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早已没有人影,只有稀稀落落的路灯,发出昏黄、冷冽的寒光。
虞子衿在雨里奔跑着,眼前不断闪现着那些破碎的画面:
遥远的小山村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路口,一直望着眼前那条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的小路,女孩的眼里,是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孤独与落寞…
盛夏,烈日灼心,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光着脚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她的大脚拇指被路上的石子硌破,露出了血红。
终于,她到了她想去的地方,站定。
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那几个人围着桌子,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她没有勇气进去,在他们发现之前,匆匆逃离。
谁知她却在转身的一瞬间,不争气地晕倒了。屋里的人被惊动了,看到女孩的一瞬,曹碧华的脸上写着厌恶与不耐…
风呼呼地吹着,雨哗哗地下着,雨水夹着泪水打湿了虞子衿的头发,衣服,裤子,还有裸露的肌肤,鞋子早已经灌进了雨水,虞子衿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虞子衿拼命往前跑着,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只想逃离,逃离,此时,只有一个让虞子衿崩溃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她不爱我!她不爱我!”
虞子衿身后,一个黑影随着虞子衿的步伐,时快时慢,若隐若现。
虞子衿终于跑累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意识这会开始清醒一点了,她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自己所处之地。
虞子衿的眼前是一排排石阶,顺着石阶下去,是一条宽宽的河,它缓缓流淌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呜鸣,河水在闪烁的灯光里,跳动着幽幽的冷冷的光。
虞子衿看清楚了,这是从城市公园流过的那条河,距离自己的家有两公里。
这里白天很热闹,可是晚上很冷清,像这样的深夜,更是不敢有人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曾经有过血案。
两年前曾有一个夜跑的女孩在这里被残忍地杀害,弃尸于河里。
若是平时,虞子衿绝不敢在这里停留,可是今夜,她冰冷的心,什么都不怕了。
“你们不是嫌弃我吗?我不是多余的吗?那我,消失好了。”
想到这里,虞子衿居然还想像了一下,如果自己消失了,曹碧华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后悔,后悔没有好好爱过她。
这样想的时候,她不禁摇了摇头,右边嘴角微微上扬了下,发出一声冷笑。
到现在,她还在幻想,幻想曹碧华会在乎她的存在。
虞子衿脱了鞋子,把脚放进冰冷的河水里,她的身体感觉不到冷,只有碎裂的疼痛。
席卷而来的河水,冰冻住她的身体,让痛感稍微减轻,她的身体抖动得厉害,紧咬的牙齿出上下碰撞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虞子衿闭上眼睛,努力用双手抱着自己,抱着那颗绝望的心,河水慢慢淹没她的身体,她的嘴里满溢着苦涩,渐渐地,她失去了意识…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虞子衿在恍惚中醒来,身体极度疲惫,伴着微微的疼痛,但是却有一种叫做“温暖”的舒适。
一个陌生的房间,深色的落地窗帘,台灯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
虞子衿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被子温暖柔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你终于醒了。”
黑暗里有声音传来,那声音透着惊喜,却那么熟悉。
虞子衿愣了下,迎上左一鸣温柔的目光,他坐在床边,正关切地看着她。
“我怎么会在这里?”
虞子衿有点恍惚,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左一鸣顿了一下,大概在思考怎么措辞: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你淋了雨,感冒发烧,一直昏迷不醒。”
虞子衿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虞子衿坐起来,左一鸣随手递过来一个大抱枕,垫在虞子衿的背后,让她舒服一点。
左一鸣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微笑着说:“别感冒了,你才好一点。”
虞子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净的棉质男士睡衣,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这个…这个…”。
左一鸣知道她想问什么。
“这是我在边城的房子,平时我一般都住在惠城,很少回来,这里就委托隔壁的阿姨帮我收拾,那天晚上,我把你捡回来,让阿姨给你换了衣服,你淋了雨,发高烧,昏迷不醒,我让医生到家里给你打点滴,现在已经过去第三天了。”
左一鸣并没有问虞子衿为什么会在雨夜离家出走,他想她若是愿意说自然会说,她若是不愿意说,又何必问呢?
“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你的楼下了,你挂了电话后,我呆了一会,正想离开,看到你从家里冲了出来,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跟在后面。”
左一鸣是班长,他要想知道虞子衿家的地址,简直易如反掌,所以虞子衿也就不问这么傻的问题了。
“我已经给子昊哥打了电话,告诉他你淋了雨发烧了,他让你在我这里住几天,等病好了才回去。”
虞子衿心里满满的感动,却说不出一个“谢”字。
从小到大,我们受到的教育都是,对别人的付出、关爱、帮助,一定要说“谢谢”,非如此,便是无礼,非君子所为。于是乎,大家都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授与受之间,其乐融融。
虞子衿却觉得,谢与不谢,因人而异。
陌生人之间,需要礼貌,彼此尊重,道一声“谢谢”,彰显的是你的文化,你的修养,你的品质。有时候,这两个字,可以化解一份尴尬,甚至一场干戈。所以,语言的魅力,在于,它可以搭建心与心的桥梁,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芥蒂,融化自我保护的坚冰,达到一种和谐。
然,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世间万物都有两面性,无一不如此。这两个字,有时候是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把朋友的真诚、默契,推向冰冷的心阶。
说出口的,不一定是真诚,没说的,不一定是不懂得。越是亲近的人,越不想说那两个字,若是懂得,不说,亦知道,那份疏离与淡然,是最纯真的本心。只需要一个眼神,便懂彼此的心语,何需如此媚俗?最真切的关怀,又怎是一个“谢”字可以了然的呢?
不说“谢谢”,是因为懂得,无需多言。
这一刻,虞子衿觉得左一鸣就像自己最亲的亲人,让她觉得温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