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血红早已模糊了双眼,沉重的双腿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左臂和右腿剧烈的疼痛在告诉着他,这伤口深可见骨。
在李辟的记忆里,一切渐渐清晰,在最后一刻,砂仁以拼命之势夺得了汉节,代价就是背后和胸膛无数或深或浅的伤口,所幸的是,作为什长的他所着的是稍微精良一点的锁子甲,要不然以李辟他们身上的那种劣质皮甲来抵御羌人刀剑的话,十个砂仁也没了性命。
而李辟则如饿虎扑羊一般赶到公主身边,以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身法和那两个监守着公主及婢女的羌将战成一团。
这种感觉,其实很玄妙,后世的他虽然说不上文弱,但要说有如此健硕的身躯和敏捷的身手那是绝无可能的,天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经过了怎样的苦练和打熬才有了这肌肉和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反应。
环首刀其势如虹,左格又挡几次三番之下,两个羌人的长柄戈矛没几个回合就被削断了矛头,而李辟猱身而上,手中环首刀呼呼作响间,劈砍的角度在他们想象不及也躲避不及之处,没几下二人都中招痛呼倒地。
李辟一拉公主道:“公主,请随在下速速离开。”这时候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公主却一把挣开他的手,转头去拉她的两个被眼前血腥场面吓到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李辟皱了皱眉,值得转头护着三女离开,至于还在地上呻吟惨叫的汉军,他只能怜悯地一看,自己实在没有任何实力来救护他们离开了。
不远处,李云为了给二人争取时间,反而和狼羡纠斗,虽说狼羡体格强壮庞大,但面对个子小了一大截,又身手无比灵活的李云,倒也一时没有压倒性胜利,一直短刀在手上呼呼作息,但就是没法挨到李云的身子,急得怪叫连连,一遍用羌语呼和着陆续赶来的从人围追堵截这数人。
眼看着李云也支撑不了多久,狼羡的狞笑时时传入李辟的耳中,他知道从弟也受了好几处伤,如果不乘着这会儿那刀疤脸的精锐大部队没赶到之前离开,那几人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砂仁比他更清醒,一边和几人缠斗,一边往大厅入口挪步,见此情形,李辟一推公主,喝道:“公主先走。”
公主如梦初醒般在两个从人的搀扶下向大门外夺路而逃,李辟吼道:“砂大哥,云,速退。”
二人心领神会,各使兵器横推一势,转身就奔。而体壮肉肥的狼羡一时间却追赶不上,其他羌将死伤狼藉,而狼莫的伏兵还在来的路上,站在他身后的弓箭手一看这情形,弯弓搭箭就要射将出去。
见此情形,狼羡反手一阻骂道:“蠢东西,没看到公主在前,伤到公主你还要狗命不要?”
那箭手灰眉土眼地捡起短弓,大气也不敢出。
狼羡指了指逃出去的几人,恨恨道:“追,但千万不得伤到公主。”
他虽然怒火中烧,但也很清醒,杀几个汉人军卒和官吏和杀害大汉公主之间性质的根本不同,一旦哪怕伤了金枝玉叶的一丝一毫,他可承担不起大汉的倾国之兵。
李辟一眼撇到后方羌人弓箭手并未射箭,立刻悟到了这一层,脚步加快几分,满头满身血迹横流的几人赶上了在前小碎步奔跑的公主,按照记忆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一路狂奔。
而后面,只听得各处呼喝之声四起,手执各式兵器的羌人如流水价赶来。
砂仁眼见情况危急,把汉节一下丢给李云,吼道:“保管好此节和公主,我来断后。”
按照这种情势,很明显,砂仁是希望自己能给他们几人拖延半刻时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辟已经听不到身后在说些什么了,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如何能够逃出去,如何能够逃出去?
就在此刻,前方路中间晃晃悠悠来了一架花式繁复的马车,且是汉代规格比较高的驷马拉车,而马儿身上也用各种纹路复杂、花团锦簇的锦绣装饰着,很明显马车上坐着的是个有身份地位之人。
但是很奇怪的是,赶车的马夫却身着左衽之衣,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浑然不似汉人。
看到此情此景,在公主身后护卫,举着汉节也在没命价跑的李云惊呼出口:“匈奴人?”
听及此言,李辟不及多想,接着奔跑之势,脚尖一点,高高跃起,环首刀二话不说“噗”地一声刺入马夫之胸,来人痛呼一声倒下马去。
公主和女婢见此尖叫一声,浑然不知李辟为何忽然暴起伤人。
坐在驾车之位,一边勒住马儿缰绳,气喘吁吁的李辟吼道:“云,护送公主上车。”
李云会意,长刀先行,一把挑开后面马车的车门,车内正坐着一个衣着华贵之人,看衣装和长相也似是匈奴人,在车中安坐的他看他这几人鲜血满面、狰狞叱咤的样子吓的瑟瑟发抖,高声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时,马车在李辟的勒止之下渐停,李云一跃而上,拿刀想要把那人逼下马车,李辟心中一动,道:“先别动他,把他兵器先缴了。”
李云遵命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个外鞘精致小巧的短刃一把揣进怀里,拿到威吓道:“少说废话,坐着别动。”
那人看到明晃晃的钢刀在眼前岂有不怕之理,畏缩着停住了口。
李云跳下车来,把公主和那两个婢女都扶上了马车。李辟二话不说架着马车却还向着来时的路冲去,李云惊道:“大兄,怎的反向羌贼逃去?”
李辟吼道:“砂什长为我们断后,我们不能不顾他。”一边长刀在手见到落单的羌人就借着冲击之力顺手劈死。
而砂仁这会儿也确实是强弩之末,若非羌人忌惮公主,他必然已经被箭射成筛子。
但现在短兵相接,一众羌人被他堵在一处曲折环绕的小径处,大股的羌人反而施展不开,急的后面骑马而追的狼莫和狼羡破口大骂。
见此危急情景,驾马车急行的李辟对着砂仁吼道:“砂大哥,上车!”
手执长戟的砂仁已经做好杀身成仁的准备了,这会儿看到了获救的希望,却不由得精神大振,拿出自己在营伍中数十年的苦练功夫,一根长戟在羌人群中左刺右突,却是杀伤了不少,而对方的长兵器却在他高超的戟术之下纷纷折断。
李辟大吼道:“没时间了,快点上车!”
砂仁什么也顾不得了,在距离马车还有三五步之时,一个飞跃,这也几乎是他仅剩的最后一口力气,跳上了没有车门的马车,而向前疾驰的驷马冲撞之下,那些堵截他的羌人却是纷纷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李辟见此情形,倒勒缰绳,马儿纷纷左转,又踩死踩伤了好几个羌族的倒霉鬼,向着来时之路飞奔逃去。
后面的羌人骑兵碍于前面翻滚一地和站着的羌人步兵,一下子也没法全部冲出来追赶,狼羡指天骂地地对着逃去的这几人骂了半天,但他也不能不在自己族人前当众不顾众人死活地跃马踏过去追赶。
他只能气急败坏吼道:“射箭,给老子射!”这会了也顾不得什么公主姓名了,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设了此局,如果让这几人逃了出去,那他叁狼羌必然会迎来汉军雷霆万钧的打击报复。
听他此言,后面一排弓箭手高抬长弓,箭簇如雨向着马车方向射去,然而却已经为时已晚,那华贵无比的驷马安车已经跑得足够用,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支箭触及马车的后门,噗噗噗地钉在了木质的车门之上。
狼羡一脸阴沉地转头对狼莫说道:“发我狼令,凡远近所有叁狼族人见此马车和数汉狗着,格杀勿论。”
狼莫满脸狰狞也是怒火中烧,沉声道:“遵命。”
这次的设局和伏击,本来都已经唾手可得,然而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那健壮汉人小子竟然扰动了这大好的机会,还把刚刚碰巧来羌中商量具体处理公主合议的匈奴贵使劫掠走了,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对匈奴那儿也是难以交代了。这也难怪这两叁狼羌的头领怒火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