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婉言相求
宽广的海滩,密密码码地晾晒着厚重的渔网,偶尔海风吹过,发出阵阵轻响。迷竹挪动着笨重的身子,在渔网中穿梭,手里拿着一个小编篮,不知在找些什么。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后面,凌乱的发丝随风飞舞,远远看去,是那般的羸弱无依。她把手捂在凸出的腹部,感觉着里面鲜活的生命,孩子不时用调皮的小脚丫在肚皮上划动,让她欣慰地露出一丝哀凄的笑容。
迷竹在最后拿起药要吃下去的时候,她哭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掉眼泪。那两粒药突然变得炽热烫手,她似乎在那药丸里看到孩子含着眼泪在叫妈妈,她的心碎了,再也吃不下那两粒扼杀生命的米索。
迷竹玲珑有致的身材,渐渐起了变化,她不得不换上一些宽大的衣服,每天还要坚持到渔场上班,虽然她谨慎小心,但还是被人发现了她的异常。村里计生委负责人找到她,根据政策,她是要到医院去做人流的,除非她拿得出巨额罚款。
迷竹没想到腹中的生命还是没有逃过噩运,那时她真的想到了聂海浦,她多想跑到市里,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让他拿出罚款,好留下这个孩子,可她忘不掉他羞辱自己的一幕,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原谅他。
就在迷竹与计生委的人相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常识,怀孕的妇女过两个月的时候,是不能再去做流产的,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只能等到孩子成形,五个月以后去做引产。因为这个,迷竹才得以坚持到五个月。
迷竹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浓重的雨云已经覆盖过来,看来是要下一场大雨了。迷竹收起小编篮,里面竟是一篮子各式各样的漂亮贝壳。
迷竹一手拎着小编篮,一手小心地捂着肚子,慢慢地往回走。自从父母知道她怀孕的事后,她的母亲曾大哭一场,劝迷竹把孩子拿掉,但都被迷竹以无言驳回,心中只是盘算着孩子五个月后,如何来搪塞计生委的人。
迷竹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浓重的雨云已经覆盖过来,看来是要下一场大雨了。迷竹收起小编篮,里面竟是一篮子各式各样的漂亮贝壳。
迷竹一手拎着小编篮,一手小心地捂着肚子,慢慢地往回走。一道身影像半截石塔般拦在她的面前,迷竹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由于太出乎预料而惊怔在那里。聂海浦双手叉腰,伤痛入骨地看着迷竹,眼中的疼惜像山间绢绢的细流,在他明亮的眼中流淌。低沉的声音搀杂着几许无耐、责怪,“你可真能藏,我找遍盐海,却没想到你已来到这个村子,也没有想到这里是你的老家。”
迷竹惊怔过后,扭身要走,聂海浦紧走两步,慌急地伸手抓住她的臂膀,“你还要藏吗?难道你的心肠是铁石吗?我知道我在你的眼里是垃圾是混蛋,不值得你去爱去原谅,我只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跟我回去!”
迷竹被扯住臂膀,不得不停下来,听着聂海浦的乞求,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她此时的内心何其瀛弱,沉甸甸的负荷已完全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不知是什么精神在支撑着她,每日拖着这再也藏不住的身子,在乡邻们不解的目光下穿行。她缓缓地回过头,如寒冰般的目光中,竟搀杂了一丝柔软,她勉强拉了一下唇角,露出清淡的笑,聂海浦却在那笑容中品嚐到让他心碎的凄苦。
聂海浦看着憔悴瘦弱,却还在坚强地挺着与她身份不相称的大肚子时,他的鼻子一酸,眼中濛上一层泪雾,“竹,都是我不好,和我回去吧,咱们共同抚养孩子。”
迷竹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孩子马上就五个月了,村委会派人来让我拿掉孩子,不然就要交纳巨额的罚款,我和这个孩子有了感情,每天我都会和他说话,她听得高兴了就会在里面手舞足蹈,我不忍心扼杀他,你把罚款交上吧。”迷竹略停了停,轻喘了一口气,空洞的目光延伸至空濛的远方,似在喃喃自语,“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我在这里生活得挺好,但以后孩子有了什么事情,我也许会去找你,你回去吧。”
聂海浦大急,焦躁地摇着迷竹的肩膀,眼中似要冒出火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说啊!怎样你才能和我回去,给你跪下吗?”
迷竹倏地转过头,冷冽的目光如寒芒,“聂海浦,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可以随便摆弄别人的意志,我第一次跟你要钱是为了你的孩子,第二次依旧是为了你的孩子,难道这次你也想让我付出些什么吗?我再重复一遍,我已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不要以为我会再成为你生孩子的工具,接受你的豢养,我永远有自己独立自主的生活。不要认为孩子是你要挟我的资本。”
聂海浦惊愕地后退了两步,心底划过一丝疼痛,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然给迷竹造成这么大的心理伤害,她已不再信任自己,不相信我还爱着她,认为我对她的呼唤只是一种利用。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把身子背了过去,过了好半天,仰头叹道,“好吧,迷竹,我不会再勉强你,你先留在这里吧,我会派人照顾你的。对了,天骛也来了,你要不要看看他?孩子很想念你,每天都要向我打听你的下落。”
迷竹听到天骛的名子,身体一晃,彻骨的思念瞬时浮上她的心头,天骛从小到大,一天都不曾离开过他,如今一别就是三个月,哪天她都会因挂念他而睡不着觉。听说孩子就在眼前,她实在狠不下心不去见他。
迷竹紧咬依旧水润亮泽的唇,默默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寻问,“孩子还好吧?”
聂海浦有些负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可真够狠心的,对我狠也就罢了,对孩子也这么狠,明知道孩子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你,还要一别就是这么久,他可是大病初愈呀,专家说了,如果孩子看护不好,很可能会复发的!”
迷竹一激令,惊愕道,“不会的,怎么还会复发?不是说能彻底治愈的吗?”
聂海浦看迷竹如此关切孩子,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凑近了两步,目光灼灼,“我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着,你应该有这样的常识,心情对病人是多么的重要,可你却在他最羸弱的时候离开他,你知道一个细弱的孩子思念母亲是一种什么心态吗?你还说自己不狠?”
迷竹低下头去,眼泪成串往下掉,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罪人。对孩子疼惜的感觉,就像是有成群的蚂蚁,啃食撒在心头的蜜浆,让她痛苦得想抽搐。她蓦地抬起头,“孩子在哪儿?我去见见他!”
聂海浦把头扭向一边儿,强忍住心头的喜悦,孩子可是一个突破点,马上把希望建立在天骛的身上,心道,好儿子,爸爸能不能留住妈妈,全靠你了!
天骛瞪着晶亮的眼睛,愣怔怔地瞅着身材明显变形的迷竹,竟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迷竹蹲下身,向天骛伸出双臂,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天骛,你不认识妈妈了?过来……妈妈在这里。”
小天骛这才反应过来,认出眼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迷竹妈妈,眼睛一亮,瞬时滑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刷”地扔下手中的冰激凌,向迷竹扑了过去,“妈妈……你是妈妈,我的好妈妈!”
迷竹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痛哭失声,喃喃道,“妈妈不好……妈妈太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妈妈不该离开你,让妈妈看看,你全都好了吗?”
天骛见到妈妈,闪着亮泽的圆脸上溢满喜悦,学着模特儿的样子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最后还来一个漂亮的造型,“妈妈看吧,我没病了,身上不热了,也有了力气,看,我的头发也长出来了。”
迷竹心酸地把天骛搂在怀中,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天骛,你太可爱了,怎能让妈妈不想你呢,你刚才的动作是谁教你的?”
天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稚气地答道,“电视里呀,有一个姐姐在电视里就是这样走路的,她像极了妈妈,我让婶婶把这一段录下来,每天想妈妈的时候就看,时间一长就学会了呀。”
迷竹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又成串地掉下来,把头俯在天骛的胸前,低低地道,“好孩子,迷竹妈妈也想你呀,妈妈想你的时候就看星星,像我们天骛的眼睛……”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竟然哭泣出声,无尽的思子之苦,都化在这滚烫的泪珠里。
天骛懂事地掏出小手绢,替迷竹擦掉眼泪,“妈妈不哭,以后再不要离开我,妈妈的木马做了好长时间,以后我再也不要木马了……”天骛说到这里,似是感到了委曲,把头偎在迷竹的怀里哭了起来。
母子二人竟然哭在一起,把旁边的人都看得眼泪转上眼圈儿。聂海浦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扶起迷竹,又俯身抱起天骛,“都不要哭了,咱们这就回家,以后再也不要分开。”迷竹听了聂海浦的话,迟疑地看向他,欲言又止。
这一幕感动了所有人,却唯一让常依依气恨得脸都在发绿。她实在想不通迷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竟然没有拿掉那个孩子,她的脸皮可真厚。天骛也就罢了,太小不懂事,可……聂海浦是怎么回事?面对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还要说什么一起回家去!不行,我要提醒他,不要被孩子的几滴眼泪蒙蔽了。
常依依像一只发威的母虎冲了过来,不客气地推开迷竹。迷竹未曾提防,向后趔趄了一下。这一动作可吓坏了聂海浦,迅速冲过去拽住迷竹的手臂,怒不可遏地看向常依依,声音里带着火星,“依依!你怎么回事?你推她干什么?!”
常依依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嫉恨,大声嚷道,“海浦!你没看到吗?她可是怀了孩子,她……还没结婚吧!你怎么还要把她接回家去,你让别人都怎么看?大家会以为那孩子是你的!以后你在商场还怎么立足?”
聂海浦气恨恨地走近一步,目光锐利,脸因愤怒而胀红,“依依!我告诉你,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我接她回去有什么错?你说商场会怎么看我?我娶老婆生孩子,他们谁没娶过老婆生过孩子?”
常依依瞳孔睁大,向后退了两步,两手在明显地颤抖,哆嗦着嘴唇,“你……这个疯子,满嘴胡言乱语,她明明是不正经有的孩子,你连这样的事也往自己身上揽,你……这个疯子……”
常依依几乎要崩溃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聂海浦会当众认下迷竹肚子里的孩子,这对她来说就如晴天霹雳,往下的事不用问也知道会是什么局面,自己费尽心机,竟然还是没有得到海浦。
常依依伸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哭泣,向聂海浦大声地斥责道,“聂海浦!我会一辈子恨你!”说罢,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