江慕北已经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
旁边的茶几上摆着已经撕掉的板蓝根袋子,她走过去,他将冒着热气的杯子递给她。
“坐。”他示意,神情淡然,让人窥不出心里的情绪。
云乔心里百味杂陈,在他对面坐下。
“想说什么?”
云乔面对着他冷淡的态度,原本好像应该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到此时却又全说不出来了。
在湖边的时候,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原本给了她一丝希望。
可是再看他一路的态度,让她意识到,那也许不过是他单纯地诉说着她以前的冷漠,并不代表就是原谅。
“谢谢……你救我……”她掩去心里的失望,说着苍白而尴尬的话。
江慕北沉坐在沙发里,眯起眼睛看她,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弧度。
他不无嘲讽地说:“看样子你并非诚心想自杀,我还以为你要大骂我多管闲事呢。”
停了片刻,他又说,“或者是,再一次在我面前,玩了一回苦肉计?”
云乔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江慕北嘲然地笑,那份嘲笑却是对他自己的。
“不过你也没有白牺牲,这一次的苦肉计很成功,也证明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就算看清了是陷阱,只要面对你的眼泪,我仍然会义无反顾地一脚踏进去。”
云乔也露出嘲弄的笑,捧着水杯的手微微发着抖,抬起眼与他对视,“如果你救我回来的理由只是为了嘲讽我,那你何不干脆放我死掉算了?”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抓起沙发上的背包,起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肩上却是一紧,他的手扣在她肩头,掌心里透着令人温暖的温度。
明明是一个可以给人温暖的人,为什么总要说那样刻薄的话呢?
“放开。”
“这么晚了,你要去什么地方?”
云乔回头对他冷淡地笑,“你不是拆穿了我的自杀只是一出苦肉计吗?所以大可以放心,我总不会再跑去死一次就是了。”
江慕北看着她神情倔强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再刻薄冷漠,也远及不上她的任性。她的自尊和脾气总是在他面前耍了个十足十,不能接受他的半点冷淡对待,无理还要摆出得理不饶人的姿态。
也许真是上辈子欠过她,这一生都是要用来还债的。
“穿着我的衣服,深更半夜这样跑出去,外人还以为我怎么了你。”
云乔挥开他的手,愤愤地扬起脸与他对视,“还给你。”
她跑到阳台,从晾衣杆上抓下自己的湿衣服,抱着回到客厅,当着他的面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江慕北微微一怔,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脸色更难看了。
云乔讽刺地笑道:“又不是没看过,大家都不用装纯情。”
扣子解到一半,他的怀抱已经覆了过来,搂得她那么紧。
“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耍横,吃定了我比不过你狠。”
云乔心里一酸,就势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是,我就是吃定了你心肠不够狠,无法对我做到绝情。可是我多庆幸你对我的心软,在我觉悟到自己错了的时候,还有回头的机会。你也说得不错,我费尽心思,面子自尊都不要了,厚着脸皮就是想重新回到你身边。谁让你以前对我太好,我长这么大,没有接受过谁对我的付出,所以以前才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它到底有多重要。离开你之后,我也以为自己可以重新过得很好,可是真正分开之后,才开始懂得去体会有个人可以依靠是多珍贵的事。以前是我做错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我也想不顾一切地再次站到你面前……”
这些话,放在心里很久了,她曾经一度以为再不会有机会对他说出来。心里有那么多委屈,这些委屈和小脾气,曾经也都是由他给惯出来的。离婚的时候,对他说那么难听的话,两年之后,当她陷入孤立无援的时候,唯一站在她身边的人,仍只有他。
他扶着她的肩膀,眉头紧蹙,似是在思量着她的这一番话。
她敢说出这一番表白的话,就已经是决定要豁出去了。走至眼前这一步,最不济就是被他狠狠嘲笑一通,然后她狼狈地逃走。
“如果你想说难听的话来嘲笑我,说吧,我一定会听完再走……”
他舒展了眉心,低低叹了口气,神情里流露出了认命的无奈。
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珍惜的态度,温柔地吻住了她。
一夜好眠。
云乔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安稳地睡过觉了,结果一觉醒来,翻开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上午9点多。
意识混沌了几秒随即就清醒过来,这个时候,上班已经迟到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门口却又放慢了脚步,将耳朵贴在门上,去听屋外的动静。
昨晚她喷嚏连连,江慕北抱着被子去了客房睡,仍是她熟悉的那份体贴。
她想着,嘴角下意识弯起了一丝笑容。
客厅里有脚步声,她也不偷听动静了,直接拉开门,果然看到是江慕北。
“你怎么也没去上班?”
江慕北是刚从外面买了早餐回来,放到餐桌上,回头应了一句:“公司上午没什么事,我晚点再去。”
打量一眼她的气色,已经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感冒好点没有?”
云乔靠在门边,吸了下鼻子,声音仍然有些哑:“好多了。”
“去洗脸刷牙,然后过来吃早饭。”
眼前的情形,又像是回到了结婚时的那个状态。平和的,温暖的,让人心生感动的一份生活。
她乖乖去了卫生间,看到洗手台上的杯子里只有他的牙刷孤单地摆在那里,偷偷地笑了。一人份的东西,至少可以证明这栋屋子里,尚无别的女人进驻进来。
她发了一会呆,对客厅里的人喊:“江慕北,我没有牙刷。”
他的声音传来:“洗手台下的柜子里,不是有你买的新牙刷在那里吗?”
云乔怔了一下,伸手拉开,果然看到了一整盒的新牙刷,整齐地摆放着。
这还是两年前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一起去逛超市,碰上特价酬宾,她一口气买了一整盒几十支。她还记得当时江慕北说的话,他说:买这么多,都该用到天荒地老去了。
那时候,天荒地老听起来多美好,自然是谁也不曾预料到后来的一番变故。
江慕北摆好了早餐,过来察看动静,见她正站着发呆,就随口问了句:“没找到吗?”
云乔回过神,随手拿起了一支,一本正经地说:“找到了,不过都放了快两年的东西,会不会过期啊?”
她从镜子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慕北的目光闪了一闪,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你放的地方太不显眼,所以一直忘了拿出来丢掉。”
云乔点点头,又说:“可是卧室的衣橱里,我看到还挂着我的一件衬衫,那位置倒是挺显眼的……”
看到江慕北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她就心知不能再挑衅了。因为论精明算计她远不是他的对手,江慕北更是腹黑中的翘楚,没准一笑话完他,回头她就会得来加倍的报复。
她赶紧拆了牙刷的包装,冲他比了一下,将话题岔走:“我要刷牙了,你打算一直站在这里监督吗?”
江慕北淡然一笑,双手环胸靠在了门旁。
“刷个牙而已,我刷了二十多年了,肯定能刷干净,所以真的不用人监督。”云乔玩笑地说。
主要是因为他站在这里,眼神不明地盯着她看,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江慕北没有回应她的玩笑,忽然问她:“云乔,这一次你想清楚了吗?眼前的生活,它是否真是你想要的?”
她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来自钟百川的纠缠,而是因为她自己活得太固执了,固执地坚守着一些无意义的东西。
他吃过亏,仍然没能做到理智地远离,所以再次选择相信的时候,他至少需要得到她的一个保证。
云乔笑他:“你就这么没自信吗?我记得我昨天晚上说过表白的话了吧,而且是很长的一番话啊……”
他把脸一沉,故作严肃地说:“不准嬉皮笑脸,老实回答问题!”
云乔就收起了笑容,从镜子里看向他,语气异常坚定:“是,这一次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什么东西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也希望你会相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